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
這是神威的母親。
這位女性夜兔身上有著跟從前的吉田松陽全然相同的特殊氣息。
——草木植物與萬物生靈的浩然磅礴之氣。
只是這種氣息在這個夜兔身上顯得有些淺淡,她本人也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從神威母親的身體狀況來看,阿爾塔納的力量在這個名為徨安的星球上十分的虛弱。
不過……敖凌看了看神威腦門上的大包,覺得哪怕這位女性虛弱至此,實力也不會弱到哪裡去。
女性夜兔打量著站在院子里的師徒兩人,半晌都沒能從他們身上發現跟自己相同的阿爾塔納的氣息。
但是她的兒子是不會欺騙她的。
這意味著,那個身負阿爾塔納力量的人,此刻已經擺脫阿爾塔納的桎梏了。
思及神威回來的時候那副難得高興的樣子,女性夜兔打起了精神,向站在院子里的師徒兩個微微頷首。
「抱歉,神威不懂事,讓兩位就等了。」她的聲音清麗,帶著些許久病的沙啞,「我是江華,神威的母親。」
「沒關係,他還小。」吉田松陽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介意,「我是吉田松陽,這是我的弟子,坂田凌。」
敖凌對於這種溫柔的母親角色沒有任何抵抗力,他看了一眼身姿妙曼的江華,在對上對方的視線之後感覺渾身毛都炸了起來。
妖怪少年的耳朵羞澀的耷拉下來,小小步的挪到吉田松陽身後,只露出小半條尾巴。
吉田松陽對於敖凌的反應十分驚訝,他偏頭看了一眼藏在他身後躲起來的弟子,只覺得對方身上害羞的氣息都要溢出來了。
溫柔的師長面上露出無奈的神情,輕咳兩聲,「我的弟子有些害羞。」
江華臉上露出笑容,向吉田松陽點了點頭,轉身走向正對著大門的那間屋子,推開了門,轉頭對師徒兩說道:「請進吧。」
說著,她的目光在吉田松陽手中的刀上微微停頓了一下。
「凌,這刀你先收著。」吉田松陽將手中的刀交給了敖凌,拍了拍他的頭,「跟神威他們在外面等著。」
他們要交談的事情並不是什麼秘密,但吉田松陽還是覺得不要讓神威知道比較好。
畢竟這個夜兔小鬼腦子裡只有一根筋不說,心還很大。
敖凌對於吉田松陽從來都是言聽計從奉為聖旨的,他接過那柄刀刃,搖了搖尾巴,答應了下來。
神威和那個小不點女孩兒被敖凌攔在了門外。
粉色頭髮的夜兔小鬼瞪著蔚藍色的漂亮眼睛看著敖凌,半晌,開口說的話出乎意料的平靜,「不能讓我聽?」
「大概是的。」妖怪少年點了點頭,反正他是覺得老師肯定沒必要瞞著他。
不瞞著他,那就只能是瞞著神威和他的妹妹了。
神威抿著唇,拍了拍抱著他的腿,把整個小腦袋都藏起來的小蘿莉,「這是我妹妹,神樂。」
敖凌跟那個看起來不過三四歲的害羞的小矮子打了個招呼,然後指了指院子外邊,「不如帶我去逛逛?」
「徨安沒什麼好逛的。」神威嘴上這麼說著,卻還是牽起了神樂的手,轉身走向了門口。
神威的心情很好——雖然這個小鬼臉上的總是那一副眯著眼帶著笑的表情。
但敖凌卻能夠看到這個夜兔小鬼周身強盛的氣興奮得幾乎要跳起舞來。
徨安的確沒什麼好逛的地方,這顆夜兔的母星如今已經瀕臨死亡,連同留在這顆星球上的夜兔們所能夠活動的地方,也僅限於有數的幾個城鎮。
天色暗沉,討厭強烈光線的夜兔們走在這顆星球上都不需要打傘。
敖凌四處打量著這座城鎮,覺得除了皮膚白得不像話,以及身上偶爾泄露出來的強大氣勢以外,在徨安上生活的夜兔跟人類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我母親跟我說,已經有夜兔找到一顆無主的適合夜兔生存的星球了。」神威的語氣聽起來十分的輕快,敖凌都覺得他下一秒說不定就會唱起歌來,「大概再過不久就能夠全部遷徙過去。」
「那挺好的。」敖凌左右看著蕭索的街道,發自內心的覺得能夠在母星徹底死去之前找到新的居住地真是幸運極了。
否則這麼強大的一個種族最終成為宇宙流民的話,未免也太可憐。
