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到了周末，竹原和夏目兩人一起去鬼屋。


  一開始，夏目真的沒想到竹原會是做這種事的人。


  竹原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夏目你也接了兼職不是嗎？我覺得在這裡工作還蠻有趣的。」


  因為這裡的負責人說過歡迎帶朋友來後台參觀，並且送了他們每人一張門票，所以竹原把夏目帶過來，順便票也給了他，讓他一會自己出去玩一遍。


  「那麼我先過去換衣服了。」竹原瞥見了晴明的身影，朝著他微微點頭致意，和夏目打了聲招呼後進到了更衣室。


  夏目注意到了晴明，但他並非健談的人，所以也只學著竹原的樣子向這位似乎是認識竹原的少年點了點頭。


  晴明卻主動走了過來。


  「午安。我的名字是，安倍晴明。」晴明與夏目面對面坐著，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夏目微微睜大了眼，為這名字感到有些吃驚，但他也沒有失去自己的禮數，回復道：「安倍君你好，我是夏目貴志。」


  「夏目……」晴明咀嚼著這個名字，並未發現自己認識的世家中有這一姓氏，也就不再執著。


  他直視著夏目那雙貓一般的眼瞳，看似有些突兀地拋出了一個極具誘惑力的提議，「夏目君，或許想把這雙不一樣的眼睛封存起來嗎？」


  夏目陡然意識到了什麼，他看著眼前一身狩衣的晴明，一個念頭湧上腦海——這位，不會正如這名字的曾經擁有者，是個真正的陰陽師吧。


  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壓下紛亂的思緒，卻緩緩地搖了搖頭：「謝謝你，安倍君。但我……」


  若在以前，他或許求之不得。


  但遇見貓咪老師和其他妖怪后，他已經改變了這種想法。


  他不再去埋怨，而選擇接受自己的一切，況且還有歸還友人帳中的名字這個任務要完成，他不能做個只會逃避的懦夫。


  「這樣啊。」晴明並不介懷夏目的拒絕，相反覺得眼前這個身負龐大靈力卻完全不知如何使用的少年頗為可親。信念……很堅定呢。


  夏目卻問了個問題：「安倍君，是陰陽師嗎？」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他有些緊張地顫了顫眼睫：「那麼安倍君，有看到竹原君背上的那隻妖怪嗎？」


  安倍晴明注視著頗為不安的夏目，緩緩推開了手中的蝙蝠扇，輕輕地搖了搖，一股沉雅的香氣隱隱出現在空氣里：「那並不是妖，而是念。」


  「是意志經過放大后而凝結成的執念，與咒一樣，是束縛的一種。」


  夏目皺起眉：「您的意思是說，有人對竹原君做了這種事嗎？」


  晴明手中的動作停止，他微微嘆息道：「不。或許，這念力的主人已經遠遠超過了人類的範圍。」


  能夠將意志凝成山嶽大小怪物的，自身只會來得更加恐怖，也更加龐大——


  恍如，這世界一般。


  「那麼……就是沒有辦法……」夏目的聲音低落了下去。他無法忍受明明知道真相卻只能袖手旁觀的感覺，不知何時已經緊緊地捏起了拳頭。


  「夏目君，不介意的話，和我學習使用靈力的方法吧。」晴明將一切看在眼中，再一次向夏目拋出了橄欖枝，「你的身體里有著自身難以想象的強大力量，若學會了操縱的方法，雖然不能完全去除念力，但必要時卻能給予竹原君幫助。」


  夏目認識名取周一，若他有心要學，此刻定然已經是一位優秀的除妖師，而不至於每次遇見欲圖加害他的妖怪都只能被動地逃跑或者簡單地用拳頭對抗。


  但他並沒有這種野心，也不想……成為除妖師。


  此刻面對晴明提出來的方法，他卻無法拒絕。


  他猛地朝晴明鞠了一躬：「請教我方法！」


  晴明以扇掩面，露在外面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絲感嘆：「夏目君，真是個溫柔的人啊。這般為友付出的氣勢，令人心折。」


