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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五章
之後發生了什麼,敖凌就不是很清楚了。
他所能做的,僅僅只是交代屬下見到信物之後一定要全力幫助對方。
僅此而已,他甚至都沒有時間去關心桃園奈奈生到底有沒有拿他給的信物前來求助。
因為在之前那段短暫的平靜之後,那些被各大勢力要求上交四魂之玉碎片的妖怪們,就跟約好了一樣,突然之間爆發了。
以至於敖凌在接下來的幾年時間裡忙得焦頭爛額,甚至都沒有時間回雲端宮殿找犬姬閑聊扯淡了。
這樣的情況讓領導那些勢力的大妖嗅到了異常的氣息。
而在稍作調查以後,便十分輕鬆的得知了操控這些妖怪的背後之人。
奈落。
這個極善於躲藏並且工於心計的強悍半妖,並沒有對自己的存在做過多的遮掩。
他甚至是主動引著那些前往調查的妖怪往他身上查的。
很明顯,這是奈落對這些大勢力的挑釁。
而特別被奈落所針對的,就是大喇喇的掛著另一顆魂玉四處招搖過市的敖凌。
奈落想要得到四魂之玉成為完整的妖怪,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為了四魂之玉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也就不怎麼意外了。
而在這些大妖勢力里,最為主動的跟奈落正面剛的,也就是被針對的敖凌了。
他甚至還會主動跟隔壁的隱神刑部,以及京都的安倍御門院打好招呼,時常流竄於西國、京都與四國地區,絞殺妖怪吞食血肉不亦樂乎。
這也導致「西國的魘主」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但敖凌雖然吃得非常開心,但對於殺生丸而言,奈落這麼跳的行為卻簡直就像是在打他的臉。
——他曾對敖凌說過會將奈落殺死。
但在回過一趟西國,同奴良滑瓢一同前往奈落本體的藏身之地時,那裡卻早已經人去樓空。
而殺生丸本身對於奈落是看不上眼的,所以對方跑了也就跑了,他並沒有刻意的去搜尋追殺。
通常來說,都是走在路上,聞到了奈落的氣味,就順手去毆打一頓。
雖然絕大部分時間裡所毆打的都是奈落的分.身,但也是有幾次重傷了奈落的本體的。
而奈落在發現自己根本動搖不了殺生丸的心神之後,就開始非常小心的繞著殺生丸走了。
但殺生丸怎麼都沒有想過,奈落居然敢這麼跳。
而且還針對敖凌。
高貴的犬妖深覺被冒犯,拎著那把漆黑的妖刀開始滿世界的追殺奈落。
——被一個嗅覺靈敏並且實力強悍的犬妖追殺是怎樣的一種體驗?
看突然之間閑下來還有些茫然的敖凌就知道了。
奈落很少有時間再騰出手去整什麼幺蛾子,而沒有了奈落的滋擾,四魂之玉很快就重新收集完整,交到了桔梗手上。
所有人都在等著桔梗完成她所說的那個「將犬夜叉變成人類」的事情。
許多妖怪都認為這件事不過是個幌子,犬夜叉雖然是個半妖,但這幾年裡,他的實力都被所有人看在眼裡。
怎麼說都是身負一半大妖怪血脈的半妖,壽命悠長,實力強悍,怎麼會想要變成人類呢?
而且犬夜叉手裡的鐵碎牙肯定不可能承認一個有著人類之軀的使用者。
妖怪們都覺得不可能。
但最終的結果卻是真的。
犬夜叉變成了人類,鐵碎牙也並沒有因為犬夜叉變成了人類而排斥他。
妖怪們一片嘩然。
而與犬夜叉關係還不錯的敖凌,大手一揮給楓之村送去了一堆一堆的禮物,恭喜犬夜叉能夠如願以償的跟桔梗白頭偕老。
敖凌對於能夠得償所願的犬夜叉是十分羨慕的。
從前還不覺得。
但在他在這個世界清醒的經歷了這麼許多年之後,他便漸漸的清楚了。
清楚了為什麼在地球上度過了五百年時光的松陽老師會一心求死。
——敖凌每次前往楓之村的時候,都能夠很明顯的發覺那些同他相熟的村民正在一點點的變老。
生命的氣味正從他們身上一點點的褪去,因年邁衰弱而逐漸侵吞了生氣的死亡的灰色蔓延上來。
這些只有他能夠看得到的灰色逐漸的浸透了他們的身軀,變成皺紋,變成白髮,變成臉上浮現的老年斑,變成眼中渾濁的顏色。
