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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初見宗師

  從外面看楊家莊,不過是個尋常的莊子,即便走進去之後,若只看普普通通的草屋與碎石砌成的圍牆,與路上那些村落也沒有什麼兩樣。


  唯一不同的,只有住在村子里的人。


  這裡沒有女人,沒有孩子,一眼望去只有各式各樣青壯年的男丁,還有個別肢體殘缺的老人。


  即便是肢體殘缺,但這些老人的身上,依然散發著某種陰沉沉的味道,讓人本能地不願去接近。有個正在餵豬的獨臂獨眼老人瞧見岑青時咧嘴笑了一下,一道從額角一直劃到下頜的傷疤翻捲起來,看上去有些猙獰。


  岑青瞧見那傷疤,忽然明白了這種味道是什麼,那是一場場戰爭之後留下的鐵與血的印痕。


  楊家莊是一座兵營,這裡居住的是大宋的傷殘老兵,還有新兵。


  無論在哪個時代,用自己的生命和軀體來捍衛一個國家和平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於是岑青收斂起輕鬆的表情,沖那老卒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


  「你這女娃兒哪裡來的,長的忒巴適,不如今晚給老漢我暖暖被窩?」


  那餵豬的老卒停下手中的活計,操著一口川地口音色眯眯地瞧著岑青道。


  ——好吧,算自己瞎了眼,這群混蛋都是一群老兵油子爛兵痞。


  「瞎子叔,莫要調笑,這位小青姐姐是來找老田叔學槍法的。」張鈺在一旁嬌嗔地開口道。


  老卒歪了歪頭,抬起另外一隻渾濁的眼睛,放佛才看到張鈺一般,換上了官話:「原來是張家女郎啊,怎麼又回來了。要我說,女娃子學好女紅就行了,學什麼舞槍弄棒的,生的那麼漂亮的小臉蛋,若是像你瞎子叔我一樣弄這麼條大傷疤,只怕是再也嫁不出去啰。」


  「哼,要你管。」張鈺撅起嘴巴,反手拉住岑青的手腕,「小青姐,莫要理會他,這老頭就是個壞人。」


  岑青被張鈺小青姐的稱呼叫的有些啼笑皆非,輕輕捏了她的手掌,掙脫開她的拉扯,腳下未動,望著那老卒似笑非笑道:「你是二十年前退下來的岳家軍么?」


  「嘿!現在哪裡還有岳家軍,老子當自己的兵,誰家的軍也不是。」獨臂瞎眼的老卒噴了一口口水道。


  「我想也是,岳家軍是精銳中的精銳,又怎麼會整天用言語嚇唬小姑娘。」岑青笑著道,「若岳家軍真的都像你一樣,那才真正是見面不如聞名了。」


  他口氣說的輕巧,但言語中的輕視之意是怎麼也藏不住的,老卒把剩餘的那隻眼翻了翻,咧著一口稀爛的牙床道:「女娃兒,你莫要跟老子拽文,老子殺金兵的時候,你還沒有生出來呢。」


  「好吧,就算你的確上過戰場,或許還殺過兩三個金兵,那又怎麼樣,值得躺在功勞簿上炫耀一輩子的么?」岑青撇嘴挑眉道,「想那岳家軍軍紀嚴明,訓練有素,『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大軍過境對平民秋毫無犯,因此不僅民眾長年惦記愛戴,連金人也要誇讚一聲『撼山易,撼岳家軍難』。我時常惱恨自己未早生二十年,若能親眼見一見岳少保以及他統轄的岳家軍風采,倒也不枉此生……至於你就算了,老而不修,稱之為賊也差不多。」


  他這番話說的大義凜然,張鈺聽得在一旁不住地點頭,覺得岑青能用話教訓一番這個老壞蛋,倒是為自己出了一口氣。


  只有張錚撇了撇嘴,覺得岑青跟這老頭鬥口水一定是別有用心。


  老卒聽著岑青對岳家軍的誇讚,帶著恐怖疤痕的臉上一瞬間露出了些許緬懷的神色,不過那神色瞬間消散,咧著嘴笑道:「你這女娃兒倒是有些見識,岳家軍的能耐,老子也是極佩服的,只不過他們再厲害,你的話再好聽,已經解散的岳家軍也是再也回不來啰。」


  「我想也是。」岑青點了點頭,出奇地認同了那老卒的說法,「岳少保屈死風波亭后,所向無敵的岳家軍便被抽去了脊梁骨,就此解散也沒什麼出奇的。」


  「你懂個屁!瓜女子!」


  那老卒卻沒有因為岑青的認同而顯出一絲一毫的滿意,反而勃然大怒,把豬食盆重重地往地上一摔,瞪了岑青一眼,轉身回到自己的屋子,直接把門反扣上了。


  岑青的神色沒有什麼改變,一直目送老卒消失在門后,這才若有所思地低下頭,看看撒了一地的豬食,忽然蹲下身去,也不嫌臟污,硬是用雙手把那豬食重新攏回豬盆,然後端起盆子站到豬欄外把食料倒進豬槽。


  「小青姐……」張鈺驚叫了一聲,捂著鼻子向後退了一步,連張錚的臉上也有些變色,他原以為岑青誇讚岳家軍應該是為了討得那位田姓老軍的歡心,最多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卻沒想到岑青居然絲毫不顧忌臟污地幫這老卒餵豬。


  「昔有勾踐卧薪嘗膽,又有韓信胯下忍辱,這女人為求一部槍法,竟然自甘作踐自己若此,看來亦非池中之物。」他此刻已經忘記了岑青是個妖怪的事實。視野之中,傾國傾城的美人,臟污不堪的豬圈,這兩樣極有色彩對比感的事物湊在一起,讓他的頭腦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岑青放下豬食盆,在旁邊的水池裡洗了洗手,又施展一道凈衣咒掃除了身上的味道,回過頭看見張鈺張錚兩兄妹見鬼一樣地盯著他,有些詫異:「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你幫他餵豬?」


  「怎麼了?」


  「可那是豬啊。」


  岑青回過頭,看了看豬圈,果然豬還是豬,並沒有變成豬妖什麼的。腦筋轉了轉,他便明白這二人出身世家,餵豬這種事情大抵應該是下人所做,他們別說去看,大約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因此在他們眼中,豬自然應該是臟污不堪的動物吧。


  「呵呵……」原本只是覺得那老卒獨臂餵豬不方便,只是順手幫下忙,看起來自己做的事情確是有些出格了,「君子遠庖廚嘛,我懂。」


  然後他看向張錚,臉上充滿微笑,不過話里卻帶著無法掩飾的惡意:「請問堂兄你吃過豬肉沒?或者豬大腸,豬下水?」


  張錚的臉頓時白了白,張鈺則直接露出一副要吐的樣子來。


  「萬惡的統治階級啊。」岑青撇了撇嘴,換成了一副無知且無辜的表情來,「你們看,我是一隻妖,怎麼會懂得你們人類的規矩?好了,把這件事揭過去忘掉吧。」


  他的無恥讓張錚頓時對他刮目相看。


  屋子裡的老卒透過窗子看到了岑青的作為,又聽到了他們的爭執,臉色變了變,猛地打開門衝出了屋子,扯著嗓子大吼道:「老田,老田,趕緊出來把你的客人領走,龜兒子的,把我這裡弄得亂七八糟。」


  「我都聽到了。」


  有人遠遠地嘆了口氣,聲音卻彷彿響在耳邊,一個看上去無比落拓的中年人轉過屋角,出現在岑青一行人的眼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岑青:「我就是田雨,你是妖?你要學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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