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第四十四章


  這是婚禮同昏禮,意在黃昏舉行。


  鄭綉從中午一直等到傍晚,坐的腰酸背痛不說,脖子更是覺得都要被鳳冠壓折了。


  還好有鄭老太和錢嬸子輪流進來,站在她身邊讓她靠會兒,這才好受不少。


  黃昏時分,錢嬸子引著鄭綉出去行禮。


  鄭綉在後蓋頭下亦步亦趨地走出屋子,一出屋子外頭就是一片喝彩聲。


  一段柔順的紅綢被塞到了她手裡。


  她握著綢緞,站在薛直身邊,拜過高堂和天地后,薛直一手牽著她,另一手托著她的手腕,扶著她站了起身。


  這是鄭綉第一次牽薛直的手,溫暖,乾燥,掌心還有一層薄繭。


  第三拜,夫妻對拜。


  鄭綉緩緩地前傾身子。


  「禮成!」唱者高呼,「送入洞房!」


  在賓客的鼓掌聲中,鄭綉又被鄭老太和錢嬸子一人一邊,扶回了洞房。


  屋裡到堂屋不過幾步距離,行禮也不過幾息時間,鄭綉卻是累得頭都抬不起來了。


  進了屋,鄭綉不免問起:「奶奶,薛直什麼時候入洞房?」她想著他快些進來,自己就能脫下這壓死人的鳳冠霞帔了。


  鄭老太不禁笑道:「哪有新娘子問這個的?」


  鄭綉無奈,「這鳳冠實在太重,我脖子酸的不行。」


  錢嬸子道:「大姑娘稍微忍耐些,姑爺再快,也得在外面吃會兒酒的。」


  鄭綉哀嘆一聲,想不到成個親這麼累。自家這還是簡單的鄉間禮節,若是換了達官顯貴人家,還不知道怎麼折騰人呢。


  「那再端碗粥我吃吧,我餓死了。」


  錢嬸子剛要動,鄭老太把她攔住了,「別吃粥了,你還在要在屋裡坐一會兒的,一會兒要是想上茅房,那就麻煩了。奶奶拿兩塊糕點,掰給你吃吧。」說著就出了屋子。屋裡雖然也擺了糕點西餅,但是新郎官還沒入洞房之前,那些東西是不好動的。


  很快,鄭老太就拿了一小碟子桂花糕進來。


  鄭綉這親事辦的匆忙,廚子是鎮上請回來掌勺的,糕點西餅就是直接買的現成的。鄭仁便覺得愧對女兒,因此買來的東西都儘可能挑的最好的,最貴的。


  桂花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膩。


  鄭綉吃了幾塊,總算覺得胃裡好受不少,也問鄭老太說:「奶奶,這糕點吃著挺好,不是鎮子上的吧?」她搬到鎮上也有段時間了,可沒吃過這麼好的糕點。


  鄭老太道:「是你爹之前去縣裡訂的,要不是人家點心鋪子不肯把糕點師傅外借,你爹本是想把人直接請到家裡的。到底還是匆忙了,許多事都來不及細辦。」


  「這樣就很好了。」鄭綉道。她爹給了她六十擔嫁妝,看到嫁妝單子的時候,鄭綉自己都嚇了一跳。她爹一年的束脩銀子也不過小几百兩,扣掉一家嚼用和人情往來,一年能剩七八十兩就不錯了。她假裝,少說也得上千兩了。雖說她爹說是在她小的時候,她娘就幫著攢著了,攢了許多年,可也有不少東西都是現準備的,加上婚禮的開銷,怕是她爹把近十年攢的銀錢都用完了。


  吃過東西,錢嬸子拿了小杯子倒了些水,讓她抿了兩口。


  鄭綉就催促她們說:「奶奶和錢嬸子也陪了我一天了,先去前頭吃些東西吧。」


  鄭老太就讓錢嬸子去,說自己還不餓。


  錢嬸子也是推辭。


  鄭綉沒辦法,只得說:「你們倆都是長輩,你們餓著了,讓我心裡難受。」


  新娘子自然是不能難受的,不然那就是不吉利了。


  真老天和錢嬸子沒辦法,只能去前頭酒席上吃東西。


  鄭仁正領著薛直在席間吃酒,雖然請的都是在鄭家這邊的人,可依舊擺了整整十桌。屋裡擺不開,就一直擺到院子里。


  薛直對這些人絕大多是都不認識,卻也不顯怯場,鄭仁怎麼介紹,他就這麼喊人,喊過人便大大方方地敬酒。他中午已經被灌過一回,眼下又喝了一回,卻一點也不顯醉意。


  在場的不少親朋好友,都誇鄭仁這女婿頗是上的了場面。


  敬過酒,薛直也沒在席間逗留,就準備入洞房了。他在鄭家走動的時候,曾經偷偷看過鄭繡的嫁衣,那鳳冠一看就很重,他怕那東西壓壞了他的小姑娘,便想早些進屋去。


  席間自然有那等愛打趣兒的,便說:「新郎官還沒吃東西呢,怎麼就想著進屋去瞧新娘了?」


  薛直笑笑,並不接話,只是道:「喝了一天酒,也有些不勝酒力。」


  鄭仁自然也是心疼女兒,便道:「恩,阿直你也進屋早些休息吧,這裡有我招待就行。」


  舉人發了話,其他人自然沒有敢攔的。


  薛直對著眾人一拱手,說一聲『抱歉』,便入了洞房。


  鄭譽和薛直也在席上,聽說要入洞房,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快的跳下長凳,嘴裡異口同聲道:「我也去!」