「媽媽也能過去嗎,哥哥。」神樂拽著神威的一根指頭,奶聲奶氣的問道。
神威點了點頭。
神樂沉默了一陣,「那爸爸呢?」
她無法忘記兄長和父親廝殺的場景,在那之後她所能夠依賴的人都離開了家,只留下了她和重病的母親。
神樂其實很害怕。
「那個男人就不用管他了。」神威頭頂的呆毛抖了抖,笑眯眯的看著他的妹妹,「媽媽的病很快就會好起來。」
敖凌看著神威,想了想,塞了一顆糖給橙色頭髮的小蘿莉。
小蘿莉接過糖,抬頭瞅著黑髮的少年,拽了拽身邊的兄長,「就是這個人能治好媽媽?」
「不是我,是我的老師。」敖凌伸手想揉揉小蘿莉的腦袋,卻被神威一把抓住了手腕。
妖怪少年掀掀眼皮看一眼神威,對方依舊一副笑眯眯的樣子,硬生生把他伸向神樂的手挪到了自己頭上。
敖凌:「……」不,我並不想揉你的腦袋,明明神樂比較可愛。
敖凌覺得不給他揉神樂腦袋的神威真是小氣得要死,不過秉著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的心態,他還是揉了揉神威的腦袋,順便拽了拽他頭頂上的呆毛。
拽完他就忙不迭的後撤幾步,躲過了神威的掏心爪。
神威一擊不中也沒有繼續,他面色平靜的收回手,揉了揉一臉懵逼的妹妹的腦袋,拉著她繼續順著城鎮的街道走著。
敖凌跟在他們背後,看到什麼新奇的東西就找神威幫忙買下來。
——作為一個宇宙海賊,什麼缺什麼都是不會缺錢的。
而作為一個無業游民,敖凌什麼都不缺就是缺錢。
「你對你老師的態度和對別人的,還真是判若兩人。」給敖凌買了幾個包子之後,神威突然開口說道,「簡直就像是一隻被馴服的家犬。」
還帶著點童音的語調說著這樣的話題,讓敖凌覺得有點彆扭,有點想笑。
不過思及自己的年齡,敖凌又把笑意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把包子分了幾個給旁邊的兄妹倆,對於神威的問題回答得異常直白,「這就是對自己人和對外人的差別呀,就像你對神樂和對我的態度也不一樣,同樣的道理。」
神威看了一眼千鳥的食屍鬼。
不,一般人畫風都不會變得這麼多——明眼人看過去已經感覺完全就是兩個世界了好嗎。
大概就是……神威思考了一下,覺得這大概就是稱王稱霸的一方豪強和甜甜蜜蜜的戀愛少女一樣的差別。
沒錯,就是這麼巨大的變化。
神威下了這樣的定論之後,覺得自己的表述能力又噌噌提高了好幾個檔次。
……
江華和吉田松陽的交流十分順利。
吉田松陽作為阿爾塔納中的心機boy,告知了江華如何離開徨安的方法,並且還友情提供了他曾經作為虛的時候,悄摸著藏起來的阿爾塔納的力量結晶的坐標。
阿爾塔納的結晶石是龍穴附近偶然結成的封印著阿爾塔納的石頭,裡面蘊藏著龐大的阿爾塔納的力量。
這也是虛能夠自由的往來於各個星系之間的原因——隨身帶著本星球的結晶石,的確是能夠離開母星一段時間的。
當然了,按照正常的設定,阿爾塔納的眷屬是無法吸收異星的阿爾塔納的力量的,不過這點困難已經被虛成功的克服了。
「這附近的星球上就有幾顆——拿回來之後放到徨安的龍穴口養一陣,同化了就沒問題了。」吉田松陽語氣溫和,「我想星海坊主會願意替你取來的。」
地球上有很多人盯著虛,想要從他身上得到關於阿爾塔納的訊息,所以虛並沒有將得到的阿爾塔納結晶都放在地球。
他滿宇宙的散落結晶,以避免留在地球被一網打盡。
吉田松陽覺得江華很幸運。
不同於十分健康並且壽命漫長的地球,徨安這顆星球已經接近死亡了。
阿爾塔納的結晶所能夠幫助的只有江華本人,而一顆瀕臨死亡的星球的命運卻無可扭轉。
——哪怕被同化了,異星的阿爾塔納結晶也不可能會反哺徨安。
這意味著,取得了阿爾塔納結晶續命的江華,並不需要繼續去面對那無窮無盡的不死的宿命。
「不過到底還是異星的結晶,吸收的時候會非常痛苦……」吉田松陽說到這裡,停下了話頭。
他也清楚這種事情對江華來說沒什麼所謂,同為阿爾塔納的眷屬,活了那麼久什麼事情沒有見識過。
