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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章 紅線

  郁途操控著斬賀的身軀一直到了茫茫東海邊才停下,月色之下的海面陰氣翻卷,冥府入口赫然洞開。他伸手朝入口一指,畫卷破空而來,在他面前展開,沉沉煞氣溢出,往斬賀身軀里鑽來。


  後方窮奇怒吼,郁途轉身時龍桑杖已從後方刺來,擦著他眉角而過,險些逼出他的意識。


  煞氣被生氣震開,風衷從窮奇背上一躍而下,龍桑杖朝畫卷擲去。


  郁途一掌將之震開,飛快地將畫卷一卷,拋入冥府入口,陰氣瀰漫遮掩,瞬間不見。


  龍桑杖飛迴風衷手中,她怒不可遏:「為了對付凡人你竟要動用這極魔邪物!」


  郁途冷笑:「當初要不是他們的祖輩觸碰了這極魔邪物,如何會弄到這般地步?這次我能發現他們蹤跡,也是因為他們在路上射殺了我手下的毒蠍精,這就叫自作自受,本就該死。」


  射殺毒蠍精的羽箭粗糙至極,絕非神仙妖魔所有之物,自然惹他懷疑。


  風衷豎指,元神根基中的靈氣伴隨怒氣直往他身上襲來,海面上陰氣又卷開了冥府入口,一群猙獰的鬼怪撲了過來,將她團團圍住。


  窮奇衝過去張口就吞了幾個,風衷龍桑杖橫在身前,鬼怪們無法近身,但她也被圍著無法接近郁途。


  郁途信步往海面的入口而去,忽然琴聲乍響,海水揚起,擋住了他的腳步。


  風衷側頭望去,半空中不合老祖凌雲而坐,側臉對月,悠悠撥弦。她面前那些鬼怪忽然像是魔怔了一般開始手舞足蹈,一邊跳一邊吱哇亂叫地想去跟他拚命。


  窮奇都懵了,退後兩步看著這些鬼怪發癲。


  不合老祖將琴一按,冷冷道:「跳得不怎麼樣,老夫不甚滿意,重新跳!」


  琴聲又起,比先前更快更急,鬼怪們這下跟抽了筋似的,一陣亂顫,當真是群魔亂舞。


  風衷趁機以藤蔓拖住了斬賀的身軀,將他重重一拽扯了回來。


  郁途摔在她面前,身形迅速隱入了陰氣,瞬間到了她背後,一把扣住她往後拖去。


  不合老祖的琴聲利刃般襲了過來,郁途低哼一聲停步,斬賀的肩頭被割出了一道傷口,鮮血淋漓。


  風衷忙道:「別傷了他!」


  不合老祖的琴音頓了頓,再響起時震向了那群鬼怪。


  郁途趁機將風衷又往後拖了幾步,陰氣席捲而來,包裹住她周身,風衷眼前一暗,不見月色,不聞海潮,陷在了如漿夜色里。


  只有郁途縹緲的聲音在一片漆黑中響了起來:「你這般為凡人付出有何用,他們可曾顧念過你?」


  陰寒襲來,風衷心魔又起,不禁呼吸一滯。


  郁途的聲音揮之不去,似來自天外:「你以為他們有人真心待你?若非三界頹敗,你成了凡人根本不會有人在乎。」


  「你從高高在上的上古神跌落至凡人,他們反倒趨之若鶩,為何?還不是因為你可以留後,所有人接近你都是為了留後,你在他們眼裡就只有這個用處罷了。」


  「天界的神仙沒了神性,凡間的螻蟻沒了聰慧,只有你還以為他們有救,分明是犯傻。」


  「他們只想著自己,沒有人幫你拯救這凡間,一個都沒有。」


  「你被女媧教導愛護世人,可曾有人愛護過你?」


  「你才是最可憐的那個……」


  風衷的腦海里閃現過諸多場景,諂媚奉承的岐雲,求她借血的青離,擋在明夷身前的斬賀……


  女媧大神見不到了,小黑只剩了魂魄,塗山九齡也為了她沉睡了,連曦光也不再出現。沒有人與她同行,這條路只有她獨自走,她是種神,可他們眼裡只看得到傳承後代,看不到讓人間恢復生機。


  她喉中一甜,撐著龍桑杖跪在地上,周身如墜冰窖。


  郁途的意識貼到了她耳邊:「最了解你,最在意你的只有我,你何不另選一條路呢?」


  鏗然一聲琴音,風衷心神一振,身形一轉,拔了龍桑杖掃了過去。


  月色已隱,天色青灰,大海靜默,她又回到了現實,郁途被震退幾丈,肩頭傷口仍在流血,幽幽道:「真是冥頑不靈。」


  風衷冷哼:「彼此彼此。」


  不合老祖躍了下來,抱琴立在她身後。


  郁途揚了揚手,陰風捲去,躺了滿地的鬼怪消弭成了雲煙。他屈指按在心口,衝風衷笑道:「你寧願委屈自己也要嫁給這凡人,看來這凡人有些不同,待我帶他魂魄入冥府去好生詢問一番。」


