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余柏林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上午,封蔚已經在京衛駐地溜達了一圈,回來了。


  後世影視劇小說中嘗嘗把皇帝寫的很勤奮,似乎每天都要上早朝。其實現實並不是這樣。除了國中正有大事發生時,一般常朝,都是十日一次,每月逢五上朝。


  當然,若是皇帝不想上朝,十幾年不上朝的也有。


  政事多在批閱奏摺時便確定了,上朝不過是為了討論皇帝難以抉擇之事。但大部分時候,並沒有太多難以抉擇之事,有,皇帝也是召集心腹臣子開個小會就確定了。許多任性的皇帝懶得這麼早起來上朝,也就可以理解了。


  封蔚在不上朝的時候,時間就很自由。他若樂意,連溜達一圈都不用。


  余柏林醒來之後,先是沐浴了一番,才用早餐。


  封蔚見余柏林頭髮還濕著,便接過李叔手中的布巾替余柏林擦頭髮。但他技術不太好,一上手就把余柏林頭髮扯掉了幾根,在余柏林的怒視下,他訕訕的將布巾還給了李叔。


  余柏林咽下最後一口肉粥,用茶水清了清嗓子后道:「一大早這麼急躁幹什麼?可是有什麼事要做?」


  封蔚道:「確實有事,去看新宅子!」


  余柏林差點忘了這事。現在他已經入朝為官,確實不能「寄居」在這裡了。余柏林也想過直接買下這宅子,但從地段上來說,這裡不算好,且只有一重院子,又和王府連通了。當官之後,應酬多了,這宅子就不方便了。


  「也不需要這麼急。」余柏林惆悵的發現,對自己將要離開王府這麼優越的生活環境,心裡還是很遺憾的。


  雖然他手中的錢不少,但日子再怎麼過,也不會比王府更精緻。有些舒適,不是用錢就買的來的。


  何況,習慣每日熱鬧,突然變成一個人,還有些寂寞。


  余柏林心中憂鬱一晃而過,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


  他笑道:「也是,該買宅子了。」


  「除了宅子,還有傢具、伺候的人。」封蔚道,「麻煩事一大堆。」


  余柏林點頭。現代的房子還要裝修買傢具,從交房到入住,也需要大半年。就算精裝房,也得買傢具。更何況古代的房子。看來他還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


  「不過我已經全部都弄好了!」封蔚笑著邀功,「你看中了就可以住進去!嗯……如果不喜歡,咱們再改!」


  余柏林剛想還能蹭王府大半年,希望就破滅了。


  「那就謝謝了。」余柏林摸了摸鼻子,掩飾心中的尷尬。


  「我很久之前就準備了。」封蔚只當余柏林太高興,就彆扭了,繼續邀功道,「是不是很驚喜?」


  余柏林心中嘆口氣,微笑道:「是。不過這筆錢我是不能少你的。」


  京中的宅子很貴吧,不能再佔便宜了。


  「這個不用,是哥送你的。」封蔚道,「本來我想送的,不過哥說,你教導大寶和小寶,總該有俸祿的。這是補給你的。哥都這麼說了,我就不跟他搶了。」


  「本來哥想直接下旨御賜的,但風頭倒是其次,御賜的就不是你的資產,皇家隨時可以收回。所以便由嫂子家買下,贈送給你。」封蔚解釋道,「你可別推辭,拿錢辦事,哥和嫂子心裡也安穩些。」


  封蔚那來自底層勞動人民的智慧很好的說服了余柏林。他已經和皇家、太子綁的足夠緊了,若這樣讓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放心,他不介意綁的更緊一些。


  反正他在這個時代身家性命都系在皇帝一家身上,收皇帝的東西收的越多,皇帝越安心。


  余柏林把半乾的頭髮攏在耳後,站起來對著皇宮方向,深深一作揖:「謝主隆恩。」


  頭髮還沒幹,又是剛剛沐浴更衣,還是別跪下磕頭了吧,意思意思就成。


  封蔚早就知道余柏林在禮數上很看重,邊等他謝完皇恩之後,才繼續道:「快快快,快把頭髮擦乾,我們去看宅子。」


  余柏林看著像個即將春遊的小孩一樣的封蔚,無奈道:「好,稍等一下。」


  余柏林頭髮擦乾,穿戴整齊,正準備出門時,看到李叔欲言又止的表情,問道:「李叔,可是有什麼事?」


  李叔看著余柏林,又看著在催促的德王爺,勉強笑道:「老爺早去早回。老奴這是想著突然要離開住了這麼久的地方,有些傷感呢。」


  看來不只是我一個人習慣了啊。余柏林並未多想,寬慰了李叔幾句,就上馬車了。


  封蔚比余柏林後上馬車,他上馬車前,看了李叔一眼,又看了一旁沉默的王府總管一眼,道:「放心。」


  說罷,他便上了馬車。


  看著馬車遠去,半晌,李叔才嘆了一口氣。


  「老李啊,別多想了。」王府總管拍了拍李叔的肩膀,「王爺和狀元公都是有分寸的人。」


  李叔苦笑道:「老朽看著老爺一路走來不容易,只希望他一輩子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本以為王爺是貴人,哪知道,有可能是劫難呢。