疼痛和苦難於他們而言是家常便飯,也就只有關心他們的人,才會緊張兮兮的捨不得吉田松陽再遭受一丁點的苦痛了。
——比如那個總是小心翼翼生怕他出一點意外的小弟子。
「我已經活得夠久了。」江華語氣同樣十分溫和,漂亮的眼睛彎起來,露出柔軟的笑意。
「能夠陪伴我的丈夫和兒女度過最後的時光,不會先他們而去,對我而言已經是意外之喜了,續命的時候再難受又有什麼關係。」
「倒是你,為什麼要將那些珍貴的東西都交給我呢?」江華雖然高興,但還是覺得這份禮物太沉重了。
「因為我想將從前的自己徹底殺死。」想要弄死虛,自然首先就要斷掉他的退路。
吉田松陽的笑容微微收斂了,雙眼微微眯起,不自覺的露出一絲鋒利,半晌,嘆息道:「曾經那個始終渴盼著死亡卻又不願自我放逐的自己,太可悲了。」
「已經得到了解脫的我,自然有著滿足他夙願的責任。」吉田松陽說著,將剛剛泄露出去的氣勢一點點收回來,「這都得感謝我的弟子,他……很優秀,很好。」
吉田松陽也很放心敖凌在他和坂田銀時他們都死去之後的生活,因為他的弟子如今並不僅僅只擁有他們了。
他還有正等待著他完成約定的妖怪和陰陽師。
江華沒說話,同樣身為阿爾塔納的眷屬,她對吉田松陽著話中的無奈和解脫的意味有著最深刻的體會。
……
敖凌跟著神威回到院子的時候,江華和吉田松陽已經將屋門打開了。
吉田松陽臉色蒼白得嚇人,他以手抵唇咳嗽著,看到敖凌的時候高興的招了招手。
「我該回去了。」吉田松陽看著一路小跑過來的弟子,笑容溫和,「等到能夠穩定的出來了,地球剛好是到新年了吧。」
敖凌從玉牌里拿出那個沉木盒子,算算日子,點了點頭。
三個月之後的確是接近新年了,按照慣例,他是一定要回地球過年的。
這一次還要帶上松陽老師。
吉田松陽愉快的一合掌,轉頭對敖凌身後的夜兔兄妹笑眯眯的問道:「到時候,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地球過新年?」
神威一愣,扭頭看向江華。
江華也有些意外,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安靜的轉頭看向吉田松陽。
「到時候你們的母親正在治療的關鍵時候,沒辦法分心照顧你們,所以暫時就委託我了。」吉田松陽睜眼說瞎話,一副真有這麼一回事的樣子。
江華算了算時間,的確那個時候也差不多是她能夠吸收第一顆結晶的時候。
她不知道吸收的時候到底有多痛苦,但能不讓兒女發現並且擔心,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於是她面對滿臉疑惑的神威,笑著點了點頭。
「等到你們回來的時候,我的病就好了。」她俯身揉了揉兄妹兩個的腦袋,「到時候爸爸也會回來哦。」
神威原本高興的神情瞬間就消失得一乾二淨。
江華一頓,對於兒子和丈夫之間的修羅場感覺束手無策。
吉田松陽覺得這種家庭矛盾他不能插手,他拍了拍敖凌的肩膀,指了指他手中的盒子。
妖怪少年四處看了看,才打開盒子,讓松陽老師的魂魄回到了四魂之玉里。
「啊,消失了!」一旁的小神樂驚訝的瞪大了眼,掙脫了神威的手噔噔的跑到了敖凌身邊,盯著盒子里的四魂之玉,「好漂亮……那個大叔現在是在裡面嗎?」
第一次聽到別人稱呼自家師長為大叔的敖凌神情有點微妙,不過面對小蘿莉的星星眼,他還是應了一聲,承認下來。
神樂看到他點頭,頓時正了正臉色,將之前敖凌塞給她的糖從兜里掏出來,小心的放進了盒子里。
然後她伸手輕輕的摸了摸四魂之玉,奶聲奶氣卻又無比鄭重。
「謝謝你救了媽媽。」
在場的幾個人都是一怔,就連不高興的神威也露出了帶著暖意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神威剛放鬆下來的表情就裂開了。
他聽到他的妹妹無比嚴肅的對著那顆玉石問道:「需要神樂以身相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