  風衷想要阻攔已來不及,驅使窮奇竄過去時,他的手指已經重重按了下去。


  斬賀眼中幽藍退去,身軀軟倒在地。


  風衷連忙跑過去,探了探他鼻下,已經沒了氣息,起身便要去追郁途,被不合老祖拖住了手臂。


  「他魂魄還在。」他指了一下斬賀的腰邊。


  風衷一怔,蹲下來在斬賀腰邊摸了摸,有一小塊硬邦邦的東西被獸皮卷了幾道掖在了腰上,翻出來一看,原來是她當時分給他們的那塊補天石碎片。


  她看了一眼不合老祖,逆著月色看不清他神色,又看一眼手中石頭碎片,似乎的確有魂魄氣息,用龍桑杖一指,生氣團團包裹其上,催生出了其中的神力。


  陡然間石塊神光大盛,神光裡面映出了斬賀重疊了三層的生魂,緊閉著雙眼,似乎睡著了一般。


  窮奇不禁舔了一下唇,看見風衷臉色不善才忍住了一口吞下去的衝動。


  「原來補天石可以封存凡人魂魄,難怪不入冥府。」郁途的意識竟還沒離去,遠遠自海邊飄來。


  不合老祖四指一掃,琴音流瀉,周圍結界波光流轉,防著他的意識再接近。


  風衷瞬間便明白了,補天石能封天之漏洞,神力甚至比封印還強,要封存凡人魂魄再容易不過。一定是郁途的意識操控了斬賀的軀體后,補天石出於庇護自行封存了他的生魂。


  她一直在想凡人如何在那谷中傳承了千年,如今想來,也許就是因為補天石這封存之力。山谷四周的補天石封住了凡人的氣息,他們死後的魂魄亦被封在谷中,不入冥府,再在谷中投生降世。


  補天石的神力非同小可,但到底是如何封存魂魄,又如何釋放出來讓他們轉生,她就無從得知了,或許這是女媧大神以另一種方式在庇佑凡人。可惜千年時光荏苒,生機流失,終於到如今連補天石也無法助他們轉生傳承了。


  天光又亮了一份,風衷知道郁途在蓬萊一戰中傷得極重,無法久耗,不再分心顧忌他,專心以靈力探入神光之中喚醒斬賀。


  神光熠熠,斬賀被喚醒,睜開眼開看了看風衷,有些茫然,好似不認識她一般。


  「斬賀!斬賀!」


  風衷接連叫了幾聲,面前生魂終於有了反應,還是懵懂茫然的模樣:「你是……」


  她一驚:「你不認識我了?」


  斬賀看了她許久:「神女……」


  看來被封存久了會如同飲了忘川河水一般忘卻前塵。風衷咬破手指,借著靈血之力伸手入了神光之中,扯住了斬賀的手腕。


  姻緣天定,而緣定三生,既然他們被三生鏡揭示有姻緣,那雙方魂魄的手腕上就會纏有姻緣紅線,雖然虛無不可見,但拽著他的魂魄定能感知,借著這紅線之力要拉他出來會容易許多。


  「待會兒出來之後就往自己的身體里沖,明白了嗎?」


  斬賀點點頭,儘管還有些發懵。


  風衷凝神拉他,卻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低頭看向手腕,試了又試,半分沒有感受到有紅線纏縛。


  她愣了愣,收回手,乾脆撿起石頭碎片在他心口一壓,豎指念訣,以生氣壓迫他魂魄進入身軀。


  不合老祖的手掌附在了她背後,叫她頓時靈氣大振。這畢竟只是一小塊石頭,有他的神仙之力相助便好辦多了,石塊上的神光隱去,斬賀終於魂魄回到了體內,霍然坐起身來,轉著頭四下張望,尚且還不知發生過什麼。


