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終於,余柏林和封蔚兩人擺脫了熊家長。


  元宵節之後,封庭感傷多年來從未帶夫人好好出來逛過,從小院子到大院子,一直都只能看著四方天,實在是太不好丈夫了。


  而帝后出遊實在是太勞民傷財,於是封庭便帶著成琪芳,去京郊旅遊看春雪去了。


  私自出京……私自……


  因為大寶小寶還小,帶上不方便,於是帝后二人邊將兩兒子丟給大兒子,不,弟弟了。


  就這麼丟下了……丟下了……


  可以,這很帝后。


  余柏林還是第一次,和金刀衛指揮使鄭牧見面。


  之前只能說叫見過,不算正式見面。


  帝后二人心血來潮要出遊,為帝後任性買單的自然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金刀衛。鄭牧在接到這個命令之後,決定親自帶隊保護帝后。


  他臉色很不好。


  封庭拍拍鄭牧的肩膀:「愛卿,拜託你了!」


  鄭牧臉皮抽了抽,沒好氣道:「陛下,請慎行!」


  封庭又拍了拍鄭牧的肩膀:「小舅舅,拜託你了!」


  鄭牧拒絕回答,並向皇帝陛下扔了一個白眼。


  封庭笑眯眯的拉著鄭牧的手,向余柏林介紹道:「來來,賢弟,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表舅,鄭牧漁樵。」


  鄭牧漁樵的意思,是姓鄭名牧,字漁樵。余柏林忙作揖道:「鄭指揮使,久仰久仰。下官余柏林,字長青。」


  那鄭牧出自的鄭家,乃是開國元勛,世代繼承者鎮守邊疆。


  也是皇帝陛下的母家,追封為慈貞皇后的先太子妃的娘家。


  不過這個娘家,是有一定水分的。要成為太子妃,出身宗族得是大家族,但不能從大家族嫡系找,而是從旁系官職較低的嫡女中挑選。


  這樣,未來皇帝既有大世家支持,又因為皇后直系外戚地位並不高,不至於外戚專權。


  不過鄭牧是個例外。他和太子妃乃是親姐弟,鄭牧為老來子,太子妃出嫁后,鄭牧才出生。鄭老夫人是高齡產婦,現代都危險,更何況古代,拼了命才生下這孩子。鄭老夫人去世后,鄭老國公悲傷過度,三年後也跟著去了。


  恰巧先太子妃在鄭牧抓周時身體不適,檢查出身孕,並誕下一子。


  這不但是先太子第一個嫡子,也是第一個兒子。而且鄭牧足月才出生,長得白白胖胖十分可愛,甚至因為外甥像舅,鄭牧和他剛出生的嫡子看著就像親兄弟似的,更讓先太子喜愛幾分。於是將鄭老國公先後辭世之後,先太子邊向武宗請求,把小舅子帶在身邊自己教養。


  鄭牧小小年紀就表現得聰慧老成,先太子越來越喜歡他,特意叮囑兒子封庭要把鄭牧當親兄弟看待。先太子心想,以後他兒子就是未來太子,也是未來的皇帝,鄭牧就是兒子的左臂右膀了。


  誰知道十幾年後,先太子會突然遭遇噩耗。先太子妃將兄弟匆匆送到邊疆鎮安侯本家尋求庇佑。這一別,又是十幾年。


  鄭牧在邊疆殺出赫赫戰功。文宗打壓鄭家,鄭牧有功不賞,一直在正五品千戶職位待了許多年。但他的殺名,卻比那些將軍們還令北邊韃子聞風喪膽。連鎮安侯都嘆息,這是一匹嗜血的孤狼,過剛易折,恐不能善終。


  帶封庭登基之後,立刻召回了鄭牧。鄭牧自請領金刀衛,為封庭殺下一片朝堂清明。


  不過,有了封庭保護信任,鄭牧就算再過剛,也不會折了。


  只是他回京之後發現,經歷了十五年的苦難,這個皇太孫還是當年那樣任性妄為,令人頭痛不已。


  比起十五年前,封庭只是披上了一層柔弱的皮,內在更熊了。


  鄭牧嘆氣:「長青喚我漁樵即可。」


  封庭在一旁點頭:「是啊,是啊,都是一家人。」


  余柏林嘴角抽了抽,誰和你是一家人啊?

