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忍了
回到山洞時已是午後,風衷渾身酸痛,倒頭就睡,眼角餘光掃到軒卿的傷手還滲著血珠,只當做沒看見。
她生平最討厭的就是不惜命之人,虧她還不惜以血救了這小子,他竟然有心自戕,既然如此又何必憐惜他,當個工具用就是了,管他樂不樂意!
這一覺睡得極沉,後來實在覺得身上難受才醒來,入鼻便是一股腥臭味。她坐起來看了看身上,唯一這身獸皮做的衣裳沾滿了檮杌的血,現在已經風乾,粘在了身上,難怪這麼不舒服。
瞥一眼傀儡,那小子靠山壁坐著,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洞外天已經黑了,當空一彎新月,四下一片慘白的透亮。
風衷站起身來,剛要掐指,聽見旁邊的小子問道:「你又要幹什麼?」
「做傀儡的不需要問那麼多,好好做事就行了。」風衷翻個白眼,默念口訣,軒卿立即拔蔥一般站了起來,一手攬住她,飛身朝洞外飛去。
軒卿的內心是拒絕的,可是扛不住傀儡術的操控,心比月色涼啊。
飛了很遠才落地,眼前是一片山頭的頂端,因為天生下陷,裡面積滿了雨水,看起來像是一汪小池。
「妖獸都有靈性,喜歡聚集在水源處,只有這裡地勢高它們來不了,我平常都在這裡取水用,只是攀爬比較麻煩。」風衷這麼說的意思就是以後取水的任務交給他了。
她走去水邊,彎腰撩水清洗了一下腳上的傷口,血跡溶到了水裡,水面竟生生漲高了寸許。
軒卿先前自殘失血過多,此時有些氣力不支,一邊喘著氣一邊將這場景不動聲色地看在眼裡。
風衷走入水中,至中央時水居然漫到了她的脖子,她將長發攏在一側慢慢清洗,斂著眸子映著月色,少女嬌媚,又揉了幾分端莊。
軒卿看了一會兒才驚覺自己居然大咧咧地看一個女子入浴,趕緊背過了身去。
風衷在水中低低的笑:「你有什麼好避諱的,就一個傀儡而已,何況又算不上是男人了。」
「……」軒卿蹙緊了眉,尷尬難當,心裡其實已經要炸了。奈何分.身的性格本體也無法控制,他就快憋死了!
風衷清洗完上岸,身上纏著的獸皮*地滴著水,肯定不能再穿下去了。不過現在這都不算什麼事了,她瞥一眼軒卿的背影,掐了掐手指。
軒卿額間一燙,自發自覺地轉身上前,以指沾水,搭在衣裳上催動術法,不消片刻整件衣裳便潔白如新,迎風獵獵。
風衷扯住他的衣襟,用力撕扯下一塊布來,瞬間暴露了他大半胸膛,錯落的新傷舊傷隱約可見,有的還在流血。她將那塊布披在肩頭,看著軒卿。
軒卿心裡哭笑不得,臉上卻是一片羞紅。他看明白了風衷的意思,手指點了點那布,頃刻便化作了她身上不大不小的一件衣裳,再朝自己身上一點,原本被撕壞的衣裳已經完好無損。
做神仙有諸多便利,比如衣服,天衣無縫,滴水作法便可煥然一新,且用之不盡,顯然風衷對這些再了解不過。
「看來你真的是種神。」
風衷冷哼:「還提什麼種神,我如今不過一介凡人,他日飛升也是成仙,若非落得如今這般,又豈會叫你這樣的小子瞧不起!」她捧著衣裳氣呼呼地去了山石后。
軒卿摸了摸鼻子。
據說種神是當初女媧大神以己身精血浸潤種子而生,女媧名為風裡棲,而她叫風衷,他怎麼早先沒想到這層呢?難怪他破不了額頭的傀儡封印,原來帶了女媧大神的血。
只是傳聞種神女體妖嬈,風姿卓絕,她怎麼會成了這樣一個凡人小姑娘?
三界之中一直有個傳言:誰能得到種神,誰就能留下後嗣。她恐怕還不知道自己被多少雄性覬覦著呢。
風衷很快就穿戴好走了出來,又指使軒卿變了鞋襪髮帶出來,一件一件穿戴整齊,冷著臉還在生悶氣。
穿上天衣,人也更有靈氣了。軒卿不禁多看了她兩眼,結果發現她又在掐指念訣,接著人就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攬住她飛身往洞口方向掠去。
完了,他怎麼越來越像個傀儡了啊!
事實比他想的還壞,做傀儡算什麼,還是個沒尊嚴的傀儡。風衷已經一改之前對他和顏悅色的模樣,此後都是一副頤氣指使的架勢。
托那塊檮杌肉的福,軒卿連著幾日都沒被指使出去覓食,但被指使做了伙夫。
「切些肉下來烤了,不要太老,也不要太嫩。」風衷躺在原本給他墊的那塊獸皮上,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搭在膝頭指點江山:「人間的火帶著濁氣,我要三昧真火烤的。」
你咋不上天呢!
軒卿的脾氣實在太好了,這樣都沒生氣!
