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過往秘事
數百年前,東林城還不叫東林城,叫紅烏城,蓋因當時這裡出了一位名叫范東林的凝丹境武者,而這名武者又被當時的黑水國王室所招攬,立下潑天大功,才讓王室賜名,將這座邊陲小城改名為東林城。
而環繞在其周圍的三座高山自然也享受到了同等待遇。
一同被改作東林山。
東林山也不知道有多少年的歷史了,不過在東林城內倒是一直流傳著一個傳說,傳說之所以叫傳說,其中自然不免帶了一點匪夷所思的神話色彩。
據傳數千年前的上古時代,東林山連同現在的東林城,原本乃是一片綿延數千里的山脈,重巒疊嶂,高聳入雲。山脈里古樹參天,終年不見陽光,且妖獸橫行,危險至極,常人若不幸步入其中,十有八九便沒命出來。
然而就這片山脈的上空,當時卻突然發生了一場曠世大戰。
戰鬥的一方是人類武者,另外一方乃是一隻九級妖獸。
九級妖獸,相當於人類的真神境武者,絕對是站在了這個世界的最頂端,而那人類武者,更是真神境巔峰的存在,一舉一動,皆有崩天裂地之威。
雙方在東林山脈上空打了數月之久,戰鬥殘餘的能量四處揮灑,將當時的整片山脈足足削平了一半。而後那頭可怕的妖獸不幸戰敗,巨大的身軀直接被人類武者從空中擊落下來,落在山脈中央,從中生生砸出一個盆地來。
這個盆地,便是現在的東林城所在位置。
發生了這場恐怖的大戰後,這片山脈自然隨之大變,不僅山上的樹木紛紛枯敗凋零,就連妖獸也是成群結隊遷徙到了其他地方,整片山脈差點淪為死亡之地。
聽著或許有些不可思議,但也不是毫無依據,反正葉歡一路從山腰走到山頂,也沒看到一隻尋常野獸,更別說什麼妖獸了。而且山上的所有樹木也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完全沒有那種挺拔堅韌的感覺。
葉歡父子倆人從一離開城主府便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一路上氣氛顯得頗為壓抑。
直到他們登上了東林山南邊的山頂,站在一座孤墳前,葉成雄終於開口:「到了.……」
「恩。」
「跪下。」
「好。」葉歡神情複雜,雙膝結結實實的跪倒在墳前,眼睛卻死死盯著墓碑,只見上面清晰的刻著「愛妻蘇青之墓」。
看到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不知為何,葉歡突然鼻子一酸,眼中的淚水差點控制不住滴落下來。葉歡很清楚,此刻的情緒正是原本的主人所殘留在這具身體的意識作怪。因為現在的葉歡來到這個世界甚至不足兩個月,面對一個陌生人的逝去,很難將內心的感情流露出來。
不過隨著身邊的葉成雄沉重的述說中,葉歡的腦海中也開始慢慢勾勒一幕幕畫面,和一個女孩。
那是一個喜歡穿著一襲白色長裙的女孩。
那是一個風華絕代,折服了無數優秀天才的女孩。
面對強敵,她冰冷如霜,不屑一顧。面對朋友卻熱情似火,挺身相助。
女孩出身尊貴,那是一個古老又強大的家族,在那個恐怖的家族面前,類似黑水國這樣的三品邦國只是一個笑話。
女孩擁有著大陸上少有的絕佳天賦,任何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天才少年在她面前都會自慚形穢,黯然失色。
在一個秋天,女孩所在的宗門內新招了一批外門弟子,而她,作為內門弟子的一員,正好負責審核這些弟子的修為。
所有人都知道眼前這個少女身份,她的身上,彷彿附加了無數光環,在場沒有一個人敢於直視她的身影。
唯有一名長相憨厚老實的男孩,面對女孩的目光,不閃不避,一雙眼睛獃獃的注視著她。
而且之後,在女孩離去之前,男孩直接攔住了她,很認真的說:「你長的很好看,我娶你做媳婦兒好不好……」
女孩沒有生氣,她甚至覺得有些好玩,看著男孩滿是真誠的眼睛,她也同樣認真的回答:「如果你能在五年之內晉陞內門弟子,我就考慮一下。」
男孩點點頭,從此發了瘋似的修鍊。
內門弟子至少需要化元境的修為,而那時候的少年卻是剛剛突破聚氣境罷了。
男孩的修鍊天賦雖然不錯,卻也僅僅只是不錯罷了,想要在五年之內突破化元境,無疑是痴人說夢。
不過男孩完全沒有考慮這些,他只想把那個漂亮的女人娶回家。
為了換取丹藥,他開始不停進入危險叢生的宗門後山,獵殺妖獸。在那裡,就算是內門弟子,也不得不小心翼翼,更別說區區一個剛晉陞聚氣境的外門弟子。
於是男孩每次歸來,總是拖著一副重傷的身子,而且獵殺妖獸所得的丹藥遠遠不能解決問題。
無奈之下,他開始在練武場的擂台上與人賭鬥,將所有丹藥全部押上,而規則是:生死不論。
男孩有這個自信,他不怕死,比任何人都不怕死。在擂台上,憨厚的他彷彿轉身一變,變成一個不要命的瘋子,面對任何強大的敵人,他總能戰而勝之,雖然每次下了擂台,都幾近失去意識。
男孩的幾個朋友於心不忍,紛紛開口勸他,別為了女孩口頭的一句承諾白白斷送掉自己的性命。
而男孩卻死死撐著,他始終沒忘記當時女孩的眼神,他相信女孩跟自己一樣的認真。
男孩想的沒錯,女孩確實是認真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似乎突然中了邪一般。每次男孩進入後山獵殺妖獸時,她都會不由自主的悄悄跟隨在男孩身後,甚至有好幾次男孩遇到了生命危險,都是她在暗處幫助他度過危機。在擂台上也一樣,每當那些落敗的弟子想要在事後出手報復,,都是她在背後偷偷化解。
