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劍靈追星
「我是個修士。」
少年的神情很平和,聲音也很輕柔,雖然身材看上去有些瘦弱,但是無論如何總比對方現出青面獠牙告訴自己他是個妖魔要好的多。
楚霸王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平復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修士是有神通的仙人,練到極致之處移山填海也不過是平常的事情,區區一兩千斤的東西在他們手中又算得了什麼呢?想通了這一點,他面帶羞愧地拱拱手:「原來是位道長。」
「只是修士,不是道士。」岑青搖了搖頭,看上去並不想解釋太多的樣子,轉身往回走去,夜風裡送來他舒緩而清晰的話語。
「家師武陵散仙李諱藏鋒,這位是臨安張工部府上的女郎。」
「我是護送張家女郎北上探親的。」
「其實我們不喜歡被打擾。」
他的行為和言語都有些無禮,不過這也許最契合人們心目中仙人和貴人的模樣,一時間眾人望向他的目光便收斂了許多。有人竊竊私語,猜測著少年的真正身份,而聽說過武陵散仙和了解張府底細的人則悄悄地吸了口涼氣,小聲地交流著世外高人的弟子和道門領袖的後人突然走到一起,究竟又會給朝堂和江湖帶來什麼樣的變化?
這一邊的火堆旁,張鈺早已站起身來,一雙明眸里閃閃發亮,開心得似乎全身都在發抖。
作為一個大家閨秀,雖然嚮往江湖,但是對於粗暴的戰鬥還是有著本能的抵制,因此剛才岑青走上前的時候,她在後面緊張得幾乎把手指都要捏斷,幸好岑青在沒有動手的情況下震懾住了一大群人,但是望著他一步步地走回來,她還是覺得胸口砰砰跳的厲害,嗓子里似乎梗上了什麼東西,以至於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激動的有些過頭,在她眼中大概只是一場交易。」劍靈追星的態度一如既往地直白,張鈺剛剛擰起眉頭,卻見追星忽然訝異地看向岑青,「咦?她身上是……」
追星的話音未落,只見岑青的腳底踉蹌了一下,而後站直身體左右看了看,神情有些疑惑。
在岑青的感覺里,幾天前突然出現的睏乏與疲倦突然間再一次襲來,而且相比之前更為猛烈,伴隨著的還有種莫名的心悸與焦躁,放佛有什麼陰謀在暗中針對自己一般。
此地遠離城鎮,空氣中自然沒有雄黃的味道,而且身處湖邊,涼風習習,更談不上天氣暑熱。
靈光一閃,他心中陡然警惕起來,或許從一開始自己就弄錯了原因。
剎那間在岑青腦海中浮現的,是那部經典劇集中茅山道士王道靈把三道靈符交給許仙時,白娘子在家中坐立不安的場景,與眼下自己的感覺何其相似。
莫非丐幫已經查出誰是兇手,專門找了修道之人來對付自己?
如果真是這樣,又該如何破解?
他沒有白娘子那一千八百年的道行,更不懂奇門遁甲,無法像白娘子那樣掐指一算便能趨吉避凶。
他甚至不如劇集中的小青——至少那位小青姑娘能噴火,會飛行,擅長呼風喚雨,最後還引來了東海之水幫著白娘子水漫金山,至少也算個中級法師吧——而他看上去更像個物理系的戰士,除了過人的力量、靈敏和速度,能拿出手的大抵只有還算敏銳的感知。
至於道法符咒修行門道,他根本連頭緒都沒有摸到,李藏鋒傳的那幾手提也不用提:幻衣決和更羅裳只能對自己用,五鬼的能力基本上都是輔助,凈衣咒到集市上給人漿洗衣服也許會收到些奇效。
自己當初怎麼就鬼迷心竅地拒絕了元嬰老怪的收徒提議了呢?
心裡轉著紛亂的念頭,岑青重新回到張鈺身邊,撲面而來的清涼氣息讓他心靜了片刻,抬起頭卻見劍靈追星正表情凝重地虛浮在面前。
「不要亂動。」
這位宮裝美女收起了平日的嬉笑,岑青正在奇怪,只見她忽然化成了一道白光繞著自己迅速飛了一圈。
剎那間遍體生寒,岑青吃了一驚,剛要反擊,卻猛地感覺到冥冥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啪的一聲斷裂開來,與此同時,身上放佛卸下一副重擔,連帶焦躁不安的心緒也被瞬間撫平。
「你斬斷的是什麼?」
「原來你也能感覺到……」與岑青的再次振作相比,劍靈追星看上去就像大病了一場,聽到岑青的疑問,她搖了搖頭:「我可以做,但不能說。」
有點兒神秘兮兮的樣子。
追星歇息了片刻,忽然回過頭沖著張鈺壞笑了一下:「我有點兒事情想跟你的岑公子商量,行嗎?」
她把你的岑公子幾個字咬得極重,張鈺原本在好奇地看著兩人,聽了這話頓時就紅了臉,低下頭不敢去再看岑青,磕磕巴巴道:「去,去吧。」
「這邊來一下。」
追星沖岑青招了招手,像只幽靈一樣地飄在半空中,一直飄到了無人的湖邊才停下來,輕輕地嘆口氣:「岑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聽到岑姑娘的這個稱呼,岑青皺了皺眉,不知道對方是如何看破自己偽裝的,只是追星剛才幫了他一把,他也不便發作,只道:「什麼事?」