  余柏林坐在馬車上,閉著眼睛小憩了一會兒,睜開眼,對上了封蔚正看著他的視線:「看著我做什麼?我臉上沒擦乾淨。」


  封蔚裝作很自然道:「就是沒擦乾淨,有一道灰色的印子,你在哪蹭的。」


  說罷,封蔚抬起手,在余柏林光潔的臉上摸了一把:「好了。」


  余柏林摸了摸自己的臉:「大概是被樹枝颳了一下。宅子在哪?這走了一段時間了吧?難道很遠?」


  「不遠,馬上就到了。」封蔚搓了搓手指,掀開車窗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兩人正說著,聽見拉車的馬匹一聲嘶叫,馬車停了下來。


  「到了!」封蔚跳下馬車,對著余柏林伸出手。


  余柏林扶著封蔚的手下了馬車,一抬頭,頓時無語。


  宅子倒沒有什麼不對,看著連門口一對石獅子都是新修的,很是氣派。


  但是這隔壁,儼然是德王府的氣派大門。


  所以那馬車繞了好大一個圈子,就是繞過幾條街,繞到王府大門了嗎?


  余柏林剛才一腔惆悵猶豫都餵了狗。他看著封蔚,道:「你選的?」


  封蔚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哥選的。」


  雖然有他的意見在裡面。


  難道皇帝陛下的意思,是讓我繼續帶孩子?余柏林覺得這猜測很有可能。


  「進去看看?」封蔚道,「雖然府邸是哥選的,但裡面都是我看著人做的,圖紙都是我選的。」


  余柏林隨著封蔚進了大門,發現裡面不僅已經修建好了,連僕人都配置齊了。那些人顯然已經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誰,見到他就稱「老爺」。


  「人都是嫂子選的,身家清白。賣身契在我那裡,回去就拿給你。」封蔚帶著余柏林轉悠了一圈。


  這宅子很大,為五進院。余柏林一個人住著,著實太寬敞了些。不過設計宅子的人似乎也考慮到余柏林家人丁稀少,因此這宅子不像是其他人家,為了主人而修滿了屋子,而是做成園林樣式,而且是江南園林樣式。


  走進宅子中,彷彿置身於自然之中,一草一木一石,都頗具江南水鄉特點,那潺潺流水都是引來的活水,隨著源頭追溯……嗯,到了德王府。


  整座德王府就是做成皇家園林樣式,流水都是引的活水。修余柏林的宅子時,就直接從德王府分流引水了。


  一般來說,京城的人家所住本家都是修得規規矩矩住人的地方,只是帶有花園而已。別院才修成園林樣式。


  畢竟古代大家族人口多,屋子修少了沒地方住。京城又寸土寸金,沒那麼多空地。


  余柏林這府邸佔地很大,再加上他家人口不多,建的房子主人和僕人住都綽綽有餘。再加上封蔚專門從工部請來的江南園林工匠大師,將其有限的空間,設計出無限的風光。一步一景,實在是美不勝收。


  余柏林十分滿意。


  「都已經打掃好了,找個良辰吉日,可以直接搬過來。」封蔚不僅做好了裝修一事,連傢具和小物品都已經布置好了,甚至連鍋碗瓢盆都沒拉下,余柏林完全可以直接入住,「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余柏林逛了一圈,改了幾處花草種植的種類,又變了幾處擺設,讓屋子看起來更雅緻一些。其餘大方面,他很滿意,並未改動。


  接下來就是定良辰吉日就好了。


  封蔚還特意點名,這園林另有玄機。


  余柏林看了一下「玄機」,不過是和當初一樣,用巧妙的設計將這個宅子和德王府連起來了而已。


  看來他還能繼續蹭炭蹭冰蹭水果。


  既然已經達到了「驚喜」的效果,封蔚肯定不會做出把人帶著,坐馬車再繞一圈繞回去的蠢事。兩人直接就回了德王府。


  余柏林看著毫不驚訝的李叔,無奈道:「李叔你是知道的吧?剛才是故意哄我嗎?」


  李叔道:「王爺要給老爺一個驚喜,老奴也只好裝作不知道了。老爺累了吧?先歇息會兒,老奴給老爺倒茶來。」


  原本李叔知道的時候是很高興的。但現在他也不知道該是怎樣一種心情。但拒絕又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將心事憋在心中。


