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鄭仁從一介舉人,一躍成為了翰林清貴。


  他身披大紅色狀元吉服打馬遊街,風采風流更是教人見之難忘。尤其是本朝已經好些年沒有出年輕的狀元郎了,鄭仁雖然年過三旬,但面容清俊,身材頎長,稍一收拾看起來也不過二十□□。街上看熱鬧的百姓,都對這年輕俊朗的狀元郎津津樂道。


  鄭綉是不能出府去看熱鬧了,但鄭譽和薛劭卻是帶著人去瞧了的,回來就繪聲繪色地給她講了街上的盛況。


  鄭綉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見見他爹了,只是遊街過後,鄭仁還要參加宮中的瓊林宴,還不得回來。


  瓊林宴一般都是設在殿試幾日之後的,今日這遭卻是殿試時皇帝龍心大悅,臨時起意便讓人準備的。明眼人都瞧出來,這皇帝對鄭仁那真是實打實地讚賞,恩科本就是皇帝為了選拔人才特意加設的,能選拔到心儀的人才,確實堪稱喜事。


  瓊林宴設在傍晚,鄭仁遊街過後便又回到聖前。


  皇帝這日正是心情大好的時候,同鄭仁在御書房屏退了臣子說話,算起來,鄭仁同皇帝還是姻親,兩人聊完官場上的事,不免寒暄幾句。


  這一聊,便又是幾個時辰。


  瓊林宴結束后,鄭仁從宮中出了來,薛直早就派了馬車等在宮門口接人。


  鄭仁眼看時辰也不早了,便想著先回上坎衚衕再說。


  隨車而來的還有薛直身邊的小廝,聽鄭仁說了,便上前道:「外家老爺,您還是跟小的回趟慶國公府吧,二爺說按著咱們太太如今的脾性,她不跟您說會兒話,今天肯定是連覺都睡不好的。二爺連宵禁的文書都給您準備好了。」這個時代到了晚上一定時候就有宵禁,若是沒有衙門特批的文書,那麼被抓到了是可以治罪的。


  鄭仁是了解鄭繡的脾性的,她對家人向來是溫溫柔柔,最好說話的,又會為人設身處地著想,換成平時肯定不會強求自己在這個時候去慶國公府的,但薛直既然特地提點了小廝,那便是確有其事了。他雖然覺得略有些奇怪,但還是聽了小廝的意思,讓車夫駕車往慶國公府去了。


  如薛直所料,鄭綉這天確實是又喜又憂的,夕食用的少了不說,夕食過後也沒像平時那樣立刻洗漱更衣上床歇息,不過她也知道自己若是表現出來太焦慮,肯定會讓薛直擔心,便一直忍著沒說。但兩人相處久了,心思卻是藏不住的。薛直早就發現她不對勁兒了,好在也沒有太晚,鄭仁便過來了。


  鄭仁這段日子因為忙著準備科考,瘦了許多,面色也不甚好看,但一身大紅色的狀元吉服,倒是把他的面色襯得紅潤,精神抖擻。


  父女倆見了面,鄭綉都有些不敢認他爹了。


  薛直有眼力見兒地留了他們父女坐在一起說話,自己去了凈房洗漱。


  鄭綉一肚子的問題,問他爹今日殿試皇帝問了什麼,他答了什麼,在宮裡又見過什麼人,可有人為難……


  鄭仁見她這焦慮的模樣,方才知道薛直那擔心不無道理,便耐著性子一一說了。


  鄭綉聽完了,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說完正事兒,鄭綉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時辰也不早了,還勞煩爹特地來一趟,是女兒的不是。」


  鄭仁何等了解她,見她神色緊張地連連發問,便覺得有異,也不說這個,問起她最近孕中的狀態。


  鄭綉想了想,道:「能吃能睡,還是好的,之前脾氣不大能控制住,現在也好了些,就是有時候會瞎擔心,連覺都能被耽誤。不放過也不是什麼大事,您不用擔心。」


  鄭仁面色微變,旋即又恢復正常,點頭道:「沒事兒就好。時辰也不早了,你早些睡。」


  說著話,薛直也沐浴更衣過來了,頭髮上還沾著水汽。


  鄭仁便道:「阿直把頭髮擦一擦,我有話同你說。」


  薛直點了點頭,隨意地把濕發挽起,坐到了桌前。


  鄭綉也想聽聽他爹想和薛直說什麼,便坐著沒動。


  鄭仁便看了過來,道:「你還等什麼,快去沐浴洗漱吧,別耽誤了你睡覺。」


  鄭綉笑著站起身,「你們還有悄悄話啊,行,那你們說。」說著便回了內室。


  鄭綉走後,鄭仁也沒急著開口,薛直以為鄭仁是想同自己說朝中之事,便也豎著耳朵等著聽。


  過了片刻,鄭仁才開口道:「阿綉她娘懷阿譽的時候,也是多思多慮,一點兒小事都能憂心許久……生下阿譽后更是覺都不睡了,一晚上就坐著看著他,說是怕孩子憋著了悶著了。孩子哭鬧起來,她也跟著哭,覺得孩子不吃奶不夠多,她便連飯也不肯用……後來沒多久,她就……」