  「長青長青,小舅舅也是我師父!師父!」封蔚也在一旁起鬨,「以後他也是你長輩了!有事就找他!我師父罩著你!」


  余柏林:「……」


  鄭牧:「……」


  好心塞……這一對熊孩子,真不愧是親兄弟。


  鄭牧和余柏林從雙方目光中看到了同樣的心累,突然感覺到了幾分親近。


  鄭牧笑道:「我們還是平輩相交吧。」


  至於罩著什麼,只要皇帝陛下要罩著余柏林,他和金刀衛是只聽皇帝陛下的話的。


  最終封庭還是拉著鄭牧陪他夫人私自出京去了。鄭牧臉再黑,語氣再不好,也不能阻止皇帝陛下。


  而成皇后,向來是和皇帝陛下同流合污,一點也不賢后。


  帶鄭牧走之後,大寶小寶才手牽手從屋子裡跑出來。


  余柏林苦笑著揉了揉大寶和小寶的腦袋:「你們是在害怕鄭指揮使?」


  小寶只會說「可怕,怕」,大寶想了想,道:「我知道舅公是可以信任的長輩,但是還是怕。」


  封蔚解釋道:「舅舅從戰場上廝殺了十幾年,小孩子看著當然會害怕了。」


  何況鄭牧退回來之後,也是從事的比戰場血腥好不到哪去的金刀衛這個職業。


  余柏林安撫道:「大寶還記得以前的壞人嗎?」


  大寶點點頭:「記得。」


  不要以為孩子年紀小,什麼都不懂。當年害他們的人,大寶都記得。


  「大寶知道北方的韃子嗎?」


  「知道。」


  「鄭指揮使可怕,是因為他在邊疆的時候為了大暉殺韃子,回到京城之後為了陛下殺壞人。殺人很可怕,但是總要有人為了保護別人,而舉起刀子。」余柏林已經不能同時將大寶和小寶抱起來,他蹲下|身摟著兩個孩子,道,「所以,至少,被保護的人,不要怕他,好嗎?不然他被想要保護的人害怕,一定會難過的?」


  「會難過嗎?」大寶和小寶齊聲問道。


  「當然。講個例子。澈之為了保護小寶,曾經也殺過人,大寶小寶如果因為澈之殺人,而害怕澈之,澈之一定會難過的。」余柏林道。


  一旁圍觀的封蔚迷茫的指了指自己鼻子,在余柏林的眼神示意下,道:「當然會難過。我難過起來,就打你們屁屁!」


  「封澈之!」


  「嗚嗚。」封蔚假哭道,「他們居然討厭我,還不准我生氣嗎?」


  余柏林:「……」好像揍他!

  大寶「噗嗤」笑了:「我明白了,舅公是為了保護我們,不讓別人欺負我們,才變得可怕。」


  小寶也點點頭:「變可怕,就沒人欺負了!可是變可怕了,就沒人和舅公玩。我們也不和舅公玩,不對!」


  余柏林非常自豪的親了親小寶臉頰:「小寶好聰明。」


  小孩子很天真,有時候說的話雖然幼稚,卻正中重點。


  大寶不安道:「我總是表現的很怕舅公,舅公會傷心吧?怎麼辦,林?」


  余柏林笑道:「大寶和小寶還只是孩子,所以鄭大人雖然傷心,但是不會跟你們計較。之後以後大寶和小寶不害怕鄭大人,鄭大人就高興了。嗯,對,就是這種笑容。對著鄭大人就用這種表情,要多笑。」


  大寶和小寶一起給余柏林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臉:「好!」


  余柏林揉了揉兩個小孩的頭,帶著兩個小孩講了一會兒故事,然後又帶著兩個玩累了的小孩,洗漱睡覺。


  將兩個小孩哄睡覺,余柏林替相擁而睡的兩兄弟蓋好被子,悄悄退出門。


  余柏林剛一出卧室門,就感覺背後一溫熱貼了上來,然後就是一顆大腦袋放在了自己肩膀上,蹭了蹭:「怎麼突然想起跟大寶小寶說這事了?」


  余柏林推了推肩上的封蔚的腦袋,封蔚不但不離開,反而伸手圈住了余柏林。


  余柏林皺了一下眉,他覺得這舉動太親密了。只是封蔚經常挨著他耍賴,他一時沒反應過來。聽封蔚詢問,他答道:「我聽大寶言談,似乎因為小時候經歷,對其餘人很不信任。雖然作為太子,謹慎一些是對的,但對於心裡理智上已經判斷出可以信任的人,仍舊不能給予信任,可不太好。」


