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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封蔚自宴會開始之後,一直表現的興趣缺缺,詩作呈上來時,甚至看都沒看,把「本王只是給個面子打個醬油」的情緒表現的淋漓盡致。


  現在聽見婉淑公主的話,才懶懶的掃了一眼那一堆芭蕉葉,道:「本王是個粗人,還是婉淑你來吧。」


  封蔚得封親王,地位比婉淑公主高。婉淑又只是堂姐,可直呼其封號。


  婉淑公主笑道:「那可不成,來都來了,總要給我幾分面子。」


  封蔚想了想,道:「既然都這麼說了,那本王也出一題吧。花花草草什麼的本王欣賞不來,諸位才子寫一寫邊塞吧。」


  在場書生大多露出「果然如此」的喜色。


  能來這場賞花宴的,基本不是死讀書的人。來之前,大家都針對貴人們的愛好做了準備。德王好武,歌頌武人的詩頌早就準備好了。


  或許他們平時會和習武之人對立,到討好的時候,一個個都認為士兵將軍是好人了,值得稱讚了。


  有過準備,大家的芭蕉葉呈上來的速度照舊很快。


  「王爺覺得如何?」崔承道,「下官認為這幾首還不錯。」


  說是這「幾」首,崔承幾乎扒拉出一半的葉子。大家精心準備過,上乘的詩作自然多。


  封蔚只看了崔承遞上來的芭蕉葉,下面在座有書生心提了起來。誰也不知道自己的詩作是不是在那之中。


  封蔚一張一張芭蕉葉慢慢翻過,雖然表情沒怎麼改變,看動作,還算看的仔細:「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封蔚慢悠悠的念出這一句,在場書生有的露出驚嘆的神色,有的露出懊惱的神色,當然,更多的是不動聲色。


  「王爺也喜歡這一首?我也以為這一首最妙。」崔承微笑道,「這首是否可謂魁首?」


  封蔚把葉子輕輕放下,道:「諸位才子既然才思如此敏捷,想來一首詩詞評判不了什麼。」


  崔承笑容一僵。你就直接說這些人都準備過得了,何必反諷。


  「我看這些詩中多寫將領英勇,建功立業的,實在是單薄了些。」封蔚頓了頓,「接下來一首邊塞詩,寫一寫建功立業不好吧。」


  這下子,在場所有人臉上都變了色,連同婉淑公主和駙馬崔承。眾人那心情,簡直如同被一群野馬呼嘯踐踏而過,風中凌亂,一片狼藉。


  早就知封蔚要讓寫從軍相關,以後說不準這位的德王爺還會在外領兵,大家自然狠狠的往死里誇帶兵的將領,順便抒發一下自己精忠報國不畏生死的豪情壯志。


  結果你聽聽,這人要幹什麼?反其道行之,寫建功立業不好?你逗我?故意為難人嗎?

  一些脾氣稍稍暴躁,性格稍稍自傲的書生,已經面露怒色。


  「一炷香的時間。」封蔚就跟沒發現現場僵硬緊張的氣氛似的,吩咐下人把香插上。


  這根香又細又短,燃完估計不過一盞茶時間。


  所有人都確定,王爺這是明顯為難人。


  但誰讓他是王爺?還是和皇帝關係最親近的王爺?就算心裡不滿,也只能憋著。


  這已經不算是題詩了,原先準備好的芭蕉葉全部撤下,換上上好的紙張,就跟考試似的,原先賞花宴的風雅一瞬間就吹了個乾乾淨淨,現場就跟考試似的。


  在場書生們冥思苦想。淡泊名利雖是詩歌常寫的,但都上了戰場去了邊塞還怎麼淡泊名利?固守不出嗎?還是乾脆投降?逗人笑么?怎麼可能這麼寫?

  還是說,得了功勞分給別人?但這不符合賞罰分明吧?冒領軍功可是砍頭的大罪。


  香燃了一半之後,才有人陸陸續續下筆。到時間結束之時,約有一半人詩作未能完成。


  「這些才子有急智。」封蔚所考題目雖然苛刻了些,但還真有人寫出了還能看的詩作——至少詩作的中心思想繞過了封蔚題目中設的陷阱。這些人,肯定擁有一定真才實學了。


  科舉並非只考詩歌,策論經義在考試中所佔比重更大。但世間所說才子,誰不是寫的一首好詩詞?


