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周圍壁燈里的燈火如一簇鬼火,那火光青幽幽的,投射在冰冷如霜的地面上,無形間添了幾分恐怖的氣息。


  一路走來,郁齡已經確認了這種壁燈是修羅墓里常見的東西,那一簇燈火,就像被鎖在燈罩里的團小火,慢慢地燃燒著,永遠不會熄滅一樣,違反了科學的定律。


  算了,鬼墓都有了,還談什麼科學不科學的,好像沒什麼意義。


  郁齡發現理解不了它的存在後,果斷地不再研究。


  屏著氣,郁齡小心地跟在奚辭身後,隱約間能聽到一陣沉悶的腳步聲從石牆那頭傳來。此時他們走在一條方方正正的通道里,這通道繞來繞去的,如同迷宮一樣,牆壁並不算太厚,總能聽到牆壁另一頭傳來的聲音。


  跟著他走了一會兒,郁齡就覺得自己要被繞暈了,不知前路和後路,如果讓她一個人,她根本找不到回先前那鬼墓中心地帶的路。


  就要走到這條通道盡頭時,那裡是一個轉角,最容易欺騙人的視線,危險往往會在這轉角中發生。所以每經遇到這種轉角處,奚辭會將她護到身後,查看前面安不安全。如同此時,他手中持著一把青銅劍,側耳聆聽一會兒,然後快准狠地出劍。


  咚的一聲,郁齡看到一顆腐爛的腦袋骨碌碌地滾到腳邊,臉色白了白,忍住嘔吐的衝動。


  抬頭看去,就見那沒了頭顱的身軀直挺挺地倒下,仔細看去,可以看到它身上穿著的是一件長衫,腰間綁著一條鑲了銅錢的腰帶,是異聞組的天師。


  「這些天師……怎麼會變成殭屍?」郁齡忍不住問。


  奚辭將沒有染上絲毫污漬的青銅劍在那屍體的衣服上蹭了蹭,他出手很快,加上這青銅劍是他偶然從一個古墓中所得,和她先前所使用的那把短劍是一長一短的對劍,劍刃鋒利如霜,割掉殭屍的腦袋時,仍是乾乾淨淨的。


  「會變成殭屍不過是幾個原因,一是被鬼屍抓傷了,沒有及時化開屍毒;二是穢氣入體,沒有及時將穢氣排出去;三是被兇悍的鬼煞所傷……」奚辭解釋完后,看了看地上的那屍體,說道:「這隻殭屍,是被穢氣入體污染而成的,附近應該有累年所積的穢氣,這人倒霉地撞上了。」


  郁齡聽得膽寒,這地方果然危險。


  「穢氣這種東西,只要是不祥之地都會產生的,積陰成疾,陰盛則聚,越是陰邪之地,它越是積累得快,穢氣也更污濁,容易將生靈污染成沒有感情的殭屍。你以後不要去那些陰氣過盛的地方,對身體不好……」


  他一邊給她解釋,一邊拉著她繼續前進。


  郁齡忍不住看他一眼,從她的角度首先能看到他紮起的長發,用一條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帶子紮起來,柔順地垂落到身後,雖然那發質很好,但連她一個女人看了都覺得留這麼長的頭髮真是累贅,也不知道他怎麼喜歡留這麼長的頭髮。難道這就是妖和人累的思考方式的不同?


  視線在觸及他的側臉時,只覺得那側臉美好讓人痴迷,連那眼角處的妖紋都像點晴之筆,美得不可方物。只要不帶偏見的人,都不會否認這張臉的美麗,要是沒有小時候的經歷,她也覺得他是非常地美麗的。


  而且美得好像她曾經把持不住過一樣……


  繞了大慨一小時左右,終於繞出了這迷宮一樣的通道,來到一處十分高大的長廊前。長廊高大寬敞,兩邊豎立著粗大的廊柱,那廊柱柱身上無一不雕著惡鬼修羅,可能是已經看過修羅煉獄這種可怕的存在,郁齡對這些雕像倒不怎麼害怕。