  他想起竹原臨走前望過來的那一眼，笑了。如果對象是那位，似乎也不是什麼令人驚訝的事。


  竹原……君啊。


  是個有趣的人呢。


  竹原出來的時候並沒有帶著童花頭假髮。


  但夏目還是笑了：「竹原扮的是什麼妖怪？」


  「座敷童子。」竹原也不掙扎了，站在鏡子面前自己把假髮給戴上了。


  「怎麼樣？」他問。


  「很適合。」夏目彎了彎眼睛。


  竹原掃了一眼，晴明不知何時已經悄悄隱去了。


  他整理著交疊在一起的額發，說了一句：「夏目君見過和田和荒木了嗎？他們也在這裡做兼職。啊，對了，還有安倍君，不久之後應該也會轉來我們班吧。」


  夏目微怔。他剛才並沒有想到……安倍晴明可能也是個攻略者。


  他以為，對方大概是竹原在這裡認識的一個朋友。


  竹原轉過來面向他：「好了，這是完成體。」


  夏目看著他，覺得真的很神奇，比起人類來說，此刻的竹原身上真的有種只屬於暗夜與深林的邃遠氣息，如果他先前並不認識竹原，可能真的會將他當做是精怪。


  但他從來就很難分清人形的妖怪和人類。


  「以假亂真。」他重新評價了一次。


  「說的好像夏目君見過真正的座敷童子似的。」


  夏目這回蠻理直氣壯地：「當然沒見過啦，但和我想象的很像。」


  「是，謝謝您的肯定。」竹原像模像樣地朝他作了個揖。他笑道：「我要上崗了，給你的票還在吧？現在你可以從入口開始體驗一遍，說不定還能碰上，可別被我嚇到。」


  竹原走出去一段路，夏目突然叫住了他：「竹原！」


  他回過頭來。


  夏目抿抿唇，輕輕說道：「謝謝。」


  竹原朝他擺了擺手，走進了準備區。


  接下來夏目玩得非常開心。


  但有點不好意思的是，有個「妖怪」竄出來的方式太令人驚訝，他一時沒控制住以為是真正的妖怪，嚇了一跳的同時一拳揍了上去。


  夏目捂臉，非常窘迫地朝著對方鞠躬道歉。


  那隻「妖怪」似乎覺得自己收到了侮辱，「哼」了一聲后就消失在了山林里。


  回家的路上他和竹原說起了這一點。


  「認得出是什麼品種嗎？下次我幫你再道個歉就是了。」竹原笑了笑。


  荒木和田他們似乎有什麼事要做，神神秘秘的樣子，所以依舊只有竹原與夏目兩人一起回家。


  會不會再遇上百鬼夜行呢？兩個人的腦電波此刻驚人的一致。


  ——與上次熄滅的路燈、突然瀰漫的霧氣、以及不同尋常的晚風相異，這次他們率先聽到的是一聲撕裂夜空的嚎叫。


  一團漆黑的不明物質在月光下張牙舞爪，由於距離不近，他們看不清它的身體究竟在哪裡，是何模樣，只能看到時不時伸出來在空中鞭打抽動的觸、手，那些觸、手高頻地震動著，發出「嘶嘶」的不祥聲響，還不斷往下掉落著散發惡臭的黑色黏液，看起來並非什麼善類。


  它正在與什麼戰鬥。


  而它的對手，是一隻身體巨大、毛髮雪白，只有一對瞳孔閃著猩紅的血色光芒的犬類妖怪。


  夏目一驚，脫口而出：「貓咪老師！」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認錯了，雖然長得有幾分相似，卻並不是斑本體的樣子，這隻妖看起來比斑還要更大、更猙獰一點。


  竹原遲疑地看了他一眼：「貓咪？難道……不是狗嗎？」


  夏目張了張嘴，有點無力地解釋道：「啊……我看錯了。」


  竹原想起昨天特意來找他的奴良滑瓢——最近有點不太平，說的就是這個嗎？


  他不再多想，蹙起眉頭：「我們快走吧。」


  「是！」夏目也覺得再留在這裡十分危險，兩個人悄無聲息地繞開了那片區域，換了另一條路回家。


  夜空下的戰鬥仍在繼續。


  最後以犬類妖怪一口咬碎對方包裹在劇毒黏液下的脆弱身體告終。


  犬妖的身體慢慢縮小，化作了人形，落到地面。


  卻原來是個十九歲左右的少年而已，面容在夜色下顯得孤傲冷峻，一頭瀑布般的銀絲更讓他看起來皎如寒月，清如冰霜。


  他看了眼與自己先前所在樹林截然不同的周圍，微微蹙起了眉。


  ※


  灰崎雖然並沒有找到竹原，但他依舊貫徹著自己的堵人政策，在走廊上攔截到了出來灌水的竹原。


  「你是不是在耍我？」灰崎吊起眼角居高臨下地看著竹原。那天他在遊樂園轉了大半天，卻連個影子也沒能撞見。


  竹原似乎有些吃驚：「怎麼會呢？」


  他晃了晃手中的水瓶：「我還特意給了你提示呢。」他朝著灰崎展現一抹笑容，語氣懇切，「要來張傳單嗎？」


  灰崎立刻想到了那個又高又胖站在他面前的煩人棕熊。


  他眉梢抽筋：「這還不是在耍我？」


  他的面色越來越陰沉，抬手揪住了竹原的衣領：「我說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很好欺負吧？像你們這種……」