那些曾經生機勃勃,每天都開懷大笑,高高興興的迎接他的人們,被時光壓彎的挺直的脊背,生機絲絲縷縷的從他們身體之中剝離出去,最終化作一具蒼老枯槁的屍體,安靜的躺在棺材里。
敖凌在犬夜叉變成人類之後第一次回楓之村時,所見到的就是先前主持了桔梗婚禮的村長的死亡。
躺在棺材里的老人身上再也沒有了讓敖凌一眼看上去便會心情愉快的祥和的氣。
他安靜的躺在那裡,就像是一株枯草。
「村長已經一百多歲了——是難得的長壽,喜喪。」桔梗穿著巫女服念誦完了鎮魂往生的禱文,輕聲說道。
而敖凌卻感覺有些茫然。
他所看見所經歷過的關於死亡的事情實在不算少。
他也無比清楚的知道,人死之後並不是消亡了,而是魂歸黃泉重新開始,甚至能力強大的靈魂,拒絕轉世而選擇轉生也是可以的。
但他看著死去了的老村長,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像是少了點兒什麼。
他是真的明白了吉田松陽當時的心情。
——為什麼會想要死亡。
為什麼即便是有了同樣身為妖怪的他的陪伴也始終都追尋著死亡。
為什麼拚命的想要擯棄被諸多人所渴盼的長生不死。
以及,為什麼會希望他變成人類。
因為吉田松陽太明白了。
他太明白身邊的所有人都被時間推走,逐漸老去,而唯獨只留下自己孤身一人呆在這個世界上的滋味。
——哪怕是真的有壽命悠長的人能夠陪伴呢。
但對於不會死亡的阿爾塔納變異體而言,這種事情也是個不定數。
他是因為無法死亡而獲得的長生不老,真正的跟天地同壽。
妖怪的壽命再長,也長不過整個天地。
所以在吉田松陽的嚴重,敖凌跟那些普通人類是一樣的——只不過會比人類活的久一些罷了。
敖凌現在看著周圍已經同第一次見面時變了許多的人類,對於曾經松陽老師的心態感同身受。
那是一種「我是個異類」這樣的認知。
敖凌抱著自己的尾巴,埋頭進去深吸了口氣冷靜了一番,在見過已經徹底變成了人類的黑髮犬夜叉之後,又塞給他一堆人類能夠用得到的東西,最終連個招呼都沒打,急匆匆的離開了楓之村。
他不準備再回去了。
因為犬夜叉已經跟那些人類徹底融為了一體,他再去那裡,就成為了唯一的異類。
被那些新生的小孩子,以及對待妖怪始終都有著芥蒂的人用怪異和新奇的眼神凝視,突然就變得不可接受。
他有屬於他自己的世界。
敖凌一邊往西國的方向溜達,一邊想著。
他應該慶幸,在他還年幼什麼都不懂的時候,他所到達的那些地方,遇到的人,經歷的事,都是友善而美好的。
與吉田松陽被時間洗刷過的滄桑與悲傷截然不同。
敖凌抖了抖耳朵,忍不住嘟噥著摸了摸脖子上墜著的魂玉。
「葉王,我覺得你跟松陽老師應該很有共同話題。」黑髮的犬妖在翠綠的林間邁著步子,一邊嘟嘟噥噥的叨叨著自己的想法。
麻倉葉王也是個異類。
只是他並不像吉田松陽那樣柔和與自製。
這個靈能強大的陰陽師跟脾性溫和偶爾喜歡耍弄人的吉田松陽相比,要更加富有攻擊性,也更加偏激一些。
甚至敖凌也非常清楚的知道,麻倉葉王是將其內心之中被冷漠與叢生的尖刺的掩蓋之下那僅有的、微小的柔軟,都安放在了他的身上。
也許是因為在他的身邊能夠得到難得的寧靜。
也許是因為他安寧而直白的心靈。
也許是因為在他的面前,麻倉葉王不需要繼續掛著虛偽的笑臉看著那些骯髒不堪的人類。
敖凌隔著小布袋子摩挲著魂玉,回憶著並不長久卻讓他印象極為深刻的平安京時代。
他想到了平安京時代在沒有百鬼夜行時清冽的月色與漫長而璀璨的銀河。
想到面帶疲色戴月而歸的陰陽師。
想到總是假裝沒看到他跑去廚房偷吃東西的陰陽師。
想到一身潔白狩衣、披散著長發的陰陽師,臉上總帶著無奈的笑意,用手中宛若白玉所鑄的蝙蝠扇輕敲他的頭時的動作。
想到陰陽寮里安靜的坐在桌前,認真的檢閱著每一面卷宗的人。
想到每次他外出歸來,都沉著臉給他準備熱水與治癒符篆的宅邸主人。
敖凌想了很多。
最終恍惚的發現,他針對於平安京時代的回憶,滿滿的都是麻倉葉王。
這個認知讓敖凌忍不住咂了咂嘴。
他又摸了摸袋子里的瑩綠色魂玉,哎了一聲。
「葉王,其實吧。」黑髮的犬妖晃了晃腦袋,頭頂的耳朵因為羞赧而耷拉了下來。
「我還想再吃一次你家那個式神妹子做的櫻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