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能吃?」封蔚好奇的捏起種子,「不是說有毒?」
三種植物之一的「愛情蘋果」可是在圖冊上寫明有毒的。
「如果真是我所知道的那三種植物的話,確實沒毒。」余柏林道,「只是畫這圖冊的人誤解而已。」
「哦?長青你嘗過?」封蔚問道。
余柏林點頭:「嘗過。不過我不確定是不是我見過的那幾種食物。還要等種出來再說。」
雖然圖冊畫的太傳神,他已經有□□分確定了。
這三種植物,余柏林再熟悉不過。
圖冊中結出一串一串勾玉般果實的是辣椒,開出黃色花朵結出如同大燈籠一般果實的是南瓜,而愛情蘋果,則是西紅柿。
這三種植物都是來自美洲。余柏林曾經所處時空歷史上西紅柿的確是作為象徵愛情的觀賞性植物被西方貴族種在莊園里。但辣椒和南瓜則一開始就在美洲作為可食用的蔬菜種植。
不過似乎辣椒和南瓜也被一些貴族栽種在莊園里進行觀賞。而且對於海商而言,珍稀的觀賞性奇花異草,顯然比什麼普遍種植的食用作物賣的更貴。
陰差陽錯,這些所謂奇花異草到了余柏林手中,作用就大了。
余柏林向封蔚介紹了這三種植物和食用方法。西紅柿作為一道十分好吃的蔬菜還只是讓封蔚垂涎而已,南瓜和辣椒則讓封蔚激動的從椅子上蹦起來。
「你說的可是真的?!」封蔚激動道。
余柏林點頭。
南瓜作為易儲藏能飽腹的糧食作物,其對國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辣椒作為香辛料,雖不能果腹,但其作用也十分巨大。
辣椒性熱而散,亦能祛水濕。如今南邊雖早已統一,但因為濕熱瘴氣的緣故,每次派駐官員和軍隊,多有水土不服。
後世的四川人民已經證明,濕氣重,渾身不舒服,吃一次麻辣鮮香的火鍋就痊癒了。
進入濕氣瘴氣重的地方水土不服?一碗辣椒湯解決一切。
其實姜蒜也能達到這種效果,但姜蒜味道不如辣椒香、花樣多,而且產量也沒辣椒高。即使現代社會生薑價格還是那麼高,但辣椒基本上人人買得起。
辣椒還是一盤可以果腹的菜。你可以把辣椒炒來當飯吃,可沒人能把生薑當飯吃。
封蔚很激動,要是辣椒真有這麼給力,他揮師西南揍那群不聽話的土著的夢想,不是指日可待?
余柏林也很激動。
南瓜西紅柿他都愛吃不說,辣椒更是他的最愛。沒有辣椒,現在用於辛味調料的艾油原料是茱萸。因為茱萸只能搗葉取汁,自然不可能用田地來種植,所以數量稀少不說,艾油帶著苦澀的味道,口感遠不如辣椒。
王府不缺少茱萸,余柏林嘗試用其製作辣味菜,嘗起來味道差太遠,不如不加。
還是辣椒好。有辣椒,很多新菜就可以推出了。冬天也可以吃麻辣火鍋了。
余柏林正可惜只有種子,種下后明年才能收穫時,封蔚迫不及待打開另一箱子,裡面居然放滿了南瓜和晒乾了的辣椒串。
原來南瓜和辣椒的果實作為裝飾物也被販賣,就像是香草乾花一樣。辣椒還有一種香辛味,和孜然胡椒一樣,也作為香料。
余柏林的眼睛都快閃爍著小星星。這比他中舉還要激動幾分。
可惜目前還沒人知道西紅柿可以吃。不過就算知道,西紅柿也不易保存啊。
「都晒乾了能吃嗎?」封蔚提起一串紅紅火火的辣椒串道。
「南瓜並沒有晒乾,切開看看,沒有腐爛就能食用。」余柏林道,「辣椒沒晒乾可以作為蔬菜,晒乾了也能作為調料。不過我們先用些雞鴨試驗一下有沒有毒。」
封蔚點頭:「要是真能吃,就讓皇莊的人把種子種起來,明年留種推廣。」
余柏林乾咳一聲道:「能留點自己吃嗎?」
封蔚笑道:「真的很好吃?」第一次見到余柏林如此垂涎的樣子。
余柏林手指蹭了蹭臉頰,有點不好意思:「一直念著。沒想到能再次吃到。」
「那我們截留一半種在王府里。」封蔚毫不猶豫決定鏟了花園裡那些漂亮的花草。
「若沒毒,今天我們就嘗試一下新菜吧。」余柏林聲音中帶了幾分迫不及待。
……
實驗證明,這些確實是無毒的。