  明知道對方可以信任,還控制不住猜忌多疑,這是君王大忌。


  「你考慮的真遠。」封蔚又在余柏林肩膀上蹭了蹭,趁著余柏林沒反應過來,鬆開圈著余柏林的手,走到余柏林身旁,道,「哥和嫂子終於走了,這幾日你有什麼想玩的?」


  余柏林壓抑住心中異樣,道:「看書?我很久沒安靜看會兒書了。」


  封蔚一臉震驚:「反正你工作時事又不忙,何必放假看?!」


  余柏林道:「看書對我而言,就是休息。」


  「那我多無聊啊。」


  「你可以自己去玩。」


  「那我多無聊啊。」


  「你可以自己去玩啊。」


  「那我多無聊啊。」


  「……你想玩什麼?」


  封蔚滿臉興奮道:「我們也去看看附近景緻吧?今年春雪挺大的,很漂亮。我們還可以去找趙信,還記得他家的梅園嗎?聽聞他們家梅花全開了!在大雪映襯下一定特別好看!你要是覺得只看景沒意思,可以寫寫詩,做做畫,還可以吃火鍋!」


  余柏林無奈:「好吧,我讓人遞個帖子。可大寶小寶怎麼辦?」


  「一起帶去唄。」封蔚理所當然道。


  余柏林道:「……把大寶和小寶帶去?」


  「我都要去,我帶著我兩侄兒怎麼了?」封蔚道。


  余柏林想了想。好吧,有封蔚帶著,的確不會有人說三道四。以封蔚身份,帶著太子和二皇子到處亂逛,最多被人說一聲皇帝陛下和德王殿下兄弟情深而已。


  然而,余柏林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都記得大寶和小寶不是能隨便帶出去了,獨獨忘記封蔚也不是能隨意帶出去的了。


  趙信很快就回了帖子,約好時間,定好參加的好友,給余柏林正式下了帖子。


  余柏林還記著大寶和小寶要來,特意說只要親近好友。趙信這一場小聚會中,就只邀請了衛玉楠、陳磊和李瀟。


  本來趙信只邀請了衛玉楠和陳磊。衛玉楠是他至交好友不說,陳磊與他相識之後也十分投契。李瀟是陳磊推薦的,大概是因為共事的關係,李瀟刷足了陳磊的好感度,讓陳磊心甘情願替李瀟牽線。趙信又一直把李瀟當偶像對待,當然同意了。


  今年李瀟沒回老家過年,而是把妻兒接上了京城,一家人在京城過年。余柏林一聽原來李瀟已經有妻兒,又想及李瀟平日風流名聲,心中有些異樣。


  不過見周圍人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余柏林只能在心中感嘆,怪不得現代生活這麼便利,還是會有一大群男性同胞前赴後繼的想盡辦法做夢穿越回古代。


  只是那些為了妻妾而想穿越的人,就算穿越了,除非投個好胎,不然不說妻妾,連活下來就難吧。


  或許投了個好胎也活不下來。


  像他這種現代的日子過得好好的、一點也不想穿越的人反而穿越了,真是老天不公。


  余柏林只說自己也要帶一好友去,趙信只以為余柏林和陳磊一樣,要推薦哪位看重的讀書人,進入他們的小圈子。


  當他笑容滿面迎接余柏林,卻見到第一個下車的是封蔚的時候,趙信的表情是這樣的,=皿=!


  封蔚冷冷的瞥了趙信一眼,然後從馬車裡抱下一個裹得圓滾滾的小孩子,小孩子對著趙信微笑著點點頭。


  趙信=皿=!!

  封蔚又從馬車裡抱下一個裹得圓滾滾的、更小的孩子,小孩子對著趙信靦腆一笑,然後躲到前面的孩子的身後。


  趙信=皿=!!!


