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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四章 心無所擾

  「謫仙人,與只有靈魄神魂的神仙不同。神仙謫落凡塵之後,投胎為人,則為天人;投胎為妖,則為妖仙。凡胎肉身沾染仙靈之氣,即便謫仙歸位,也能歷千萬年而不朽,甚至重新生出神魂。」


  岑青聽著趙松的解釋,看了看張錚,想起了那條金毛犬。


  而張錚也同樣看了看岑青,目光閃動,別有深意。


  趙松繼續道:「古墓中的寶物你可以隨意撿取,但那天人千年不腐的肉身,卻是孤王的囊中之物。」


  「這個沒問題,不過你準備怎麼去呢?」岑青上下打量了一下趙松肉山似的身軀,這看起來比噬魂槍還要重玩意兒即便是十六台鑾駕也抬不動吧。


  「孤王自有安排。」


  「那也就是意味著,這個談判成功了?」


  「他要救人,你想奪寶,我要仙軀,盟約中各取所需。但你們若是別有用心,就等著孤王降下雷霆手段,勿謂言之不預。」


  趙鬆緊緊地盯著岑青,目光如炬,虎視眈眈。


  「你這樣看我也沒用,我只答應你們一件事,就是打那殭屍……呃,打仙屍的時候出力。別的你們別來管我,我也不去理會你們。」


  「我還有一個問題,郡王剛才還沒有回答的。」張錚抬頭道,「血食之會怎麼辦?」


  「孤王有你們相助,無需等那些妖魔,你們去聚攏江湖人,轉告他們,明日辰時,孤王啟程開拔前往蔡州。奪寶之後,那些妖魔便交於你們手中,殺剮隨意。」


  岑青聽他轉眼之間隨意地把數百妖魔賣掉,暗自撇了撇嘴,果然貴人眼中只有利益,根本沒有信譽之念,跟他們合作,倒是真正的與虎謀皮了。


  即便身為修士的張錚也微微地皺了皺眉,對自己的想法有些擔憂。


  「怕孤王對你們背後捅刀子么?」趙松看出兩人的疑慮,笑得坦然自若,「不錯,孤王雖然恨不得對你們殺之而後快,但既然現在用得著你們,也就無需動手,等到事情落定之後,無論是你們向孤王尋仇,還是孤王動手殺你們,都到時候再說……說不定孤王改換心情,還能放你們一馬呢。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最終誰放過誰呢,要不打個賭,輸的叫爸爸?」岑青望著大笑中的趙松,挑起嘴角嘲諷道。他現在算起來也是小有底牌,憋屈了許久,又怎麼肯在對方面前弱了半分氣勢。


  「好一個逍遙書生!」趙松的笑聲陡然一停,莫名其妙地誇讚了一聲,只是聲音里沒有什麼誇讚的意思,冷冷道,「孤王跟你賭了。」


  「岑青,你……」


  即便盟約結成,走出大殿,張錚依舊在無語地望向岑青,不知道她為何非要如此做死地去無故撩撥趙松,以至於急切下都阻攔不住。


  忽而又想到她之前在義陽的所作所為,只能深深地嘆口氣,他心中滿是無奈。


  岑青斜睨著張錚,輕輕地笑了一聲:「好不容易遇到一塊讓我心情不愉快的磨刀石,你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么?」


  「牙尖嘴利,想把孤王當做磨刀石,孤王也想看看你的刀刃有多厚。」岑青的聲音並未掩飾,趙松聽得清清楚楚,殘酷地冷笑了一聲,擠滿橫肉的肥胖大臉居然現出了個猙獰的笑意。


  「來人,招黑袍與白遠山前來覲見。」


  ……


  「岑青,你是如何解開了乾陽降妖符?在城牆上你是渡陰火劫了么?」


  「渡你妹的劫。」岑青寒著臉駁斥道,「我還沒跟你算賬呢,張仙子。乾陽降妖符?之前困著我,讓我手無腹肌,你一定覺得心中暗爽吧?」


  「呃……我妹是張鈺,你認識的。」張錚苦笑道,「暗爽什麼啊,虧我還自認聰明,最後還不是被你玩得團團轉,又是背鍋,又是裝女俠……還有,你能否別在叫我張仙子了?我現在聽見這三個字就背上發麻。」


  「是么?我倒是覺得你樂在其中呢。」岑青斜著眼看他,譏笑道,「再說了,要把妹,先裝GAY,裝的久了,說不定遇上哪個倒霉的就會被你NTR掉,你也好史上留名,做個流翔百世的隔壁老張。」