余柏林很高興的把辣椒碾成粉,加入芝麻花生碎,倒入滾燙的菜籽油,一碗香噴噴的油辣子就做好了。
油辣子是川菜必備調料,是川人夢中的鄉味。余柏林不是川人,但在川內部隊中混了幾年,逐漸也離不開這種香噴噴的調味料。
這些紅辣椒辣度並不高,油辣子只是噴香撲鼻,辣味對於不愛吃辣的大寶,也在可接受範圍之內。
余柏林做好油辣子之後,只做了一碗素麵,上面蓋著燙熟了的南瓜片,再舀一勺油辣子澆到面上。
一口入嘴,甘甜的南瓜和油辣子焦香的味道纏繞在舌尖,如此迥異卻又如此和諧,讓人恨不得連舌頭一起吞下去。
封蔚本來就挺能吃辣,昂貴的艾油是王府除鹽之外消耗最大的調味品。但在嘗過油辣子之後,他就毫不猶豫的拋棄了艾油。
辣椒的香味,是艾油完全不能比的。
之後余柏林折騰出南瓜粉蒸肉、南瓜餅、奶油南瓜羹、麻辣自然羊排、麻婆豆腐、水煮魚等等,只一頓菜,就把辣椒和南瓜全用了。
余柏林本來準備省著吃,又怕南瓜壞掉,便決定先把南瓜吃掉。
但有了意外的客人之後,可憐的余柏林,把想偷偷藏著慢慢吃的辣椒也用光了。
飯桌上,清瘦的男子挽著自己同樣弱不禁風的夫人道:「賢弟啊,為兄謝謝你照顧我不成器的弟弟了。」
余柏林木著一張臉道:「……皇上您說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我的弟弟我自己了解。」封庭嘆氣,「我微服出宮,賢弟可稱呼我為封兄。」
余柏林還是木著一張臉道:「……皇上你別開玩笑了。」
封庭搖了搖頭:「你這孩子怎麼這麼頑固呢?」
成皇后微笑:「長青若不頑固點,能管得住我們家澈之嗎?」
封庭點頭:「娘子所言極是。」
封蔚一臉黑氣:「哥,嫂子,你們出宮幹嘛?不是很忙嗎?」
快回去快回去!別聽到有新奇食物就眼巴巴的跑出來,我還不夠吃呢!分給兩個侄兒就算了,你們兩大人要吃掉多少啊!
封庭和成皇后卻一副無視封蔚的樣子,繼續笑眯眯的和余柏林說話,把封蔚氣得嘔血。
他又不敢真的把自家哥哥嫂子趕出門去。
於是演變成余柏林親自下廚,用光「儲備糧」招待皇帝皇后的局面。
封蔚的口味繼承自他哥哥嫂子,他能吃的,哥哥嫂子都能吃。雖然封庭和成皇後身體不怎麼好,按理說不應該多吃辣,但兩人就好這口。
何況這辣椒確實不怎麼辣,連小孩子都能吃的下。
余柏林很大逆不道的跟暉朝最尊貴的一對夫妻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這一對最尊貴的夫妻完全沒有食不語的概念,一邊吃著余柏林親手做的菜,一邊喝著余柏林親手釀的酒,一邊嘮叨著家常,還不斷稱讚余柏林手藝好。
大寶小寶難得和父母吃一頓沒有人圍觀的、不用操心任何事的、其樂融融的飯,一頓飯笑聲就沒斷過。
酒足飯飽,成皇后抱著自己兩個兒子交流母子感情,封庭拉著余柏林,終於說到了正事。
封庭和成皇后完全掌握了皇宮,出來散散心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封庭對余柏林口中,海外的糧食,十分感興趣。
雖然黎適不同,但這個世界的大致情況和余柏林所處時空差不多。
這個時代,正是華國氣候開始改變的時候,也是華國傳統糧食開始大規模減產的時候。
余柏林所處時空當時的王朝,通過海外擴張和引進新糧食,成功度過了這一困難時期,讓華國成為地球上最強大的國家之一,並且一直延續下來。
在這個時空,封庭顯然也已經敏銳的感覺到大自然給暉朝帶來的危機,並且著手解決。
忍耐洪敏之,讓其完成土地制度和稅制改革是一方面;找到新的高產糧食作物,也是一方面。
余柏林不介意推波助瀾一把,讓當今皇上注意到第三個方面。
比如轉嫁社會矛盾之類。
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