  長廊上鋪著的是一種光潔凝重金玉石,走在其上,就算再小心也會發出一些聲響,每走一步發出一個清悅的啪擊聲,非常好聽,儼然金石鳴鼓。郁齡仔細感覺了下,發現那啪擊聲音都是她腳下著地時發出來的,她身邊的那隻妖能將聲音控制在極小,根本聽不出來。


  這讓她再次意識到人和妖之間果然是不同的,就不知天師和妖相比,誰厲害一些。


  金玉啪擊聲仍在繼續,郁齡幾乎是數著自己的腳步聲前進,數了一會兒,突然發現聲音好像有點兒不太對勁。


  還沒反應過來,腰間一緊,身體騰空而起,已然被人抱了起來,然後抱著她的人開始往前狂奔。


  郁齡下意識地用雙手攀摟著他的肩膀,從他的肩膀往後看去,視野里只看到他的長發在空中翩躚飛舞,如流雲青絲,緊接著就見從那些廊柱後頭走出來的修羅,手裡持著修羅叉朝他們奔來。


  這些修羅有男有女,全身無一飾物,展現著強壯而美麗的體魄,女的極美,男的極丑,在幽暗的燈光下,如同鬼魅,既美得驚心動魄,又醜陋如廝。越來越多的修羅彙集到一起,投射在地上的身影變得扭曲不清,恍若似夢。


  郁齡一時間分不清這些看起來活生生的修羅到底是真的還是幻影了。


  奚辭抱著她埋頭狂奔,身後隔著五六米左右是一群緊追不捨的修羅,它們極為兇悍,觀之可怖,壁燈的青幽色燈光打在它們臉上,晦澀不明。


  直到終於離開這條金玉長廊,那些兇悍的修羅如潮水般悉數退去,往後看去,整條長廊空空蕩蕩的,哪裡還有什麼修羅?幾乎讓人以為那是錯覺罷了。


  郁齡看了會兒,覺得眼睛有些乾澀,忍不住抬手想要擦擦眼睛,被一隻手抓住了。


  「別弄,小心傷到眼睛。」奚辭清潤的聲音響在這片寂靜封閉的空間里。


  郁齡只好忍住眼睛的不適,小聲問道:「剛才那些修羅是真的?」


  「你覺得它們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了,你覺得它們是幻象,那就是幻象。」他意味不明地道。


  什麼意思?

  郁齡不解地看他,只見那簇簇青幽的燈光中,他妖異的臉也變得晦暗不明起來,但那眼角處的妖紋依然清晰可辯。


  只一眼,她便忍不住撇開眼睛,沉默地由著他拉著她繼續前進。


  走了一會兒,他們來到一處大殿前,這大殿的殿門沒有關,裡面一片黑暗。


  郁齡抬頭,看到高大的殿門上方黑底燙金的牌匾,上面書寫著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鏗鏘有力,鐵畫銀勾,一股威煞之氣撲面而來,讓人心中膽寒,不敢再看。


  只看一眼,郁齡忍不住沉默了。


  她竟然不認識這三個字,活了二十幾年,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個文盲嗎?真捉急。


  奚辭仔細看了下,方才開口道:「是修羅殿。」


  郁齡忍不住又抬頭再看,然後發現只要能忍住那三個字中的可怕威煞之氣,那陌生的字會扭曲起來,然後變成了三個繁體字,確實是修羅殿。


  郁齡心中一動,修羅殿么?那豈不是……


  沒等她想個明白,奚辭拉著她跨進了大殿。


  這大殿里沒有燈火,路上照明的壁燈也沒有,一片濃墨的黑,根本看不到這裡到底有什麼東西,人進了這裡,就像個睜眼瞎一樣。可正是如此,反而讓人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總覺得那黑暗中隨時有什麼可怕的鬼怪撲過來。