  鄭仁一手拉住一個,「瞎湊什麼熱鬧。」


  *

  屋門被人輕輕的推開,又被人親親帶上。


  鄭綉以為是奶奶和錢嬸子又進來了,道:「不是讓你們在前頭吃些東西再來陪我嗎?」


  薛直剛想說話,忽然『嗝』的一聲,打了個響亮的酒嗝。方才被那麼些個素未謀面的人打趣的時候,還沒怎麼樣的他,立馬就鬧了個大紅臉。


  鄭綉也就自然知道來人是誰了。她努力地憋住笑,身形微晃,紅蓋頭簌簌發抖。


  薛直就也跟著笑。


  鄭老太和錢嬸子後腳就跟了過來,拿了紅綢系著的秤,讓薛直揭蓋頭。


  薛直也有些緊張,拿著秤的手微微發抖,挑開了鄭繡的蓋頭。


  紅蓋頭一揭,鄭綉眼前總算是亮堂了。桌上兒臂粗的紅燭燒著,薛直站在他面前,鄭老太和錢嬸子站在一邊盈盈笑著。


  看到還有些發愣的薛直,她微微一笑。


  薛直只覺得渾身血液都衝上了頭,他知道她很美,卻沒想到她能美成這副樣子。


  錢嬸子拿過兩杯酒,讓他們喝過合巹酒,又拿了花生桂圓拋在炕上,說了許多吉祥話,隨後就跟著鄭老太一起出去了。


  屋裡就剩下了他們倆。鄉間本是有鬧洞房的習俗的,可前後鄭仁那舉人身份壓著,後有薛直這個么人高馬大,不怒自威的新郎官在,便誰也不敢造次了。


  沉默了一會兒,薛直道:「你,你餓了吧?我去外頭給你拿些吃食來。」


  鄭綉點點頭,「拿些清淡的來吧,油膩的我也吃不下。」


  薛直應聲而去,沒多會兒端回來一個大托盤,上面滿滿當當地擺了一道蘑菇炒肉,一道翡翠蝦仁,一道四喜丸子湯和一碗白飯。


  聞到食物的香味,鄭綉是真得覺著餓了。


  薛直把飯菜放在說上,在一旁有些局促地問:「你頭上這鳳冠重的很吧?我幫你拆了吧。」


  鄭綉便坐到了梳妝台前。她本還有些擔心,粗手粗腳的薛直會做不好,弄痛了她還是小事,弄壞了她娘留下的鳳冠就麻煩了。


  沒想到薛直的動作出奇的溫柔,也十分有耐心,她怎麼指導,他就怎麼做。鳳冠拆下來,別說東西毀壞,就是鄭繡的頭髮都沒多掉一根。


  她的頭髮也生的極好,烏黑透亮,油光水滑。看的薛直忍不住假公濟私多摸了一把,只覺得比家裡的緞子還滑手。


  卸下那沉甸甸的東西,鄭綉活動了一下脖子,舒服地喟嘆一聲,然後坐到了飯桌前。


  薛直拿來的東西是清單可口,又是鎮上酒樓大廚親自掌勺,味道更是沒話說。鄭綉先喝了兩口湯,然後一轉眼就著菜就吃完了半碗飯。


  吃完她才發現自己好像餓的太過,沒怎麼注意吃相,薛直還在一邊看著呢。


  她不禁面上一紅,問薛直說:「你是不是也沒怎麼吃東西?」


  薛直道:「沒事,你吃。」


  鄭綉放了碗筷,又喝了兩口湯,「我飽了。」


  「真飽了?」


  鄭綉點點頭。


  薛直便拿了她的碗筷吃起來,大口大口地吃起她吃剩下的飯菜。


  ……他、他怎麼吃自己的剩飯?!

  鄭繡的臉一直紅到了耳根。


  薛直吃的更快,一轉眼就把鄭綉吃下的飯菜一掃而光,碗和碟子乾淨得跟洗過似的。吃完,薛直又很自覺地把空碟子空碗收拾了,送去了灶上。


  鄭綉摸著滾燙的臉頰,坐到了梳妝台前,換下了嫁衣。嫁衣裡頭是厚厚實實的白色中衣,她在外頭換了家常的衣服,又卸了厚重的新娘妝。


  薛直就是故意把時間留給她的,一直到她都忙活完了,他才隔著門在外頭問:「我可以進來嗎?」聽到鄭綉在裡頭應了一聲,他才捧著一盆溫水進了屋。


  鄭綉洗過了臉和手,薛直也就著盆里洗了,又端著水出去倒了。


  鄭綉收拾了兩床被子出來放在炕上。


  薛直倒完水回來,道:「你睡炕上吧,我睡地上就成。」


  鄭家這宅子里地都是青磚鋪的,沾了濕氣容易生病,鄭綉自然不讓,「炕上那麼大,你睡地上做什麼?萬一你第二天就病了,別人怎麼說?」


  薛直搔了搔頭。鄭綉看著好笑,「你也累了一天了,快早些睡吧。」


  薛直吃過了東西,又在外頭吹了會兒風,忙前忙后,酒也有些上頭,也就不推辭了,坐在炕邊上脫鞋。剛脫下一隻,他又把鞋子給穿上了,「我、我腳臭,我去洗洗。」說罷又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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