  封蔚最後從馬車裡扶出一位……一位……


  「子誠兄,怎麼了?」余柏林見趙信一副大感失望的模樣,疑惑道。


  趙信抹了一把臉,道:「沒什麼。」


  他能說受了前面三次刺激,又見德王殿下這麼珍重珍稀的扶著一個人出來,還以為皇帝陛下也來了嗎?結果只是余長青啊。


  余柏林一頭霧水,但見趙信一副「我現在不想說話,只想靜靜,別問我靜靜是誰」的模樣,體貼的沒有繼續追問。


  見余柏林下馬車,原本躲在大寶身後的小寶立刻躥到余柏林面前,保持余柏林的大腿,將臉埋了上去。


  小寶在余柏林等人面前很活潑,甚至活潑到有點皮。但是在陌生人面前,很膽小,很害羞。


  余柏林一隻手將小寶抱起來,然後和封蔚一人牽著大寶一隻小手,四個人表情很是自然的隨著趙信進了趙家的梅園中。


  在一旁引路,見德王、太子和二皇子殿下微服私訪,不敢行禮,怕泄露他們身份的趙信差點左腳踩右腳,栽了下去。


  他總覺得怎麼有一家四口的既視感?一定是他思想太不純潔,太污了!


  余柏林看著趙信震驚的表情,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在家中。他條件反射的就按在家裡時候那麼做了。


  雖然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余柏林還是想儘力挽救一下,於是他將懷裡小寶塞給了封蔚抱著。封蔚順勢鬆了手,四人便變成封蔚抱著小寶,余柏林牽著大寶。


  趙信嘴角直抽。


  好、好像還是很有一家四口既視感。不,他不能這麼大逆不道!

  待到了梅園,封蔚領著兩小孩如廁,趙信才一臉苦笑的對余柏林道:「長青,你這就不厚道了。」


  余柏林喝了一口熱茶,道:「怎麼?」


  趙通道:「你真是給了我一個……大驚嚇。」


  余柏林笑:「是驚嚇還是驚喜?」


  趙信嘆氣:「好吧,驚喜。」


  德王和兩位皇子親自來趙家賞梅,當然是喜,誰敢說不是喜?


  余柏林面帶歉意道:「抱歉,子誠,我也是有苦衷的。」


  趙信忙道:「當然當然,我知道的。德王讓你保密,你自然不能說出來。」


  余柏林也終於反應過來。他只考慮著把大寶小寶帶出來,可以讓封蔚背鍋了,卻忘記把封蔚帶出來,本身就是一件大事。


  所以……還是讓封蔚背鍋吧。反正他們都知道封蔚和他有交情。


  余柏林便面不改色心不跳,一點也不愧疚的承認了:「你也知道德王爺就在我隔壁,我平日受他諸多照顧。你帖子來的時候,他看到了,就……只是以德王的名義給你下帖子,恐朝中有人亂想。」


  「德王也是因為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平日拘在府中,趙府的梅園很有名。」余柏林委婉道。


  帝后私自出京遊玩之事雖然是機密,但是該知道的人,肯定也得到了風聲。帝后二人離京,若是沒帶走兩位皇子,那麼兩位皇子肯定在德王府中。這個大家不用想都知道。


  趙信洒脫笑道:「兩位殿下能賞識我家院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只是被嚇了一跳,怕招待不周而已。」


  余柏林微笑不語。這時候就不該他下保證了。


  封蔚正好聽到這句話,冷然道:「若招待不周,你就親自向皇兄請罪即可。」


  趙信臉皮抽了抽,沒好氣道:「你能不能每次見我都找茬?」


  我現在入朝為官了!有顧忌了!不想和你互掐了!

  封蔚冷哼了一聲。沒有繼續挑釁。反正現在趙信入翰林之後,也沒機會再佔用余柏林時間,封蔚大度的決定放過他。


  雖然他若是對上趙信和衛玉楠聯合,打嘴仗其實並打不贏。


  因趙信之前就猜測余柏林是不是和皇家有不可說的關係——比如是穆宗皇帝的遺腹子之類,他很快就鎮定起來,見著二皇子熟練的爬到腿上,抱著余柏林的手臂乖乖坐著,也沒失態。


  余柏林眉眼間很是無奈。小寶還是太小了,即使來之前千叮囑萬囑咐,不要顯得和自己太熟悉。但小寶乍一下來到陌生的環境,見到陌生的人,瞬間就把余柏林的囑咐忘記了,只本能的找到最能讓他安心的人,做出最讓他安心的姿態。