  他突然低低地笑出了聲，不再說下去了。


  竹原卻輕輕地、蠱惑人心似的問道：「我們這種……什麼？」


  他那雙黑色的眼睛即便隱在鏡片下也顯得分外幽深，彷彿看一眼就會被奪走些什麼。


  竹原雖然偶然會讓灰崎感覺有點頭皮發麻，他卻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竹原。


  一種極為不妙的預感席捲了他周身，竟讓他有點想立刻離開這裡。


  就在這樣的時刻，灰崎卻突然有了一個真正絕妙的想法——既能夠報復黃瀨，又能同時碾碎眼前這傢伙的自尊。


  他放鬆了身體，雙臂抱胸地靠在牆上，補完了剛剛那句話：「你們這種，由數據構成的npc，只能被迫地等待被攻略的可憐傢伙。」


  竹原皺起眉，不理解地看他：「灰崎君你在說什麼？」


  他眼中卻隱隱約約劃過了一絲不安。


  敏銳地注意到這一點，灰崎更加堅定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一般故事不都是這麼開始的嗎——某天一直非常平靜的班級卻轉來了一個帥氣的傢伙，然後一起一起的事件開始圍繞著他發生，不管他選擇哪一條路都有不同的對象在盡頭等著他……說到底，原先班級的成員不過是一早被設定好的固定程序罷了，他們的存在就是為了讓轉學生享受攻克人心的快感吶。」


  他頗有些憐憫地看著竹原：「你這傢伙這麼敏銳，難道不曾察覺到嗎？」


  ——事實上正是因為竹原的這份特殊，他才有把握自己說出的話會被相信，否則不就只會被當做是胡言亂語的瘋子而毫無意義了嗎？

  竹原的語氣變得有些憤怒了，他質疑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他們的目的也絕不光是你所說的為了享受吧。我可是很清楚夏目君是什麼樣的人的，他絕對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夏目貴志這個名字灰崎是知道的，竹原好感度面板上的第一位。


  或許真是個「好人」，如果竹原拿黃瀨舉例子，那他才懶得反駁。


  灰崎不屑地「嗤」了一聲：「就算是個再好的人也沒辦法，如果不能攻略15名目標那麼就永遠無法回到自己的世界，更不用提攻略下真正的那個目標后還能夠實現一個願望這麼大的誘惑了，不管是誰都抗拒不了吧？」


  將自己所知道的規則說出來后，他頗帶點期待地等待著竹原的反應，似乎已經預見到了對方不可避免的失控。


  「啊，原來是這樣。」但竹原卻收起了所有外放的情緒，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灰崎一怔：「你……」


  竹原笑了：「謝謝你，灰崎君，幫大忙了。」


  他又恢復了平時的樣子，彷彿剛才的一切都只是灰崎一個人的幻覺。


  竹原提著自己的水瓶走向教室，走出去兩步又回過頭來，好心提醒道：「還記得吧，我們做過約定了，不要再來找我了。還有……今天的事，要保密哦。」


  灰崎瞪大了眼睛，看著竹原步調如常地走進了二年a班的教室。


  他一下子明白過來——這次才是真的被耍了。


  或者說，從一開始，就完全是竹原涉的陰謀。


  故意顯漏出自己的敏銳特質、與他做好了約定、故意做出惹怒他的舉動、變幻著的不可置信的表情——這一切都是為了麻痹他，好引誘他洋洋得意地說出所有的信息。


  這真的是個普通的攻略目標嗎？

  還是說，這正是那個所謂的真正的攻略目標？

  還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啊。


  灰崎知道不管怎麼樣，自己都沒有攻略成功的可能性了。


  但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算是成功了一半——黃瀨的攻略也黃了。


  任誰得知自己的存在不過是別人用來實現願望的道具，都不會再打開心房了吧？


  他還會再給別人一絲的好感嗎？

  【竹原涉好感度10】


  突然響起來的機械音讓灰崎抽了抽嘴角。


  不是，這傢伙……好煩啊。


  他終於選擇不再去猜測竹原涉的心意，免得打臉來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