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貴和長公主身子半邊麻痹,一覺也沒睡多久。可能是臨睡前還想到了在受罰的薛劭,這一覺她睡得十分不安穩,還陷入了一個夢魘之中。


  夢裡她想起了塵封多年的往事——


  那時候她剛剛懷上勉哥兒,薛正在外戍邊,幾個月才回來一趟,等她發現自己懷孕的消息的時候,滿心歡喜地給薛正去了信。信件八百里加急送了出去,久久沒有等到薛正的回信。


  她以為邊關出了什麼大事,特地進宮面聖,求了她皇兄的暗衛。


  暗衛派了出去,帶回來的消息卻是薛正身邊多了個女子,並且剛剛臨盆……


  她猛然從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地穿著粗氣。她想翻個身,卻發現連翻身都做不到。


  她對著帳頂靜靜地發了會兒呆,然後才出聲把秋蕊喊了進來。


  「什麼、什麼時辰了?」


  秋蕊道:「已經黃昏時分了。」


  貴和長公主沒有出聲,過了會才繼續問:「那兩個小子呢?回去了?」


  秋蕊道:「沒有,兩位小少爺還在外頭跪著呢。」


  貴和長公主輕輕哂笑,「這會子倒是會賣乖」


  秋蕊猶豫道:「已經這樣久了,兩位少爺都還年幼,您看……」


  貴和長公主已經漸漸平靜下來,不想再同兩個孩子置氣,疲憊道:「讓他們、他們回去吧。」


  秋蕊應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將她的話轉述了。


  鄭綉立刻就帶著人跑到了院中,和丫鬟一起把鄭譽和薛劭扶了起來。


  兩人跪了大半個白天,精疲力盡,腿腳酸麻,自己是站不起來了。只能由他們扶著,送回了浩夜堂。


  鄭綉心疼不已,當下就讓人去請了大夫過來。


  大夫看完,只說沒什麼損傷,給了兩瓶活血化瘀的跌打酒,說這幾日每天多塗兩次就好。


  鄭綉拿到了跌打酒,往一言不發的薛直手裡塞了一瓶。


  薛直之前充當了黑臉,其實心裡也是十分心疼兩個孩子。他是沒臉去跟他大嫂求情,才讓兩個孩子就這麼跪了許久。鄭綉則想的更多,貴和長公主本就對她不喜,若是自己出面,說不定適得其反。而且這件事已經驚動了宮中,她難以想象真正激怒貴和長公主的後果。


  鄭綉推了他一把,道:「還等什麼,一人一個給他們擦藥酒。」


  薛直就也沒說什麼,上前把薛劭的褲腳管挽了起來。


  兩個孩子的膝蓋都紅腫了起來,鼓鼓囊囊得像個發麵饅頭。好在薛勉下午臨去前院書房時交代了秋蕊,讓她每隔一段時間就給他們二人換墊子,因此兩人的膝蓋處摸起來還是溫暖的,未曾有寒氣侵襲,紅腫也如大夫所說,只是皮外傷,三五日就能恢復如初。


  鄭綉在手心倒了藥酒搓熱,上手給鄭譽揉了起來。


  鄭譽見他姐姐面色沉重,也不喊疼,還開玩笑道:「姐姐,我沒事兒的,不就是在墊子上跪了幾個時辰嘛,權當鍛煉身體了!」


  薛劭也道:「對啊,反正平時練功扎馬步一紮也要個把時辰,就當換個形式練功了!」


  兩個孩子這般懂事,越發讓鄭綉心裡晦澀難言。她突然有些明白他爹的擔心,如果今天只是普通的妯娌矛盾,薛直的大嫂沒有那麼尊貴的身份,那麼兩個孩子最多也就挨頓打,屁股腫兩天,絕對不需要再受這樣的折磨。


  她給鄭譽揉完膝蓋,讓他在榻上和薛劭好好坐著,自己則推說去廚房準備夕食。


  薛直也後腳跟了出來,見她在外間偷偷拭眼淚,便走上前攬住他的肩膀,輕聲問道:「阿綉,你是不是在怪我?」


  怪他么?是有的。


  看到兩個孩子直挺挺地跪在院子里,她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她自己不好出面,便埋怨薛直也不幫著求情。貴和長公主待他向來親厚,若是他開口,兩個孩子不用受這麼久的苦。