  就像一隻可憐的離群的小獸一樣。


  大寶倒是記得,只是他見著弟弟很害怕,嘴皮子動了動,便沒有訓斥他,而是可憐兮兮的看著余柏林。


  余柏林把小寶抱緊,讓小寶從抱著他手臂變成趴在他胸口,熟悉的溫度和氣溫讓這一隻忐忑的「小獸」終於被安撫,小寶拽著余柏林的衣襟,終於露出了半張側臉,小心翼翼的打量周圍的景色。


  「林……」大寶的語氣很不好意思。


  余柏林給了大寶一個安撫的眼神:「沒關係,來的都是我……微臣的朋友。」


  「嗯。」大寶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乖乖的爬到封蔚懷裡坐著。雖然很想挨著林做,但是小寶已經不聽話了,他要聽話。


  封蔚捏了捏大寶的臉頰。小沒良心的,這是在嫌棄我嗎。


  「咳……殿下不用擔心,來的都是可以信任的人。」趙信對著兩位小殿下擠出一個自以為很和藹的笑容,結果小寶立刻被嚇得一頭鑽進余柏林懷裡,連大寶都不由自主僵硬了一下。


  趙信:「……」有一種被嫌棄的感覺,好心塞。我有這麼可怕嗎?


  「遭了!」趙信突然道,「我這次……微臣這次邀請了李湘陵!」


  雖然李湘陵是他偶像……不不不,競爭對手,但是他對李湘陵並不了解,有兩位小殿下在的前提下還叫他來,似乎不合適啊。可人已經叫了,有可能已經在路上了,又不能擋回去!


  「沒關係,李湘陵還成。」封蔚拍了拍身體僵硬的大寶,「若你能相信他,便沒問題。」


  其實封蔚只是隨意找了一個借口。李湘陵早就知道余柏林和封蔚關係不一般,見著余柏林和兩位小殿下關係也不一般,也並不會多驚訝。


  趙信卻信以為真。李湘陵和余柏林雖然在翰林院統一部門共事,但彼此之間並無私下交流。而自己對李湘陵的推崇,是許多人都看在眼裡的。


  趙信突然覺得,雖然封蔚一張死人臉,還需要找茬挑刺,十分討厭,但是本質上,還是個不錯的人嘛。


  趙信笑道:「李湘陵自然是沒問題,我相信他。在我還未中舉之前,我……」


  趙信又開始講述他那和李湘陵(單方面)不得不說的故事。他從李湘陵的詩集說到李湘陵的策論,從李湘陵的生平說到李湘陵的風流,從李湘陵曾經吃過的苦說到他現在的揚眉吐氣。


  想而易見,在李湘陵重新踏上科舉道路,並且一舉奪得探花之位后,趙信又搜集了許多李湘陵的「新料」進入自己的「資料庫」。


  余柏林覺得一股毛骨悚然之意從脊椎只剩腦袋頂部。


  這種瘋狂姿態好像很有既視感啊。余柏林想了半天,終於想到,這不就是現代那些明星的迷弟迷妹經常乾的事嗎?趙信這樣,完完全全就是李湘陵的迷弟,是李湘陵的腦殘粉絲追星的姿態了吧?


  古代人,在追偶像的時候,也挺瘋狂的。


  很快,衛玉楠、陳磊、李瀟相繼到了。


  他們三人在見到封蔚的時候,都驚訝了一下,但表現的並沒有趙信那麼失態。


  畢竟他們知道以趙信的家世,是能邀請到德王的。即,他們都以為這是趙信的「驚喜」。


  衛玉楠還促狹的瞪了趙信一眼。


  趙信摸了摸鼻子,默默地認下了這口鍋。


  這三人還沒反應過來大寶和小寶的身份,包括陳磊在內,雖然陳曦為太子太師,但他並沒有被召見過,所以這三人都只是在恩榮宴上見過大寶和小寶,過了大半年,就有些遺忘了。


  或許也跟他們下意識的不願意相信兩位小殿下居然會來有關係。


  當封蔚開口介紹時,三人立刻行禮,並且都促狹的看著趙信。


  哎喲,兩位小殿下都能叫來,真是夠給力啊。


  趙信苦笑。這哪是他叫來的。


  三人恍然。就連李瀟也曾聽說過,皇帝陛下異常信任德王,經常讓兩位小殿下住在德王府中。大概是兩位小殿下正好在德王府,所以德王就帶出來了吧?