經過和封庭的聊天,余柏林發現,這是一個很英明且開明的君主,他手中握著的跨時代的東西,在封庭手中,能得到最大限度的發揮。
作為一個封建統治者,封庭若能活得時間長一點,千古一帝的稱呼少不了他的。
但余柏林並不准備一次性將所有東西全交出來。
他想讓國家更好。
他也有私心。
來到這個封建王朝,他不像過苦日子,更不想被人操控生死。他當不了皇帝,至少也要位極人臣。
如今他已經誤打誤撞走上了未來一片大好的青雲路,現在他就要考慮怎麼讓自己的青雲路更加穩固寬廣。
這些「建議」,將會在他入朝為官之後,一條一條陳述。
這些「建議」,將成為他手握權力,成為能臣,名垂千古的基石。
這些「建議」,將是他在這個封建王朝,安身立命的本錢。
而且,他並非改變制度,不會觸及其他人利益。無論是改進技術還是海外策略,不只是給國內百姓造福,也會給上層階級帶來天大的好處。
這些改變,向來都是貴族階層率先得利。
只要經營得好,即使出生寒門,也會擁有巨大的人脈。
或者說,正因為出生寒門,沒人拖後腿,才能安心經營人脈。
所以,即使余柏林已經和封蔚交好,也明白若自己現在拿出這些東西,能讓封蔚帶去皇宮直達聖聽,余柏林並未這樣做。
但這次恰巧遇到舅舅送了海外的作物來,余柏林總不能裝作不知道把東西扔了,這才透露了一些東西,提前推廣糧食。
本來推廣海外糧食在余柏林計劃中,應該是入朝為官第一道諫言。
現在拿出來了,雖說得了皇帝的好感,但百姓和大臣不知道啊。
余柏林心裡嘆了口氣。算了,能得到皇帝好感也不錯。在封建王朝要站得穩,皇帝的支持是最重要的。
余柏林這些私心自然不能拿出來說。在封庭問起時,他只說這些是父親收集到的。
余柏林的父親因自覺火候不夠,自動放棄了一次科舉,轉而四處遊歷,沿海一帶也是去過的。余柏林外祖家曾經是有官方背景的富商,和海外夷人打交道的機會也挺多。所以推給父母一輩最為合適。
在余柏林口中,他的父親一邊做學,一邊觀察民生社稷,並且已經在思考入朝為官之後,要做出怎樣的成績。海外之事,讓余父找到了靈感。
「父親搜集到了不少海外可食用的植物和介紹,」李叔李媽不識字,又一直在後院照顧女主人和小主人,對余父之事並不清楚,「最重要的是,父親花高價,從一個海難被救,急於籌錢回家的夷人貴族手中,得到了一張畫有新大陸的海圖。」
封庭和封蔚倒吸一口氣道:「此話當真?」
余柏林點頭道:「當真。只是當年被趕出家門的時候,除了貼身金銀細軟拿走了之外,其他東西都留在了被佔去的宅子里。我雖然年紀尚小,但父親覺得此事重大,讓我講海圖臨摹背誦下來,也記得那些作物長相吃法,但記載的書籍圖冊,全部被燒掉了。」
他記得離開那天夜裡,身體帶病的母親聽到一個好心的余家族人通風報信,忙連夜打包行李離開家。
離開沒多久回頭望,家裡已經燒成一片火海。
原主即是因為此悲憤交加,加重病情,讓他來到這個世界。
若真有什麼,全部都被燒光了。
余柏林低下頭。
原身父親他沒見過,母親卻是撐著病體拉扯著同樣病重的他來到京城,他的病好了,母親卻撐不住去了。即使只相處了幾月,他對那個堅強的女性仍舊抱有很強的感激。
若有可能,他想給母親也留下哀榮,而不是一個不知所謂的貞節牌坊。
余柏林這一番說辭讓封庭和封蔚深信不疑,封蔚道:「長青你為何不早點說出來?」
余柏林眨了眨眼睛,很無辜道:「忘了。」
「忘、忘了?!」封蔚目瞪口呆。
余柏林理直氣壯道:「草民光是操心生計就竭盡全力了,之後又一心讀書科舉。幾年前一些不怎麼重要的事,若不是這次碰巧舅舅寄回來我吃過的食物,哪記得起來?」
雖然余柏林有功名在身,但無官職者在皇帝及官員面前都得自稱草民,哪怕曾經做過官,如今致仕在家的老臣也不例外。
封蔚和封庭兩兄弟面面相覷。
好吧,這理由很強大,讓人無法反駁。
作為讀書人,當然一心讀書了。什麼海圖什麼新糧食,能讓他考上科舉嗎?