  可是埋怨之後,她心裡也很明白,正是因為貴和長公主待薛直如母如姐,他才會那般愧疚,無顏開口求情。


  此時她心情複雜,便道:「我不知道,我腦子裡亂的很。」


  薛直輕輕嘆息一聲,道:「若是沒估計錯,這兩日宮裡肯定是要來人的。屆時問起來,他們也難逃罪責。與其被當今問罪,不如讓大嫂把火氣發出來。罰過了,這事兒便算揭過了。」


  鄭綉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輕點了點,心裡只盼著貴和長公主能早日康復,這件事能早日過去。


  *

  薛直猜想得沒錯,翌日宮中就來了人。且不是普通的近侍,而是太子親臨。


  太子此番不同於之前的微服私訪,而是擺了儲君的儀仗。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皇宮到了朱雀大街慶國公府。


  薛直和鄭綉等人已經提前得了信兒,等在門口親自迎接。


  鄭綉心裡越發忐忑,雖說太子上回看著十分平易近人,可這次出事的到底是他親姑姑……若是他發起怒來要懲治弟弟他們……


  好在,太子儀仗到了之後,身著蟒袍的太子從馬上下來時,臉上亦溫溫和和的。


  「勞世叔嬸嬸久候了。」他虛虛一拱手。


  薛直忙道不敢,道:「您裡邊請。」


  太子點了點頭,沒再多言,信步往長風苑去了。薛直和鄭綉緊隨其後。


  貴和長公主這兩日還是不願讓人近身伺候,每天喝了葯,就一個人待在屋裡。


  太子到了后,秋蕊進去通傳了一聲。


  貴和長公主不願意見他,卻明白他是代表他皇兄來的,最終還是應允了。


  太子沒讓人跟著,自己一個人進去了。貴和長公主已經讓秋蕊拉起了屏風,隔著屏風和太子說起了話。貴和長公主雖然語不成調,口齒不清,但人已經十分冷靜,加上太醫院報上來的脈案,看起來倒也不是特別糟糕。


  鄭綉和薛直在外頭候著。薛直看出了鄭繡的緊張,拉著她的手緊了緊,輕聲道:「沒事的,你別擔心。」


  鄭綉點了點頭,一顆心還是懸著。


  大概過了快兩刻鐘,太子從屋裡出來了。他的臉色說不上好看。


  「皇姑母這情況不算太好,還要勞煩世叔和嬸嬸多費心。」太子道。


  薛直慚愧道:「您這麼說,真是折煞我們了。本就是我們的疏忽,才讓大嫂中了風。」


  太子來之前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這上頭倒也沒多說什麼,又道:「皇姑母不願意讓丫鬟們伺候,就麻煩二嬸閑暇時分多來長風苑看顧一二。太醫說了她這病症行動不便,一個人待著心情鬱結,更是對身子有害。」


  鄭綉垂首應道:「我明白的,本就是應該的。」


  太子還要回去給他父皇報信。皇帝知道貴和長公主中風后,也是十分憂心,連著幾天覺都沒有睡好。他便也沒有多留,寒暄幾句后便離開了。


  他走後,鄭綉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不過太子的吩咐著實奇怪了些,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同貴和長公主不和么?還讓她多來看顧……就不怕再把貴和長公主氣出個好歹來?


  他們二人回了浩夜堂后,鄭綉屏退了下人,就把心中的疑慮同薛直說了。


  薛直道:「或許,這不是太子的意思,而是當今的意思。」


  「這是為何?」鄭綉越發不明白。


  薛直想了想,道:「大嫂的病因,溯其源頭,到底還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當今這是想解開她的心結吧。」


  「由我來解?」


  「大嫂這個病,我身為男子也不方便服侍。咱們慶國公府,怕是也只有你能擔當此任。」


  鄭綉就想明白了,合著是抓壯丁唄。誰讓慶國公府人口簡單呢。除了她一個女眷,就是老太太了。總不見得讓老太太來服侍貴和長公主吧。不過她也甘願,畢竟貴和長公主在這中風,導火線還是自家兩個孩子給點燃的。


  鄭綉當天就坐在桌前,把自己上輩子知道的一些護理中風病人的知識點列了出來——上輩子她爺爺中風過,當時還在讀書的她在網上查了不少資料。沒想到上輩子沒能在爺爺身邊盡孝,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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