  德王還真……不隨心所欲呢。


  於是封蔚默默的接過趙信的鍋,並且背在了背上。


  從始至終,余柏林的鍋都甩的乾淨利落,乾乾淨淨。


  連知道封蔚和余柏林交情不一般的李瀟,也不會想到余柏林會在主人家不知道的情況下,以帶一個友人來的理由,把封蔚帶來,並且附帶兩隻小殿下。


  在李瀟看來,德王可是個王爺,肯定要趙信單獨隆重的下帖子才會來吧?

  嗯,如果是在余柏林家聚會,見到完全把自己當主人的德王,李瀟就不會驚訝,也不會認為德王非要帖子隆重的請,才會參加余柏林發起的聚會了。


  三人都不是普通人,雖然見到三位貴人,也沒有露出誠惶誠恐的表情。他們在互相交換了幾個表情之後,決定把封蔚當普通的(但是更尊敬的)友人對待,而兩位小殿下,則當普通的(但是家境更尊貴的)小孩對待。


  封蔚對著余柏林點點頭。趙信和衛玉楠他接觸的多,就不用說了。陳磊和李瀟的舉止倒是讓他刮目相看。


  陳磊也就罷了,被太子太師陳曦親手教導,有這種心境和舉止,並不算意外。但李瀟家中只是蜀中豪富之家,家中功名最高者不過舉人。可以說,他家除了錢財之外,並無底蘊。李瀟甚至沒聽說過有名師教導,一切全靠自己。


  有這種才華,有這種心境氣度,實在是難得。


  封蔚算是認可了李瀟。認為他算是夠得上自家長青一半水平了。


  這對封蔚而言,真是誇張的過度的誇讚了呢。


  因有兩位小殿下在場,為了讓兩位小殿下也不無聊,他們談話並不文縐縐的討論一些深奧的哲學問題,而是談論一些梅花的詩句文章,以及它們背後的故事。故事都是用白話講的,即使是只是在學識文斷字的小寶也能聽懂。


  而且他們講的梅花的奇聞異事,並非只是逗孩子的好玩故事,背後都有其做人做事的道理。


  和余柏林給大寶小寶講課時一樣,算是用故事來讓大寶小寶學點東西。


  不過他們幾人並未有這種意識,只是自身文化素養,說出來的故事就具有哲理,並且對故事內容和其主人公的評價,就三觀很正,很讓人受啟發。


  若是讓他們四人真正給兩位小殿下講課,他們就不會用這種形式了。畢竟他們都是受儒家正統教育的讀書人,「授課」的形式在他們心中,已經定型了。講故事這種,那不符合「授課」的嚴肅性啊。


  大寶和小寶聽得津津有味,對這四個陌生人的感覺也好了不少。至少小寶已經從余柏林懷抱中下來,牽著余柏林的手,用好奇的眼睛看著正在說話的那人。


  被看之人,很快心就像是被萌化了一樣,眼神都快軟成一灘水了。


  特別是已經有孩子的李瀟和陳磊,不由自主想起自家的孩子,心裡更加柔和幾分,連語氣都溫柔慈愛幾分,簡直充滿著父愛的光輝。


  或許他們在自己孩子面前是嚴父,但是在看著別人家的孩子,思及自己的孩子的時候,就變成了慈父。


  在講了一陣子故事之後,趙信讓人端上鍋子涮肉吃。


  在余柏林這裡吃了幾次火鍋之後,帝后就愛上了這吃食,並且請重臣吃過幾次。那些重臣回家之後,就讓自家廚子琢磨火鍋的底料。


  在辣椒也在重臣那裡推廣之後,這種比艾油更加美味的辛味調料很快就在這些人家中完全取代了艾油,成為愛吃辣的人的最愛。


  趙家自然也分到了辣椒種子,並且種了出來。雖然餘存的干辣椒不多,但為了招待貴客,趙信還是肉疼的拿出了干辣椒,把準備請客的清湯鍋變成了鴛鴦鍋,並且在配菜中加入了南瓜片、土豆片、紅薯片等新菜。