「如你所見,我是一隻妖靈……而且,我快要消亡了。」
原來追星是上幾代張天師的佩劍,機緣之下生出了靈智,那代天師見她天真懵懂,不忍抹去靈性,於是棄置於凡世家中。而這把追星劍在張家一代代傳下去,竟然逐漸凝聚形體,學人言語,接受人間教化,更複製了原身斬妖除魔的特質,成為如今的劍靈。只不過器物化形最為艱難,她數百年來才不過勉強擁有靈體,張家的凡人則根本無法看到她。
要知道器物的靈體最為脆弱,無法吸取天地靈氣和日月精華,只能在天材地寶中慢慢溫養,而一旦附體的材質腐朽,靈體也只能隨之消亡。
幾十年前,追星曾經溝通了張家一位擁有靈性的先人,那人憐惜她的境遇,歷盡艱辛為她尋來一塊寒玉髓,哪知道沒等煉入追星劍,金國便打了過來,那人死在戰亂之中,張家舉家南渡,而寒玉髓則被當做普通寒玉遺落在舊日張府地窖中。
「其實張鈺去蔡州的目的就是為了幫我尋回那塊寒玉髓。我雖然不願意消失,但也不想看到她為之涉險,只是這孩子倔強又聰穎,主意一旦拿定便難以更改,因此我想拜託你來幫我。作為回報,我願意幫你解決剛才那種麻煩。」
「究竟是什麼麻煩?是類似於扎草人的詛咒嗎?」岑青想起那種感覺就有些不舒服,貌似封神演義里牛逼哄哄的趙公明就是被扎草人這樣的法術搞死的。
追星搖搖頭:「我說過不能說的,否則我會魂飛魄散。我能做是因為我的原身是一把劍,劍本身不沾因果。」
「好吧,其實我並不怎麼擔心這種麻煩,因為我也有保命的東西,而且我看你動手一次都要消耗許多本源似的。」岑青說著捏了捏頭上的發簪,心裡希望裡面藏著的保命劍符能靠譜點兒,「既然大家都是妖,不如你告訴我妖該如何修行,我來幫你尋回寒玉髓。」
「你說什麼?你不是修士?」追星被岑青的話嚇了一跳,瞪大了雙眼,「為什麼你身上沒有妖氣?」
「有人說我化形時借天雷化去了妖性與橫骨,我想應該是這個原因。」岑青攤開雙手,聳了聳肩,「其實我什麼都不懂。」
「渡過雷劫了,難道你是千年道行的妖仙?」斬妖除魔一輩子,卻唯獨看不出岑青是妖,追星一臉的驚疑不定,隨後又搖頭喃喃地糾結道,「不對啊,你身上幾乎沒有靈力,如果是妖也只是剛化形而已,可是剛化形怎麼會沒妖氣呢?沒化形又怎麼能渡雷劫呢,雷劫之下皆為齏粉啊?」
「暫時不用糾結這個吧。」岑青看著追星幾乎把頭都快搖掉的樣子,有些可憐她地安慰道,「說說其它的吧。」
「好吧……」追星依然是三觀盡毀的樣子。
「我告訴你的都是歷代天師斬妖除魔的生涯中所記錄的,我連化形都沒有做到,所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姑妄聽之——記錄中說妖、怪、精、靈……都是天地靈氣日月精華孕育出的靈智。只是由於原形不同,教化各異,才造成了這些非人的修行道路和能力大不相同。
張天師們把見過的妖根據能力和修行道路分為四階五道:
四階是按照道行來劃分的,稱為靈智、化形、渡劫、地仙,分別對應初生靈智的妖靈,化形成人的百年妖精,渡過雷劫的千年妖仙,和留駐人間的萬年地仙。
五道則是指大部分妖修行的五種方向:包括仙靈道、虛靈道、大聖道、返祖道和妖魔道。
仙靈道的妖自幼生在洞天福地,得仙人教化,餐風飲露吞吐元氣,一心成道,不與人間來往;虛靈道的妖盤踞在世外深山大淵,養心存身,吸收山川靈氣,參悟天地造化,不渡劫,不飛升,修行上萬年,最終化身於天道;大聖道的妖天生智慧,遊走於天地之間,內煉金丹,外修體魄,趨吉避凶,一朝鑄就萬丈真身,追星攬月,動搖三界;返祖道的妖繼承了上一元十二會的祖妖血脈,往往沉睡於地下,一旦蘇醒便地裂山崩。
只不過前四種都是有大機緣的妖,大多不現形於世界,也極少在人間駐足。
所以這世間的妖多數都是源自常見之物的懵懂妖怪,一來根基淺薄本性未褪,二來暴虐好鬥淫邪貪婪,或殘害凡人男女汲取陰血陽精,或吞噬修士血肉掠奪靈力法器,甚至連同類也不放過的,稱為妖魔道。天師和修士們所說的斬妖除魔,就是指斬除這一道的作惡妖怪。
追星敘述完畢,笑了笑又補充道:「當然天師們也不是全知,比如像你這樣的妖,書中就從未記載。」
「四階五道,我從想過還有這樣的劃分。」岑青好奇地問道:「那你呢?你修行的方向是哪一道?」
追星搖搖頭:「我還沒有化形,前途未明,不過讓我選的話,我希望化形以後能夠遠避塵世,所以應該是虛靈道的可能性大一些。」
岑青想了想又道:「難道就沒有遊走人間,像修士一樣修鍊得道的妖怪嗎?」
「世上哪有兩全其美的事情,即便是修士,為求飛升,也要遠避紅塵,以免沾染世間因果。」追星笑了起來,「若是你能走出那條道路,不妨叫做人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