  郁齡習慣性地往奚辭身邊挪去,儼然忘記他是妖類的身份,潛意識裡仍是信任他的。


  啪的一聲,一束光線亮起,是一支手電筒。


  奚辭將手電筒打開后,手電筒的光線在周圍晃了下,便拉著她筆直地往殿裡頭走去。


  郁齡的眼睛追尋著那一束光,燈光並不在同一個事物上過久停留,所以她總是還沒有看清楚周圍有什麼,光線就晃過了,只隱約好像看到很多修羅的身影,這些修羅比先前在金玉走廊上看到的要雄壯威武,赤目圓睜,悍然極怒,讓她覺得這些修羅並不像外面的那些石像,反而像是有血有肉一樣。


  心臟不爭氣地跳了下,郁齡為自己的腦補而頭皮發麻,可然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追著手電筒的光線而去,果然看到光線晃過時,一個修羅的眼睛突然眨了下。


  她嚇得忍不住快步上前,緊緊地抱住奚辭的一條手臂,和他並排著走。


  奚辭沒說什麼,任由她像小鳥依人一樣黏著,另一隻手拿著手電筒亂晃,走了不知道多少百米左右,方才停下來。


  這時,手電筒的光線落到一張王座前。


  手電筒的光線並不明亮,只有簡單的一束光,就像黑暗中的微小螢光一樣,隨時都可能會被黑暗吞蝕,不堪一擊。然而,就著這束光,郁齡看到那王座前一雙很像古代帝王穿的祥雲紋的靴子,半掩在華麗的衣袍下擺中,顯得高貴而冰冷。


  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之聲,一下一下地跳著,世界好像開始變得玄幻。


  這王座上確確實實坐了一個人。


  不,應該不是人,而是這座修羅墓的主宰主,一個活生生的修羅?

  還沒讓她弄清楚,腦仁就開始刺痛起來,清楚地聽到了一個粗嘎威嚴的聲音在腦海里浮現:【陰陽素來不相干,爾等所為何而來?】


  「陰陽模糊,鬼墓出世,枉死之魂被拖入修羅地獄,不知尊者可知道?」奚辭的聲音不疾不徐,在安靜的空間中格外地悠然。


  郁齡瞪著那雙靴子的一角,只覺得這兩道聲音都讓她不太舒服,腦袋更暈眩了。


  那聲音靜了半晌,才哼了一聲,【妖鬼兩道素不相干,這次算了。】


  「既然如此同,尊者可知……」


  奚辭的聲音像隔著遙遠的空間傳來,斷斷續續的,漸漸地她已經聽不到了。


  郁齡茫然地看著黑暗,突然發現自己不僅什麼都聽不到了,甚至好像連奚辭都不見了,黑暗中只有自己一個人孤伶伶的。來不及害怕,就感覺到黑暗中好像有什麼朝自己飛了過來,她下意識地伸手,接過了一團青幽色的鬼火珠子……


  手心裡一片寒冷,她打了個哆嗦,突然眨了眨眼睛,發現眼前已經不是一片黑暗,周圍的壁燈的燈火幽幽暗暗的,那黑暗好像已經過去了。


  「郁齡,你沒事吧?」


  她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地又一拳朝著面前這張妖美的臉呼了過去。


  奚辭抓住她的拳頭,唇邊的笑容非常溫和,和氣得讓人心頭髮毛,他笑嗔道:「你怎麼睜著眼睛睡著了?」


  「……你才睜著眼睛睡著了。」


  她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將被他抓著的拳頭抽回來,舉到自己面前,緩緩攤開手掌。


  手心裡是一顆龍眼大的青色珠子,看起來像眼珠子一樣。


  郁齡懵了下,這東西哪裡來的?