五年很快過去了,男孩始終沒能晉陞內門弟子,他的修為止步在聚氣九層。但是兩人卻早已將那個承諾忘在了腦後,如同一個浪漫的愛情故事一般,悄悄的在一起了。
當然,他們也只能是悄悄的在一起。
因為女孩背後那個恐怖的家族是絕對不會允許女孩嫁給一個毫無天賦毫無背景的人。
事不如人願,世間儘是顏涼。
沒過多久,女孩背後的家族突然傳來消息,想要讓她與一個強大的帝國皇室聯姻,而且對方是那個皇室中最為優秀的天才,不僅容貌英俊,而且擁有著和女孩一樣令人驚嘆的天賦。
兩個人可謂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不過女孩的家族顯然已經來遲一步,女孩早已與男孩私定了終生,甚至肚子里也已經有了兩人愛情的結晶。
明白了事情真相后的家族異常憤怒,一連下了六道家主令,女孩卻始終不為所動。為了將女孩重新帶回家族,女孩的哥哥親自帶人前往兩人所在的宗門。幸好,女孩在家族內也有親信,傳出消息來,說女孩的哥哥收到家族秘密任務,不僅想要將男孩秘密處死,就連女孩肚子里的孩子也要一同處理掉。
女孩只是凝丹境武者,男孩更是連化元境都尚未突破,面對碎丹境的女孩哥哥,兩人幾乎沒有反抗的餘地。
所幸女孩在宗門的師父念及師徒情分,將兩人偷偷送出宗門,這才逃過一劫。
接下來的一年多時間裡,兩人帶著孩子四處躲藏,不過那個家族的勢力何其恐怖,無論兩人逃到何處,不出一個月,窮追不捨的家族便能追蹤到他們所在的地方。
終於,女孩不願再躲了,她知道,只要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就算兩人逃到天涯海角,其背後的家族也是絲毫不會罷休的。而與之相反,只要自己一死,家族自然會放棄這段聯姻,他和自己的孩子,也就能保住一命。
為了他和自己的孩子,女孩心中悄悄萌生死志。
於是,在一天夜裡,女孩趁男孩不備,一掌將其打暈,除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她還留下了一封信。之後便讓身邊唯一一名信任的人將兩人送走,並囑咐他好好保護男孩和自己的孩子后,便一個人獨自離開。
那人乃是她的侍衛,也是從小看著女孩長大的,女孩自然是十分信任。
侍衛自然知道自家小姐這一去絕無生還的可能,心中慘然,從小出身家族的他,比誰都要清楚家族的力量有多恐怖,雖然自己玄氣修為不弱,但是面對家族追命,無異於蚍蜉撼樹,螳臂當轍。看著懷中小姐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他心中悲憤,咬緊牙關,連夜將二人送至位於炎陽域最南邊的一個小國。
而清醒過來的男孩看到了那封信,哪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他憤怒,他痛苦,他簡直快要發瘋,但是卻又只能把所有眼淚生生咽下肚子。他明白女孩的想法,更明白女孩的家族勢力有多麼龐大。但他沒有絲毫畏懼,了不起便是一死。
男孩並不怕死,從小就是如此。
不過他也明白,如今的他卻並不是孤身一人,他還有孩子,那個她與自己所生下的孩子,他有責任,也有義務將孩子撫養長大。
他深知自己不能死,就算是僅僅為了這個襁褓中的小傢伙,自己也要活下去,哪怕將所有仇恨深深埋藏,自己也要苟且偷生的活下去。
故事說到最後,葉成雄已經癱坐在地上,靠著墓碑,臉上並無明顯的表情,只是那通紅的眼眶,卻早已將其內心的痛苦全部顯露無遺。
他細細撫摸著身旁的墓碑:「十五年了,時間過的真快啊,當初還在襁褓中哇哇哭啼的小傢伙如今也已經長大了,不過爹始終無法忘記你娘的模樣,還有那刻骨銘心的仇恨.……」
「歡兒,以前爹不敢跟你說,因為你娘家族的勢力太過恐怖,爹怕你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平白引來殺身之禍,但是如今,你已經長大了,而且你的修鍊天賦比你爹強,甚至放眼整片炎陽域,你的天賦也算的上是無比耀眼。所以,這段仇恨,歡兒,你要永遠記在心裡,但是卻要深深埋藏好,等你一旦學有所成,千萬不要放過那個家族裡的任何一人,那裡的每個人都是害死你娘的兇手。」
葉歡默然的點點頭,跪的時間太久,膝蓋早已沒有了知覺,不過內心的複雜卻使他暫時忘記了身體的麻木。
換做前世的他,方才葉成雄所說不過是一個再狗血不過的愛情故事,但是此刻原本的葉歡所殘留在這具身體內的意識卻讓他內心不停激蕩著,胸腔內更是彷彿有一團熊熊烈火,刺激的他恨不得立馬殺盡那個家族裡所有人。
「你是葉歡,我也是葉歡,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既然此刻我佔據了這具身體,那麼你的娘就是我的娘,你的仇恨也是我的仇恨,我發誓,遲早有一天,必定為你殺盡所有仇人!」
葉歡深吸了口氣,山林間冰涼的空氣瞬間順著氣管湧入肺部,讓此刻火熱的內心稍稍冷卻下來,只是眼中的那抹冷厲卻是絲毫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