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暉朝在沿襲前朝官制的基礎上稍微改變。六部之上取消三省,設內閣,有文輔大臣三名,軍輔大臣三名。文輔大臣必從翰林院出,軍輔大臣必從宗室出一名。


  輔政大臣中,在文輔軍輔中各有一名為首輔,其餘稱次輔。


  文輔首輔為皇帝任命,軍輔首輔直接由宗室擔任。


  在皇帝勤政之時,內閣只是皇帝的智囊團;皇帝懈怠之時,天下權力基本盡由內閣掌握。


  洪敏之是誰?洪敏之即當今文輔兩朝首輔,三朝元老。


  朝中紛爭四起,政敵紛紛以洪縣令之事向洪敏之發難。彈劾的摺子堆滿了皇帝的桌案。


  最終這件事以洪縣官被抄家,流放三千里,涉及此案四品以下官員有貶有謫,洪敏之自陳疏於管理族人,向皇帝請罪,被罰了俸祿結束。


  一場風波看似浩浩蕩蕩,結束之時似乎雷聲大雨點小。只是當中情況,只有當中之人才有所了解。


  後續發展,和余柏林就毫無關係了。


  整件事所有人都以為是朝中高官之間、甚至皇帝也有參與其中的博弈,洪縣令之事只是借口,其餘被波及之人不過池魚。


  雖然的確如此,但真正的導|火|索余柏林就被掩藏起來。其父被正名,也只是被人感嘆一句撿了便宜。


  余家本家之人,和其他與洪縣令勾結的當地大家族一起,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從此以後再也沒有餘家痕迹。余柏林早已經被分家,還是受害者,自然沒他什麼事。


  據說新任縣令為了表示自己和洪縣令完全不同,不然重修了烈士祠,還惠及了烈士的家人。


  聽聞余柏林考得秀才,並且還是案首之後,新任縣令覺得此子前途無量,為了示好,將余柏林母親的名字列入貞潔牌坊上。


  余柏林聽過之後,一聲長嘆。


  他祖父嗜酒好色,祖母年輕時就抑鬱而亡,祖父在余父回歸族中不久就亡故。余父倒有一庶弟在此次案子中流放,沒上路幾天聽聞就病故了。余母過世之後,余柏林就央人把余父的墳移到了京城,合葬在一起。再加上余柏林早已和余家分宗分家,按照律例上來說,早和余家已無瓜葛。


  長輩恩怨,到此徹底終結。


  解決心底一大包袱,余柏林之後只需向前看。當前他手頭大事,乃是入學。


  生員簪花遊街之後,來到府學旁,提學朗聲「新科生員到!」后,學宮朱門一扇一扇,由外及內,依次打開。


  朱門之內,小橋曲水之後,儒學大殿高立台階之上,在碧空白日背景下,彷彿金光閃爍。道路兩旁,七十二賢人雕像栩栩如生,彷彿對著新入生員微笑致意。


  余柏林等人垂首拱手行禮,在先賢的目光中,緩緩而行。


  此時,余柏林才有了作為古代讀書人的真實感。


  在現代,即使再尊崇國學,再復古儀式,但比起古代來說,時代不同,社會背景不同,所謂復古,不過是個念想、一種傳承。


  而現在,是信仰。


  余柏林作為案首,於最前列,從橋上而過,入學宮行拜禮。即使內在是個現代靈魂,余柏林也不由升起肅穆之情,胸中感慨激動萬分,臉上也褪去沉穩淡定,帶上和周圍人一樣的喜氣洋洋。


  即使之後簪花宴不過白水煮肉煮菜,讓人毫無胃口,也沒打消余柏林好心情。


  提學高坐宴席之上,先是告誡一番入學后不可鬆懈,又誇讚一番,然後雅樂響起,諸位生員開始用宴。


  宴會開始,大家還有所拘束,後來提學提前離場,生員們才放鬆開來,恢復談笑。


  席上也有人作詩作詞,行酒令。余柏林也做了幾首中規中矩的詩詞。


  預想之中不服氣之人並未出現。


  或許見著余柏林得了小三元,在座諸位已經認可余柏林才華。簪花宴上又有教喻在場,不會有人蠢到在這種場合與人為難。


  之後,諸位生員踏月而歸。余柏林揚首仰望皓月。


  前世坎坷富貴已是過眼煙雲,他如今只是大暉朝一剛踏上科舉第一步的讀書人。
……

  「府學之中學風雖然比起縣學好許多,但畢竟人多,且入學生員良莠不齊,教導之人不一定用心。」陳磊道,「以我之學,做你蒙師足夠,做你經師勉強。我有書信一封,你帶給我老師。看在我的面子上,希望老師能為你另尋名師。」


  陳磊說罷之後,心中嘆息一聲。本以他舉人之身,在此蒙學教導孩童是大材小用。


  收余柏林為弟子之後,陳磊看著余柏林成長,從最初欣喜,變成現在遺憾。


  若他已經金榜題名,得進翰林,或許才有底氣做余柏林人師吧。現在他自己科舉道路尚且不明了,余柏林比他當初更有才華,又是小三元,自己教導,或許余柏林能得中舉人。但換成自己老師之類的大儒,說不定經魁有望。


  余柏林雙手接過書信,跪地叩謝。


  文舉人對余柏林援手,只是舉手之勞。陳磊對余柏林,卻真如親子,讓人感慨,師恩如山。


  陳磊繼續道:「你出身貧寒,又無家族傍身,當繼續寒窗苦讀,得中生員不過是起|點,切記不可驕傲自滿。」


  「弟子省得。」余柏林道。


  陳磊想了想,最後道:「我已在信中向老師請求,托老師面子,應當可以和教喻告假。尋得名師之後,你當遵循名師教導,或在家苦讀,或遊歷大書院,修身治學,不可懈怠。」


  「弟子明白。」余柏林再次躬身作揖,恭敬答道。


  余柏林拿著書信遠去。陳磊望著窗外半晌,直到杯中茶涼,才緩緩一嘆:「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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