  余柏林點點頭。


  他隨封蔚來到書房,拿過賣身契,了解了一下那些人的身世背景之後,安排了一下每個人的位置。


  李叔李媽雖然對他好,但他們管這麼一大家子下人,還是力不從心。何況他們年紀也不小了。


  余柏林另點了一個總管和賬房先生管家,李叔李媽負責貼身照顧他的丫鬟和小廝,廚房由李媽管,庫房由李叔管。


  庫房鑰匙余柏林和封蔚一人一把。


  至於為什麼要給封蔚一把,主要是余柏林家中並無其他主人,若是余柏林不在家中,需要開庫房時,也有個人管。


  同樣,王府庫房的鑰匙,余柏林手中也有一把。


  讓余柏林無奈的是,他本來管著王府的內務。現在自己有了新府邸,封蔚也沒有自己管理的意思。只說兩家還是連在一起,家中產業也基本摻和在一起,余柏林就一同管了吧。


  雖因余柏林早就建立了一套制度,層層負責,管理起來並不麻煩。那邊又多了人手之後,就更簡單了。但封蔚如此懶散,還是讓余柏林好生無奈,不由忍不住又嘮叨了幾句。


  但封蔚一副左耳進右耳出的樣子,認定了余柏林不會拋下他不管,油鹽不進。
……

  家中雜事處理好之後,余柏林定了一個黃道吉日,遞帖子給相熟的人,邀請他們來參加喬遷宴。


  張岳正想問余柏林搬家的事。既然已經入朝為官,余柏林自然不能寄居。他知道余柏林舅舅家為皇商,手中金錢肯定不少。別說余柏林和他舅舅感情還不錯,只說投資巴結,余柏林的舅舅就不會少了余柏林的錢。再加上皇帝給的賞賜,余柏林在京城置一個宅子應該挺容易。


  若余柏林看中了哪處,作為老師,他也能補貼一二。


  結果他還未去問,余柏林請帖就送來了。


  一看那地段,張岳就有些懵。


  他連忙把余柏林叫來,問那宅子到底怎麼回事。這一處宅子是犯了事的宗室的宅子,原來還是一處公爵府,似乎是被成家的人得了去。怎麼到余柏林手中了?