  封蔚看完所有詩作,臉上還是看不出有多少興緻。


  現場所作詩歌,除非真的突然有靈感,其他能稍稍有點閃光點,已經是難得。


  你在富麗堂皇的牡丹簇擁下,寫苦難的邊塞,能有什麼靈感?

  「憑君莫話封侯事。」封蔚哼笑了一聲,崔承和婉淑公主臉上露出驚訝之色。


  還真有人敢這麼寫啊?


  「我看看?」婉淑把封蔚手中紙張搶過來,頗有興緻的念道,「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有趣,駙馬你看如何?」


  「說是寫建功立業不好,實質上是寫戰亂的殘酷。」崔承瞟了一眼落名,「和之前『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是同一人所作?這倒真是大才了。王爺,這下魁首決出了吧?」


  封蔚卻揮手讓人把紙張詩作都收了去,道:「本王覺得,單寫一種還是簡單了些。接下來諸位才子在一首詩中寫出戰士的英勇和悲傷吧。本王看許多傳世詩作中都會這麼寫,想來諸位高才,應該也沒問題。」


  你還來?!好吧,欲揚先抑或者欲抑先揚都是詩歌常用手法,一邊歌頌一邊悲傷也是常有的。但你也要看看場合啊!都寫了兩首了啊!誰一時間想得到那麼多邊塞詩?

  可是詩會似乎也沒有規定寫幾首,封蔚現在所考題目比起剛才似乎還簡單了些,即使知道封蔚在為難人,可人家要說考的嚴格了些,也讓別人說不出哪裡不對。


  這次還是一炷香時間,或許是先前許多人心中已亂,這次題目簡單了些,呈上來的詩作卻更少,只有先前一半不到。


  婉淑公主和崔承湊到封蔚身邊,直接翻找寫出先前兩首好詩的人的名字,果不其然,那人仍舊列入其中,按時交卷。


  「勢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婉淑公主笑著瞥了封蔚一眼,「現在魁首可以確定了吧?」


  底下書生們蠢蠢欲動。公主這話,難道剛才念出的詩句,全是一人所作?那這人真的是才華橫溢,當為科舉大敵!


  不知這是何人所作?!


  封蔚只淡淡掃了一眼,道:「本王覺得只寫戰爭之事,還是簡單了些。不如寫寫邊塞景色吧。」


  這下在座大多書生面上皆顯露出怒色。這一二三再而三的為難,實在是欺人太甚!一些書生已經握緊拳頭,想要離席。


  你一介武夫看不起書生,坐在一旁不吭聲就成,何必步步緊逼?!就算是王爺,也不能這麼折辱人!

  一些勛貴世家子弟則神色莫名。德王這次名聲傳出去,可能會被文人詬病。但詬病又如何?誰又說得了他錯了?


  他的詩會,他出題,別人答不上,難道是出題者的錯?別說這是婉淑公主所辦詩會德王喧賓奪主,婉淑公主借的可是德王的園子,又主動讓德王出題。


  「黃沙直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余柏林站起來,恭敬拱手鞠身道。


  這下子注意力全集中到余柏林身上了。


  這是打臉呢還是打臉呢?雖然很同情這個得罪王爺的愣頭青,但心裡好爽!幹得好!

  張瑚坐在余柏林身邊,但並未參加寫作。他見周圍讀書人皆浮躁,余柏林則一直很冷靜,心裡還想著,余柏林果然好涵養。誰知道稍稍一不注意,余柏林居然站起來了。


  回家我爹得抽死我,這次不能跑了。張瑚眼前閃過一道晴空霹靂。


  封蔚不見怒色,只平靜的看了余柏林好一會兒,看得周圍人冷汗都下來了,余柏林卻仍舊一副恭敬的樣子,看不出忐忑的樣子。


  「不錯。」封蔚終於開尊口,誇讚了一句。


  婉淑公主鬆了口氣,還以為這被皇上嬌慣的王爺終於消停了,正準備開口打圓場。


  誰知道封蔚又道:「可本王不喜寫邊塞苦寒,但邊塞確實苦寒。這位才子,如何用不用苦難字眼,描寫邊塞苦寒?」


  封蔚面色不變,可眾人似乎都從他的平靜的語氣中聽出濃濃的惡意。


  這絕對是杠上了!

  崔承忍不住了。德王這是真找茬了?詩會是他老婆開的,這太不給面子了!

  等等,好像雖然名義上是她老婆開的,但實際舉辦者是德王啊!他還以為德王是想在文人中樹立個好名聲,結果是開個詩會來傳壞名聲?


  這人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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