算了,她是種神,忍了。他默默掐滅心頭火,燃起三昧真火。
每日早上他要飛身去山頭上取來水供風衷洗漱,但凡她說餓了就要立即準備吃的。
他迫切地想要回到本體,可這日子似乎還沒個頭了。
風衷這幾日除了出山洞如廁之外,基本上就沒挪過窩,好吃好喝的,居然整個人都圓潤了幾分。
午後一覺睡醒,洞中果然又瀰漫著一股烤肉的焦香。
她坐起身,火堆只余殘煙裊裊,上方懸著的肉塊滋滋的流著油。那小子靠著山壁坐著,似已睡著,臉色蒼白如紙,搭在膝頭的手舊傷未愈又添了新傷,泛著紅,大概是這幾日烤肉時被火灼了。
風衷取下肉塊,一口一口咀嚼,眼睛卻時不時往他的傷手上瞄。
檮杌肉並不算多美味,但這妖獸乃是上古四凶之一,極具靈性,食其肉對靈氣也有所助長,吃多了會有氣息順暢,精力充沛之感。她擦了擦手,朝那小子走了過去,忽然捉住他的傷手舔了一口。
那小子居然被驚醒了,她立即一臉嫌棄地甩開了他的手:「我只是試試靈力是否有所增長罷了。」
軒卿低頭翻了翻手掌,果然傷口開始癒合了。
「看來有用。」風衷朝外看了一眼:「今日天氣算好,你幫我出去找些東西來。」
眼見她又要發起傀儡術,軒卿嘆了口氣道:「我、我自己來。」
他當初做出這個分.身的時候絕壁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日,什麼神仙,簡直就是伙夫兼打手兼坐騎!
算了,對方是種神,忍了。
風衷要他找的是藤條,山洞中也有一些,但遠遠不夠。這種藤條生命力頑強,生長在人跡罕至之處,越是年代久遠韌性越強,但艱險之處她去不了,讓傀儡去就好了唄。
軒卿施法移來了一大摞藤條,洞中堆不下,只能堆在下方山谷里。於是風衷每日除了吃喝睡之外又多了件事情干,每天下去山谷里處理藤條。
哦,準確的說是軒卿處理,她只是指揮的。
軒卿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太狹隘了,他不只是伙夫兼打手兼坐騎,他還兼職做了工匠。
這些藤條最後被用術法編織成了一個一個長圓高大的籠子,前口開闊,后口細窄,前後邊沿處都可以拉攏收住,好似魚籠子一般。
「你要捕魚?」軒卿覺得這麼大都可以用來捕鯤了吧。
「我倒是願意捕魚,那也得有魚給我捕啊。」風衷掐了掐指,軒卿立即帶著她飛身而起。
這次居然又飛到了那日撞見檮杌的地方。
穿過那片窪地,那裡的水還在,風衷往那幾棵快死的樹木後方走去,果然如她所料,越往深處走,腳下的土地越見濕潤,甚至有的地方還長了些許的草皮。
上次那小子在這裡引來了妖獸,她就猜想這附近是它們的盤踞地,那就意味著前方必定有水源。只要殺光這裡的妖獸,就奪回水源和附近的果樹,還有助於她修鍊神力,簡直一箭雙鵰。
她指揮軒卿將籠子挨個放在附近,自己就在籠子附近徘徊。
以前她在什麼地方待久了都會有妖獸尋來,她一直以為是巧合,直到上次發現那檮杌眼裡只有她,才明白可能是因為血脈里的靈氣對妖獸們有吸引力。若當真如此,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妖獸被吸引過來了。
軒卿總算看明白她的目的了,「你好好地來捕殺這些妖獸做什麼?」吃檮杌肉吃上癮啦?
風衷繞著頭髮絲玩兒:「這是我恢復神力的第一步,你照做就行了。」
大概上古神的修鍊之法都比較奇葩,軒卿表示不太懂。
「這附近的妖獸恐怕不少。」弦外之音是他會很吃力。
「沒事,我們籠子多。」
「……」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妖獸現身了,是只犼,陰惻惻地從側面繞了過來,狀如馬而有鱗,渾身雪白。
這也是吃人的玩意兒。風衷深吸口氣,小心挪動著腳步,忽然鑽進了籠中。
犼一見她動腳便追了過來,一頭扎入籠中。
軒卿立即施法在其前後阻截,犼進退兩難,憤怒嘶吼,風衷趁機從細口處鑽出來,軒卿立即施法將籠子兩頭收緊。
風衷剛鬆口氣,忽聽頭頂似有嬰兒啼哭之聲,抬眼一看,一隻蠱雕伸著利爪朝她撲了過來,看來是早就等著趁人之危了。
蠱雕似鳥非鳥,似豹非豹,獨角長喙,在天上是猛禽,落到了地面又成了凶獸。風衷跐溜又鑽進另一隻籠子,它追過去雙翅未來得及收住,無法進去,只能伸著利喙試圖去啄,但被趕來的軒卿一劍斬斷了半邊翅膀,一腳踹入籠中。風衷如法炮製,從細口鑽出,指揮軒卿收攏兩端封口。
不管什麼樣的妖獸,只要困在籠中就太好對付了,要除之輕而易舉。
首戰告捷,風衷喜不自勝,駕著軒卿回去的路上攀著他的脖子,難得露了個笑臉:「我就是做人也還是厲害得很!」
呸,沒我你試試!軒卿想把她丟下去。
算了,她是種神,繼續忍吧。
這方法實在是簡單易行,尤其是對付那些沒腦子的妖獸,簡直百發百中。風衷甚至為此研究出了各種各樣不同的工具,針對飛禽的一類,針對走獸的一類。
然後軒卿的生活變成了每日伺候風衷吃喝睡,做籠子,打妖獸。
而風衷要做的只有一件,指揮軒卿。
到後來捕殺的妖獸太多了,風衷甚至找了一處乾燥陰涼的山洞,把它們當做儲備糧一樣藏了起來。
「要不明天我們試試爆炒?清蒸也行吶!」這晚她舉著烤好的肉,居然開始點菜了。
「不會。」
「什麼都不會也好意思做神仙?」
「……」軒卿臉上竟被說出了赧然之色。
他心真累,再這樣下去,種神他也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