  大寶和小寶自然都是吃的清湯,封蔚毫不猶豫的把筷子伸入了紅湯。


  陳曦雖然也分得有新作物,陳磊卻吃的比較清淡,於是嘗了兩筷子紅湯之後,回到的清湯。


  至於李瀟,則對翻滾著辣椒油的紅湯嘆為觀止,聞著就垂涎三尺。


  大概對許多巴蜀人而言,吃辣是天賦。在沒有辣椒的時候,不能種植的艾草都能被他們找出來熬製成辣油。辣椒這比艾油美味不知道多少倍的辣味調料,很快就俘虜了他的心。他不僅僅要吃紅湯,還舀了一勺紅湯表面的辣椒油倒入自己調料碗中,調味。


  所有人都用驚悚的表情看著李瀟,只有餘柏林早就明白了大部分巴蜀人民對辣味如同偏執般的熱愛——就像是山西人民對於醋的喜愛一樣,表情很是淡定。


  李瀟笑眯眯的吃著滴著紅油的肉和菜,大呼過癮:「趙兄,這叫辣椒之物,能否透露一二在哪裡買?」


  趙信忙道:「辣椒是陛下從海外搜集來的新作物,現在只有少許臣子家有種植,不過很快就能推廣給普通百姓吧?」


  說完,趙信有些沮喪:「可惜我家的辣椒已經全部種下,沒有新種子勻給湘陵兄了。」


  李瀟笑道:「沒關係,只要會推廣,早晚都能吃到的。」


  但還是有些遺憾的。


  封蔚倒是存了許多辣椒吃,但是他就當沒聽見,根本不接這話。


  才不要把辣椒給別人呢。


  余柏林無奈的看了封蔚一眼,但他知道家中的新作物都是託了封蔚的面子才有那麼多,不能慷他人之慨,便並未開口,只是開玩笑道:「每年冬假之後,陛下都會到翰林院考校翰林。並且大部分翰林都會被賞賜。若湘陵兄真對此物十分喜愛,可在陛下賞下金銀時,請求陛下換成辣椒。向來既然要推廣,皇莊還是有留存的。」


  陳磊不由失笑:「為了這事專門向陛下請求,不太好吧?而且陛下賞賜多是一次性讓內侍賞下,只有特別出彩者才會單獨詢問。」


  李瀟優雅的擦了擦嘴角,眼中閃爍著熊熊的鬥志火焰:「那在下一定要全力以赴,趙兄、衛兄、方平兄、長青兄,在下就先說聲不好意思了。」


  眾人都露出無奈之色。至於嗎?為了拔得頭籌大家肯定都是為了全力以赴的,但是李瀟這鬥志……好像真的是因為辣椒燃起來的,並無作假。實在是匪夷所思。


  余柏林嘆了口氣。雖然他也愛吃辣,但作為後天的在巴蜀呆過的外地人,可能還是無法體會大部分巴蜀人,對辣椒那如同源自基因一般的一見鍾情。


  「這頭籌我可是不能讓的。」余柏林笑道,「待我拔得頭籌,也請陛下賜下辣椒種子,然後分一半給湘陵兄吧。」


  李瀟立刻拱手笑道:「那就提前謝過長青兄了。」


  陳磊不由失笑:「何必要陛下賜下?待下次辣椒收穫之時,我向祖父討要些給湘陵兄就是了。」


  趙信也反應過來,心中埋怨自己怎麼早沒想到這一茬,白白錯過了最先開口的機會,忙也道:「我也討要些留給湘陵兄。」


  衛玉楠也點頭。他也是可以像家裡討要的。


  封蔚還在默默吃菜,根本不理睬。余柏林忍不住在心底嘆了口氣,這麼個隨手人情都不做,真是讓人無語。余柏林伸手在封蔚大腿上輕輕擰了一下。


  封蔚眉頭抖了抖,放下筷子,道:「若是你真的喜愛,本王便向皇兄要寫種子才是。」


  李瀟連忙道謝。


  封蔚看了幾人一眼,又道:「對了,皇莊的農人沒說清楚嗎?辣椒喜熱,至少也要三月種植。今年春寒,說不定要四月種植才最佳。你們家的辣椒現在就種下,應該都凍死了吧?」


  陳磊、趙信、衛玉楠:「……」


  其實他們並不知道辣椒種下沒有,又不是他們種地。只是聽著「瑞雪兆豐年」的說法,他們習慣性的以為所有農作物都是在冬季播種而已。


  被封蔚這麼一諷刺,突然覺得臉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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