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剛認識不久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正常情況來看,其實挺尷尬的。


  不過對於郁齡而言,完全沒什麼尷尬,因為奚辭看起來就像個還沒出社會的那種大學生,完全可以當成弟弟看待的那種,讓她根本不會對他產生什麼多餘的想法,不然會有種不小心猥褻了未成年的罪惡感。


  就當讓外婆開心好了。


  所以郁齡對於外婆這麼熱心地邀請奚辭留宿,她並沒有什麼意見。


  既然村民們這般信任他,而他表現得也挺良好的,顯然是知根知底的,應該沒什麼問題,而且這鄉下地方,也沒有什麼可以讓人起邪念的東西。


  因為下雨,山裡的氣溫一下子降了許多,甚至能感覺到一種涼意,穿上春衫完全沒問題。


  晚上睡覺之前,外婆去廚房用權嬸送來的甜酒煮紅糖,讓郁齡喝了暖身。


  郁齡蹲在灶前,有些無聊地拔弄著灶前的柴禾,等外婆做好了紅糖甜酒後,用小勺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喝,嘟嚷道:「阿婆,我現在已經不喜歡喝甜酒了,這味兒有點難受。」


  阿婆摸摸她的腦袋,笑呵呵地說:「難受也要喝。」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廚房門口,身影在燈光下拉長。


  外婆轉頭,見到奚辭那張俊俏的臉時,笑道:「是阿辭啊,你洗好澡了?」


  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男人穿著從四表哥家借的新睡衣,頭髮有點濕潤,俊秀的臉上濕潤潤的,白裡透紅,分外地吸引人,讓人想起秀色可餐這個詞。奚辭靦腆地道:「我見廚房這邊燈光亮著過來瞧瞧,郁婆婆你們在做什麼?嗯,有甜酒的味道。」


  「天氣涼了,我給阿齡煮紅糖甜酒,你要喝么?這裡還有。」


  奚辭忙拒絕了,眼睛一直往坐在小矮凳上的郁齡身上瞄,見她蹙著眉,慢吞吞地喝甜酒的樣子,與白天時那種對什麼都冷冷淡淡的模樣大相徑庭,添了幾分屬於女孩子特有的可愛,看得他心頭一熱,生怕被她發現,趕緊移開視線。


  喝完了甜酒後,郁齡忙不迭地將碗丟開,拉著外婆回房。


  奚辭走在最後關燈,看著祖孫二人進了房后,抬頭往院子外的黑暗之處看去一眼,揚手一揮,有什麼東西破空而去。


  廊下的路燈亮著,外面漆黑一片,偶有水珠從屋檐滴落,發出嗒嗒的聲響。


  雨已經停了,整個世界變得安安靜靜,因為下雨,連蟲鳴也消聲匿跡。


  郁齡猛地轉頭,對上身後少年清湛明亮的目光,不禁有些遲疑。


  「怎麼了?」他微笑著問道,夜色下的笑容柔軟而細緻,恍惚間甚至讓人覺得這個男人漂亮得過份。


  郁齡怔了怔,再仔細看時,依然是那個鮮嫩的少年,朝他搖搖頭,收回了目光。


  將外婆送回房后,郁齡也回房休息了,而奚辭作為客人,同樣早早地回房休息,並沒有去外婆房裡看電視的意思——這裡只有一台電視機,放在外婆的房間里,是郁齡買給外婆消遣時間用的。


  進房時,郁齡回頭看了看院子,突然發現屋前的月季花好像開得更燦爛了,一點也沒有受到今天大雨的影響,彷彿得到了什麼營養的滋潤,那層層疊疊的花瓣在路燈下精神抖擻,分外嬌艷。


  她甩了甩頭,讓自己別胡思亂想。


  ***

  夜漸漸深了。


  夜涼似水,鬼魅橫生。


  整個村莊斂去白日的喧嘩,沉眠於黑暗之中,寂靜無聲。村子里從北至南縱橫交錯的阡陌上再無一人行走,整個世界陷在夜色的沉眠中。


  山林之中,幾道黑色身影賓士而過,草木發出簌簌的聲音。


  通往村尾的那條路上,幾道飄忽的影子綽綽而來,所過之處,陰氣重生,鬼氣瀰漫。幾道飄忽的影子很快便來到村尾的一棟磚瓦房的院子前,廊下的路燈並未關,燈光是曖昧的暖黃色,幾隻飛蛾圍著燈泡飛來飛去,昏黃曖昧的光線如黑暗中的一盞明燈,照亮了那幾張青白恐怖的鬼臉。