  他這話雖然沒說開,卻給薛直敲了記響亮的警鐘。


  「岳父大人的意思是……」


  鄭仁點了點頭,道:「我怕阿綉跟她娘一樣……」


  薛直面色也緊張了起來,吶吶地道:「不會吧,我以為她就是心情不好……」然後他也反應過來了,常人心情不好總有個緣由,可鄭綉這段時間卻好像是任何小事都能牽動她的神經,動不動就緊張焦慮,寢食難安。


  「我這就讓大夫來給她瞧瞧!」薛直豁然站起身。


  鄭仁按住了他,「稍安勿躁,我也只是猜測,你先不要驚動阿綉,等明日用別的由頭再去請大夫不遲。」


  鄭綉蹙著眉頭點了點頭,又坐下了下來。


  *

  鄭綉沐浴完畢后,換了家常的衣裳出了來。


  外間她爹已經走了,薛直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發獃。


  鄭綉走了過去,他才回過神來。


  「咦?我爹這就走了啊?」


  薛直點了點頭,「時辰也不早了,岳父忙了一日,明日還要去翰林院報到,便先回去了。」


  鄭綉看他神色有些奇怪,便問他:「我爹同你說什麼了?」


  薛直不想她瞧出來什麼,便有些牽強地笑了笑,「不過就是些令人心煩的朝中事務。」


  鄭綉點了點頭,也沒多問,沒多會兒和和薛直相攜著睡下了。


  薛直和她睡下后,一時間是毫無睡意,滿腦子都是鄭仁之前給他的提醒。怕打擾鄭綉,他便一直平躺著沒敢翻身,天快亮的時候,他身上都躺僵硬了。他也沒顧上這些,當下就起了身,先著人去給自己告了假,然後便親自去了藥房大夫那裡。


  鄭繡起身後,剛梳洗好,薛直便進來了,笑道:「你醒了?」


  鄭綉見他還在家裡,便奇怪道:「今日也不是休沐,你怎麼在家?」


  薛直道:「昨夜睡得不好,今早起來有些頭疼,便讓人去告了假。」


  聽他說不舒服,鄭綉走到他跟前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感覺到他額頭不是很燙,才覺得安心一些,不過她還是緊張起來了,道:「保險起見,你還是去找大夫瞧瞧的好,別引發了什麼大病。」


  薛直安撫道:「好,我已經把大夫請過來了,一會兒就讓他為我診治。」


  鄭綉讓粉葛給自己梳了個簡單的髮髻,朝食也顧不上用了,去外間看大夫為薛直診治的如何。


  薛直身上沒有什麼不好的,不過是裝裝樣子,他已經事先和大夫說好了,大夫便說他是這幾日忙多了,前一天有些著涼,也不用吃藥,休息一天便能好。


  鄭綉在旁邊緊蹙眉頭聽著,還是略有些緊張地道:「他平日都不生病的,您給自己瞧瞧,可千萬別漏診了什麼。」


  大夫便又裝模作樣地看了會兒,還是說了方才那番話。


  薛直見自己不過說了一個小小的頭疼,鄭綉就這般小題大做的緊張,心裡越發忐忑,不過面上也不敢顯出什麼,診治完后,就讓鄭綉在自己身邊坐下,對她道:「反正大夫也請過來了,索性讓他也給你把把平安脈。」


  鄭綉也不疑有他,便伸出手,把手腕放在了葯枕上。


  大夫已經被薛直交代過了,自然之道此行的真正目的是為她診治。當下也而不敢馬虎了,聚精會神地給他把起脈來。


  過了片刻,鄭綉見大夫遲遲沒有開口,不禁也緊張起來,另一隻手撫上了已經隆起的肚子。


  又過了一會兒,大夫縮回了手,道:「二太太脈相平和,腹中孩子的脈搏也是強勁有力,繼續吃些調養安胎的葯就好。」


  鄭綉拍了拍胸脯,笑道:「您說話這樣慢,我還真當自己出了什麼事兒呢。」


  大夫笑著搖了搖頭,並未多說什麼。


  薛直握了握鄭繡的手,「你別瞎想了,去用朝食吧,我隨大夫開藥去。」


  鄭綉點了點頭,讓白朮準備朝食。薛直則隨著大夫出了去。


  兩人一路走出了長風苑,薛直也耐不住了,將大夫拉到一邊輕聲問:「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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