  余柏林便按照封庭的意思,直說這是皇帝陛下賜下的,只是因為不好用御賜的名頭,便輾轉讓國公府的人低價買了,再送給自己。


  張岳也已經得知余柏林和皇帝一家關係匪淺。雖然覺得余柏林聖眷過重,但一想余柏林身家背景,又覺皇帝重用他理所當然,便不再懷疑,只讓余柏林小心謹慎,千萬別辜負皇恩。


  皇帝陛下並非刻薄寡恩之人,若余柏林和皇帝陛下真有私下交情,皇帝陛下不會將余柏林作為刀刃棄子。


  余柏林虛心聽教之後,又被陳磊叫了去,同樣的話又聽了一遍。


  最後陳老叮囑余柏林,皇帝陛下送什麼,都要誠惶誠恐的收下,不要拒絕。其餘人的,就不要收了。


  收皇帝陛下的賞賜,也是表達忠誠的一種方式。


  余柏林喬遷之時,除友人之外,還邀請了不少同榜進士,最後變成了同榜進士們之間的聚會,喬遷什麼的含義倒是淡化了。


  封蔚此次也沒來,但專門讓人送來了賀禮。他自己暗搓搓的在隔壁呆著。


  余柏林知道同榜會來很多人,專門叮囑他絕對不要來。


  如此熱鬧的宴會,封蔚就只能一個人孤零零的待著了。最後他不高興,就跑進宮裡,打擾他哥哥嫂子的二人世界了。


  封庭:熊孩子!真糟心!長青在哪?趕快把朕家的熊孩子牽走!……

  喬遷之後,余柏林短暫的休息假期結束,該入職了。


  這期間又發生了許多事,比如碑林題字、比如皇帝陛下專門下旨賜新府邸牌匾等等。


  余柏林入職是,是在五月初。此時已經接近初夏,余柏林一大早就要前往吏部,凌晨的空氣仍舊涼颼颼的,露水將余柏林外袍都潤濕了。


  吏部門口正排著長隊。外官等缺輪值等,以及舉人監生選官等,都是在吏部。


  吏部一直是個忙碌的衙門。


  余柏林、陳磊、李瀟三人的馬車在吏部門口匯合之後,下馬車看著那長長的隊伍,頭皮都有些發麻。


  「這可……」余柏林還是第一次見到此種情形。


  「的確不趕巧。」陳磊苦笑,「吏部不愧是天下第一衙門,我們若是排隊,不知道排到何時了。」


  李瀟一雙桃花眼輕佻的瞟了余柏林和陳磊一眼:「還好愚兄是跟您二位一起來的,就借二位面子一用了。」


  余柏林忙道:「還是借老師面子一用吧。」


  陳磊面無表情的瞥了兩人一眼,倒也沒拒絕。雖然陳磊正直,但官場上該有的變通,他還是動的。


  來之前,陳老似乎已經料到會有此情形,便讓陳磊準備好了帖子。陳磊讓下人將太子太師府的帖子拿給守門的官吏,那官吏一看帖子,立刻畢恭畢敬的將三人引進了吏部之中。


  排隊的人正看這三位來晚了的人的笑話,卻見三人居然插隊進去了,頓時傻眼。


  有人小聲問道:「那三人是誰?居然不需要排隊?」


  又有人道:「其中一人如此年輕,難不成是舉人?這也太狂妄了。」


  顯然說話的這人是外官。在任職地,他也是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的一把手。進京之後,不僅要夾著尾巴做人,還被一可能是年輕舉子插了隊,心裡自然不舒服。


  這時一來選官的國子監貢生道:「可別這麼說,這三位是三鼎甲,最年輕的那位,就是六元及第的余狀元。」


  「三鼎甲又如何。」那人還是酸溜溜的,但也就嘴上抱怨這麼一句,憤憤的目光倒是收了回來。


  吏部為六部之首,翰林更在六部之上。三鼎甲入朝便為翰林官,資歷熬夠了便是講讀,為皇帝近臣。即使品階暫時低了些,但論前途,哪是他們這些外官能比的。


  吏部官員權勢十分重,吏部郎中不過正五品,卻能掌握京中五品及以下官員任命。京官品級比外官有一個等級的壓制。比如七品京官,外放之後,若是平調,便是正六品。


  這還只是品級,不說前途和權力。


  因此外官大員要對吏部郎中巴結諂媚,就可想而知了。


  不過翰林不歸吏部管,那吏部郎中對待這三鼎甲的時候,是絲毫架子都沒有的。


  吏部郎中見三人就大肆誇獎了一番,然後迅速的帶三人登記官牒,領了官服官帽。


  一番寒暄之後,三人拜別吏部郎中,又去領了官員牙牌,這才算完畢。


  次日,三人相約一起倒了翰林院,算是正式入職了。翰林院早派了人在門口等候。初次入職又有一番繁俗縟文,三人在翰林院前輩引領下,拜見各位同僚和長官,又聽完前輩和長官的訓詞之後,入職的第一天就過去了。


  到了第二日,余柏林才接到正式的工作。


  翰林院若混不到講讀,日子就非常閑,也就是修典編書之類。


  有些人一輩子都混不到講讀,那就一輩子編書修典了。


  對於某些人而言,這些事可能枯燥了些,但對於余柏林而言,這種工作他覺得對自己很實用。


  他本就是半路穿越,雖然儘力了解了這個世界的事,但之前大多數精力都放在了科舉之上,對於其他書籍涉獵並不是太廣。


  而且這些官場制度和律例之類,正是余柏林所欠缺的。因此不用上官敲打,余柏林就看得如痴如醉,恨不得常住在這裡,將那些典籍都啃了去。


  大略是三鼎甲剛進翰林時,一腔熱血卻賦予編書修典,讓人總有一番失落,適應一段時間才會好。


  別說其他人,陳磊和李瀟在天天修典時,也有些不適應。


  但余柏林則踏實、甚至說入迷的過分了。


  看著余柏林的樣子,陳磊和李瀟也很快沉下心來。


  每到新君繼位,會典就要重修。會典為官場制度規範。為修一條,需要翻越許多書籍,甚至連前朝都是要一一看過的。


  余柏林等三人比老翰林速度慢些,一日只能修兩到三條,但三人從未被上官打回來過,都是一次過。


  也別是余柏林,受到上官多次嘉獎。


  一月之後,當講官再次選拔時,余柏林受到的嘉獎太多,為他吸引了不少仇恨。


  讓他感受到了何為文人相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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