  幾隻鬼奴循著氣息來到目的地,站在門扉前徘徊良久,正欲要破門而入,那門扉上的枯木卻在瞬間枯木逢春,翠青色的嫩芽迅速生長,化為一道綠色的牆,幾條粗大的綠藤朝那幾隻鬼奴抽去。


  鬼奴慘叫一聲,青白的臉上七竅流血,幾隻被抽飛到地上,慘叫著打滾,其他的也連滾帶爬地跑離。


  直到離開小院百米米遠,脫離那令鬼心悸的可怕力量,鬼奴們這才爬了起來,用驚懼的目光看著那棟很平常的農家小院。


  【好、好可怕……好、好可怕……】


  【好可怕的結界……】


  【是一隻大妖……】


  幾隻鬼奴顫巍巍地說著,接下來,無論幕後的人怎麼點燃催鬼符,這些鬼也不肯再進一步。突然,跑得最快的兩個鬼奴慘叫一聲,身體燃起青色的磷火,瞬息間在空氣中消失,剩下幾個鬼奴在風中瑟瑟發抖,看著那安靜的農家小院的目光更驚恐了。


  幽暗的屋子裡,徐大師驀然噴出一口血,眼中迸射出憤怒之光:「豈有此理!」雙手再次飛快掐訣,夾在手指間的一張黃符無風自燃。


  隨著黃符燃燒,山林間的簌動更加劇烈,很快便有幾條黑影迅速地穿過林木,當它們接近村子時,地上驀然亮起了一道白光,然則被召喚而來的妖物雖然被白光所傷,依然堅持著往村子疾奔而去,雙眼已經幻化為猙獰的血紅色。


  從它們的形態來看,這些是最低級的妖物,受陰邪侵蝕,容易淪落為旁門左道驅使的傷人利器。


  幾隻低級妖物朝著村尾的那棟房子而去。


  院子里的門扉和籬笆上長滿了綠色的嫩芽,恍若乍然逢春,綠色環繞整個農家小院,將整個房子保護起來,形成一個保護結界,而那枯木上的嫩芽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成長,在夜風中招展,上面盛開一朵又一朵紫水晶般迷幻的花,甜膩的花香在空氣中浮動,整個世界都沉溺在濃烈的花香中,驅散了空氣中的陰涼和邪氣。


  幾隻妖物一躍而起,就要越過門扉時,同樣被粗大的藤蔓擊殺。


  「噗!」


  徐大師又是一口血噴出來。


  引妖符同樣失敗了。


  幾隻鬼奴互相抱在一起發抖,那雙只有一點黑色瞳孔的眼睛里滿是驚懼害怕。


  吱呀一聲響起,一道修長高挑的身影從陰暗的角落走過來,隱約可見那人一頭長及腰間的漂亮頭髮隨風飛舞,明明有燈光,卻彷彿蒙著一層紗,無論如何努力,皆教萬物眾生無法窺探那人的真容,只隱約感覺到這人的肌膚非常地白晳細膩,輪廓柔和昳麗,又有幾分男子的俊美,那上挑的眼尾處浮現一個美麗的紫色圖騰,彷彿從肌膚中生出來的一般,慢慢地朝周圍的肌膚蔓延舒展,無端添了幾分甜膩的魅惑。


  微風輕輕地拂過,滿園花開,空氣中的甜膩花香越發的濃烈起來。


  一雙紫色的眼睛望過來。


  只稍一眼,那幾隻鬼奴動彈不得,越發的驚恐。


  自古以來,妖鬼兩道,互不相犯,狹路相逢,必有一傷。


  ***

  半夜,郁齡突然醒了。


  睡得昏昏沉沉,她覺得口乾舌躁,有些不舒服,摸索著爬起身,來到桌前,伸手拿起桌子上的保溫瓶時,視線突然落到花瓶里插的那支月季上。


  她沉默了下,努力地回想睡前的情況,似乎那時候她覺得這朵月季的花瓣有些發蔫了,明天要換一支……是這樣的么?


  一邊漫不經心地想著,擰開保濕瓶的蓋子,發現水已經喝完了,只得趿著鞋打開房門。


  廊下是一條修長的影子。


  有人……


  她眯著眼睛看去,瞬間便看到了一雙在黑暗中熠熠發亮的紫眸……


  濃烈而甜膩的花香瀰漫,她只來得及說了一個「你」字,身體就發軟倒下了。


  一雙有力的手臂攬住她倒下的身體,清潤而飄渺的聲音響起:「回去告訴你們的主人,我知道他來這裡的目的,最好收手,否則後果自負。」


  說完,他揮手,地上躥出幾道黑色蛇影,靈活之極,挾著一股凌厲之勢,將那些被召喚來的妖物和鬼奴橫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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