  風衷撿起那塊石頭碎片,用龍桑杖給他癒合肩頭傷口,起身看了看,海面上陰氣已散,冥府入口早已不見,頭頂天色已然大亮,郁途似乎走了。


  不合老祖將琴背去身後:「冥神今日應當只是來一探究竟,暫時不會貿然下手。」


  風衷點了點頭,驀然跌坐在地。


  每次經歷心魔都是極大的損耗,她實在疲憊至極。


  不合老祖伸手來扶她,斬賀已經慌張地握住風衷手臂,他收回手,也不多言,躍上雲頭離去。


  「誒?」風衷想向他道謝已經不見了他蹤影,只好作罷。


  她將那塊石頭碎片又遞給斬賀:「回去后叫大家用繩子把這石頭綁起來戴在脖子上,以後都要貼身戴著,知道了嗎?」


  斬賀一手扶著她,一手接過石頭緊緊捏在手裡,重重點頭,雖然不明白原因。


  還沒走到山谷,老遠就聽到明夷高聲呼喚他們的聲音,乘雷的嗓音最大,好似滾雷炸在耳邊。


  斬賀應了一聲,他們很快便循聲跑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他們去哪兒了。


  明夷看到他肩上的血跡,皺眉道:「又有妖怪來了嗎?」


  風衷道:「不用害怕,以後小心點便是了。」


  明夷看她臉色不好,不再多問,扶著她往回走。


  風衷累得很,到了木屋前叮囑了大家幾句,鑽進去屋裡合上門睡了。


  明夷叫斬賀也進去,斬賀這才想起自己昨晚成婚的事,猶猶豫豫地走去門邊,卻見窮奇橫躺在門口,也沒變回幼崽,那麼巨大的一隻妖獸,面貌猙獰,渾身火紅,毛一炸全是尖針,牙一齜便是利刃,他不禁退後了兩步。


  明夷知道它厲害,不能硬來,無奈對斬賀道:「你回去先睡一覺吧,晚上等神女醒了再來。」


  斬賀垂著頭往柵欄院去了。


  風衷在木屋裡已經聽到了動靜,合著眼,心思百轉千回。


  草草睡了一覺,後來是被窮奇鬧醒的,起身見天已經黑了,變回了幼崽的窮奇雙眼在夜色里泛著幽幽紅光,鬧著要吃東西。


  風衷懶得動,叫它自己去柵欄院里,反正大家都會給它留吃的。


  窮奇便不管她自己跑出屋去了。


  它剛走,明夷到了門口,一手端著吃的,一手舉著火把:「神女,你今天臉色不好,多吃點吧。」


  風衷接過來,又見她將身後的斬賀推了過來,一直塞到屋裡來,斬賀只能挨著門坐著。


  「昨晚一定很兇險,神女真是辛苦,成婚也給耽擱了,今晚補上吧,以後斬賀就住在這裡陪伴神女。」明夷說完就想給她關門。


  「等等。」風衷端著碗走出屋來:「我剛睡了一覺,獸皮都亂了,你進去幫我鋪一下吧。」


  明夷點點頭,把腳蹭乾淨了才進了屋裡,一直走到裡面,給她整理獸皮。


  風衷喝了口碗里的湯,一手取下腰間別著的龍桑杖,在門邊一豎,藤蔓滋生出去,纏住了她的雙腳,明夷驚呼一聲,被藤蔓絆倒,摔在獸皮上。


  「神女?」她吃驚地轉過頭來,斬賀也愣住了。


  風衷朝遠處喚了一聲,乘雷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神女,你叫我啊?」


  風衷一手搭在龍桑杖上,朝屋裡努努嘴:「你做個見證,今日就讓明夷與斬賀成婚吧。」


  「啊?」他呆住了。


  屋裡的斬賀也傻了眼,怔怔地看向明夷。


  明夷掙不開藤蔓,瞪著他道:「快給我割開!」


  斬賀摸出了卷在腰邊的小刀,剛要伸過去,卻聽風衷道:「你還是等她肯了再給她割開吧。」


  他一怔,又收回了手。


  「神女,成婚的是你啊!」明夷額頭都沁出汗來:「我們只能靠你才能生娃娃啊。」


  風衷原本也是這麼想的,但今日未曾感覺到紅線她便覺悟了:姻緣是天意,屢次成婚不成也是天意,也許女媧大神安排了這姻緣,卻覺得還沒到時候去履行。可能要等到她與斬鄂真正纏上紅線的那一日,可能還有別的契機,總之絕不是現在。


  她擺擺手,叫乘雷回去告訴大家,沖屋裡的二人道:「就這麼定了。」


  明夷急了:「那姻緣呢?」


  風衷為使她安心,找了個措辭:「許是我記錯了,我只是喜歡斬鄂這個名字罷了,與我有姻緣的說不定另有其人,你將這姻緣忘了吧。」


  斬賀附和:「對,神女說過她喜歡斬鄂這個名字的。」


  明夷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風衷將木門合上,端著碗朝遠處走去,坐在關口的大石上安安靜靜地吃東西,吃著吃著忽然瞥見頭頂山峰上不合老祖的身影,剛朝他一招手,他又不見了。


  她撇撇嘴,將剩餘的吃完,接著就愣住了。


  糟了,住處讓給他們做洞房了,那她今晚睡哪兒啊!


  她有些泄氣,叼著碗邊,抱著胳膊蹲在大石上無奈望天,權當守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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