  她懵逼地抬頭看向面前的妖,見他也低頭看著她手心的東西,那張妖異的臉上的神色有些怪異。


  她心中一突,乾巴巴地道:「先前你和修羅殿里的那人說話時,我好像聽不到你們說什麼,也感覺不到你們的存在,眼前一片黑暗,然後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飛過來,我就伸手抓住了。」


  奚辭神色有些古怪,盯著她手心的那珠子,又看了看她,說道:「修羅殿里的那位是這修羅墓的主人,是一個鬼神,我和祂解釋我們進來的緣由,解釋清楚后,沒什麼事我們就一起就出來了。你那時候一直安安靜靜的,我以為你……」


  看她雙眼直愣愣地看著前方,還以為她又被嚇著了,正想要安撫她時,誰知道她突然眨了下眼睛,好像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而她手心裡的這顆珠子,他能確定先前進修羅殿時,她身上沒有這東西的。


  兩人都看著對方,然後又看看手心裡的珠子,都有些不可思議。


  明明一起進去,一起面對修羅墓的主人,怎麼兩人當時的境況好像完全不一樣,這顆珠子到底是哪裡來的?

  她手心的肌膚白裡透紅,細嫩漂亮,龍眼大的青色珠子躺在那裡,像夜明珠一樣,散發瑩瑩的青色芒光,柔和而明亮,看久了,彷彿連周圍都這亮了幾分。


  郁齡覺得,在這種地方,拿它來照明也不錯。


  奚辭伸手將它拿起來,發現這東西入手冰涼,不過只一會兒,它就漸漸地變得溫暖柔潤,不再傷人。


  郁齡看他一臉若有所思,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


  因先前的情況太過玄幻,她總覺得這東西好像不同尋學常,也不知道是好是壞,要是什麼邪物……雞皮疙瘩都要出來了,還是趕緊扔掉吧,咱們不貪這些墓里的東西,反正又不是自己的。


  奚辭斜眼看她,見她神色有些變幻,哪裡不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輕笑道:「別怕,是好東西,這是修羅目,修羅的眼睛。」


  「眼睛?」郁齡打了個哆嗦,剛才她抓了一隻修羅的眼睛?


  「是修羅的第三隻眼睛。」奚辭解釋道,將那珠子舉起,它在黑暗中散發柔和的光澤,沒有絲毫的惡意,反而將周圍的陰森都驅走了。


  郁齡吞咽了下口水,問道:「這東西有什麼用?」糾結了下,她問道:「要不要還回去?」剛才那事情太玄幻了,她仍是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抓了它,就在這鬼墓的主人面前,有點擔心會不會被主人認為她偷的?


  「為什麼還回去?不還!」奚辭笑盈盈地說,從挎包里拿出一條繩子,修長的手指編織起來,三兩下地就將它編成了一條項鏈,然後將它戴到她脖子上,意味深長地道:「這東西既然是你拿到的,就是你了,不要取下,它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郁齡納悶地低頭看它,「有什麼好處?」


  「你以後就會知道。」


  郁齡瞄了一眼他,雖然不知道他在打什麼啞謎,不過想想他應該不會害自己,便默許了。


  奚辭低頭在她唇角親了一下,聲音柔柔的,「真乖,我喜歡你這樣,以後繼續這麼乖。」


  郁齡:「……」


  郁齡木然地任由他拉走,忍不住轉頭又看了一眼身後的大殿,上方的牌匾的三個字威勢逼人,可好像又不是那麼讓人害怕了。


  跟著他走了一會兒,郁齡後知後覺地發現,從修羅殿離開后,這隻妖的心情非常愉快,因為他臉上的笑容比先前還要真切幾分,笑得連天下都要醉了一樣。


  如果忽略他臉上的妖紋,確實漂亮得不像真人……


  接下來,奚辭大大方方地在鬼墓四處逛起來,遇到陷阱時,並不去破壞它,而是直接抱著她躲過了。


  他還一邊張狂地說:「剛才和修羅墓的主人聊了下,祂允許我們可以在鬼墓里自由活動,難得來一趟,我們就四下瞧瞧。」


  郁齡瞥了他一眼,沒吭聲。


  直到她突然發現附近的環境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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