  「我完全聽不懂你的黑話,這是妖怪之間互相交流的切口么?」


  「嘁!」


  「青哥兒,我服了!」


  雖然明知道對方在嘲諷自己,但又完全不明白對方言語的含義,況且貌似自己還不一定打的過她,這種感覺讓張錚既鬱悶又無力。也虧得他早已練就城牆般的厚臉皮,才能幹脆利落里認輸服氣,倒也落得個光棍潑賴。


  「佩服!」


  岑青愕然片刻,不得不再次重新打量張錚,然後誠心誠意地讚揚了一聲:「佩服之至。」


  張錚翻了個白眼,二人又向前走了一會兒,他見岑青果然沒有繼續攻訐下去,這才舒了口氣商量道:「蔡州之行,你怎麼看?」


  「我用眼睛看……」岑青話剛出口就意識到身邊這土著根本不會明白自己話里的梗,不免有些明珠投暗的遺憾,換了個口氣又道,「我去蔡州,只為尋找寒玉髓,至於其它事情,到時候再說吧。」


  張錚愣了愣:「你竟沒有計劃?」


  「我自然是有計劃的,我原本打算取了寒玉髓救治追星之後就繼續北上,只不過被你這鳥人拖累,這才搞出來這麼多事。」岑青抬起雙臂扣在腦後,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呃……」明明是你甩鍋給我,我才不得已拖你下水的好不好?張錚被岑青這種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態度弄得哭笑不得,不過追究到底還是自己管閑事硬要湊上去的,用岑青之前嘲諷張泉的話就是,面子是別人給的,臉是自己丟的。


  這妖精看似言語粗鄙,然而仔細想來,卻又理所當然,倒也是奇葩一隻。


  向前又走了一會兒,前方就是之前為二人安排的宅院,岑青忽然停下腳步。


  「你還是暫且扮成這個樣子吧,昨日一戰,想必他們對你已是欽服之極,而我也適時功成身退。」岑青想了想又道,「反正我寫這部話本的目的就是把你推出來,逍遙書生已死,你正好統領他們。前有仙屍,後有妖魔和金兵,至於走的是死路活路,最終由你決定。」


  岑青忽然認真起來的樣子讓張錚有些不適應。沉默了片刻,張錚才問道:「那你呢?」


  「在所有人動身之前,我要先去蔡州,看看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還有就是必須弄清楚他們為何要阻止我前去的緣故。」岑青蹙著眉,慢慢地開口道,他抬起頭望著漸漸西墜的殘月,想起之前張鈺的夢囈。


  天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你不帶李旦了么?」張錚望向岑青那張偽裝后的面孔,此時卻沒有在上面看到一絲偽裝。


  岑青嘆了口氣:「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師父,甚至根本當不好師父,如果他繼續跟著我,最終也會像我一樣,無法融入這個時代。」


  「我答應你,會幫你照顧他。」不知為何,張錚彷彿在岑青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絲決然,這讓他無端地心情沉重起來。


  「多謝了。」岑青抿了抿嘴唇,抬起手摟住張錚的肩膀,又重重地拍了拍,「兄弟!」


  夜風吹過,岑青身上的書生裝片片碎裂,露出裡面蛇蛻所化的鵝黃色衣裙,臉上的妝容也被凈衣咒一掃而空,宛如清水出芙蓉,明艷得讓人自慚形穢。


  「再會!」


  岑青輕笑了一聲,輕輕一縱,身形消失在原地,投入了高高的夜空。


  「兄弟?」張錚低頭琢磨著岑青話語里的含義,自嘲地笑了笑,再抬起頭,已是眼神清澈無比。


  空中隱約似乎有歌聲飄蕩,遙遙地傳過來,宛如她在述說著自己的故事。只是從未想過,沒有了拘束,她的聲音居然一點兒也不可惡,反而動聽得猶如天籟一般。


  「紅塵多可笑,痴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


  張錚仔細地聽了聽,忽然間暢快地笑了出來。


  「果然是妖啊……」他感慨地說。


  「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只想換得半世逍遙……」


  夜風之中,岑青飛上從來沒有達到過的高度,流雲掠過身畔,沉重的風壓擠壓過來,又被身前的靈力抵消掉,他劃過一條似乎貫穿天地的直線,停在所有雲層的上方。


  東邊的天空露出了魚肚白,大地的弧線彷彿被鑲上了一層金邊。朝西望去,黑色的夜空中,那一彎殘月正在緩緩地沉落下去,低頭俯瞰,是漫無邊際的廣袤大地,這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家園。


  他張開雙臂,作出環抱的姿勢,收斂靈力,任憑熟悉的重力牽引著他,如同剛剛穿越的瞬間,不斷地墜落,飛快地奔向大地的懷抱。


  「啊——」


  他大聲地喊了出來,這一刻,他深切地感受到的,是自由。


  穿過雲層,穿過風,無邊的黑暗再次籠罩了前方,只是再也阻攔不了他的前路。


  「蔡州,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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