讀書人,要的就是心無旁騖啊。
「咳,那賢弟可否將海圖划給我看看?」封庭道。
「是,陛下。」在封庭的要求下,余柏林已經對他「賢弟」的稱呼視而不見,不過自稱和尊稱卻毫不鬆口。
因為此事重大,封庭和封蔚兄弟二人並未讓其他下人守候在旁,封蔚自覺屁顛屁顛捧來筆墨紙硯。
封蔚如此殷勤的態度,余柏林私下見慣了。當著他皇兄的面,余柏林卻覺十分尷尬。
他忙道:「草民自己……」
封蔚打斷他,轉頭對自己哥道:「哥,你還是快回去吧。你回去了長青就不會跟我這麼客氣了。他對我客氣,我難受。」
封庭繼續笑眯眯的使用無視*,封蔚氣鼓鼓的把頭砸在余柏林肩膀上。
巨寶心理委屈,巨寶不說。
余柏林嘴角抽了抽,把封蔚的腦袋從自己肩膀上挪開,之前想說什麼都忘記了。
得了,大概陛下早就知道封蔚是個什麼德性了,他也懶得裝了。
余柏林所畫海圖十分詳細。
他記憶力不錯,曾經又有錢有閑,對地理很感興趣。什麼洋流氣候礦產山脈等基本的東西,他提筆就能畫出來。
其實他這水準要說高也不高,也就是高三學生的應試水準。
他雖能畫出來,但即使是夷人貴族手中地圖,也不可能如此詳細。特別是對華國土地,肯定只能描繪個大概。余柏林只是畫出大陸輪廓,除新大陸和附近一些島國詳細描畫之外,其他地方一筆帶過。
余柏林這圖越畫,封庭和封蔚越心驚。
因為余柏林所描繪的新大陸除了大概地形之外,居然還標明了一些金屬礦產。
雖然只有鐵、金、銀三種,已經讓封庭和封蔚心中升起熱意。
「哥,反正是無主之地,搶過來唄。」封蔚吞咽口水。
天啊嚕!好多金子銀子!
封庭乾咳一聲道:「矜持一點,需要從長計議。」
首先得擺平朝中大臣,然後要製造海船,最後要籌集軍備。就算偷偷摸摸去開礦,要辦的事情也很多啊!
「這礦產……是夷人已經探明開採?」封庭艱難的把視線移開,「可是真實的?」
「父親尋了同一條船上好幾人詢問,確實是已經探明,但並未開採。他們那隻船隊就是為了探明礦產才去新大陸。但途中遭遇風暴,只活下幾人。其中地位最高的一人把地圖賣給了父親。」余柏林頓了頓,解釋道,「那夷人只是小貴族,礦產開採了也沒他的份,不如用圖換成金銀。不過父親說他們離開暉朝,也走不遠。」
說到這,余柏林露出狡黠一笑:「他們為探明新大陸礦產,用了十幾年時間,走遍整個新大陸。就算他們有財力人力再組織一次,也要個十幾年才有可能吧。」
封庭和封蔚點頭。懂,我們都懂。所以他們還有近十年的時間搶佔先機,足夠了。
「而且聽說他們海外人少,去往新大陸的只是探險家,燒殺搶掠一番就走,就和倭寇海盜一樣。」言下之意,他們只需派人去開採,不會和當地武裝發生太大衝突。
因為當地根本沒什麼武裝,還未建立集中政權。
「……這麼重要的事,現在才說。」封庭也不由有些責怪之意了。
余柏林還是那副無辜樣:「草民一心讀書,想早日進入朝堂將此事先給陛下。但後來用心讀書,就忘記了。」
封庭和封蔚再次對視一眼,繼續面面相覷。
這該如何形容?用本末倒置似乎也不對?反正是一種無法言明的心情。
大概就是有些風中凌亂之感……
封庭正想說他幾句,封蔚則要為好兄弟打抱不平了。看著封蔚那一臉「哥你說余柏林就是和我過不去我和你急」的表情,封庭突然有一種嫁兒子的心酸。
這一定是錯覺……
最後封庭有些惆悵的帶著老婆兒子回宮,吩咐封庭第二天早早進宮商量海外之事。
余柏林所說之事事關重大,無論是糧食還是海外之地都需要再次小心查探之後再做定奪。
派人去海外雖然大張旗鼓,要費挺大的勁兒。找人向暉朝的夷人購買海外可食用的植物卻是不難。
余柏林已經畫了幾種他認為對暉朝有用的植物,比如甘薯、土豆、花生、玉米之類。
除此之外,余柏林還拿出了棉花新的的高產種植方式和新的紡紗織布機。這東西本就是暉朝有的,只是尚在邊疆少數地方種植,還未推廣。
封庭大筆一揮,這是好東西啊,推廣!明年強行推廣!
當首輔次輔一邊操心改革一邊操心棉花推廣,忙得焦頭爛額分身乏術再沒心思鬥來鬥去的時候,誰也不知道,罪魁禍首居然是一小小的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