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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子易眼睛都氣紅了,扯著嗓子一通鬼吼,嚇得眠眠虎軀一震差點雷到變形——?剛才那些話是聽錯了嗎,她是不是耳朵聾了。老岑竟然說喜歡她?我勒個去,這種感覺簡直完美詮釋了何為「老子一直把你當兄弟,你卻特么想上我」……
董眠眠有點凌亂。
整個世界突然就安靜了片刻,還沒等眠眠回過神,蘿蔔頭把筆一摔就飛奔了過來,拖著岑子易往屋外走,白凈清秀的面容滿滿尷尬:「開玩笑,姐夫別往心裡去,老岑跟你開玩笑呢……」說著,他卯足了勁兒擰了一把岑子易的胳膊,嗓子壓得低低的,斥道:「早幹嘛去了,這個節骨眼兒上告白,有個毛用!」
老岑正在氣頭上,什麼話都聽不進去。賀楠本來就還在發育,比他矮了一大截,瘦精精的弱不禁風,輕而易舉就被他甩到了一邊兒,踉蹌著差點兒摔地上去。好在賭鬼眼疾手快,一把將那小身板兒扶住了,將他拉著退出了戰場區域。
岑子易抬頭看了陸簡蒼和他懷裡木獃獃的小姑娘,頓時火氣更大,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自己站不穩還是怎麼?下來!」
眠眠已經完全傻了。
她發誓,自己認識岑子易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他這麼生氣的樣子。由於佛具行的生意大部分由他在經營,所以在眠眠的印象中,老岑長年累月都是笑盈盈的樣子,哪兒像現在,雙目赤紅面含慍怒,宛如一頭被激怒的大熊。
被激怒的大熊非常生氣,頭頂的怒氣值險險逼近爆表的邊緣。她有點被嚇住了,表情獃獃,小手不自覺地收攏,將陸簡蒼冰涼光滑的黑色制服攥得緊緊的。然後,她明顯感覺到扣住自己胳膊和膝蓋彎的大手,力道同時加重。
「眠眠。」低柔溫和的嗓音從上方傳來。
她仰起頭,看向正低眸注視著自己的男人。他的聲音很輕也很柔和,和臉上那種近乎冷酷的神情反差強烈。她心裡的震驚逐漸被慌張所替代,因為陸簡蒼的樣子看上去非常的平靜,陰沉而又平靜。
她心頭一沉,聽見他低聲道,「你先回房間。這裡的事我來處理。」
處理……處理什麼,老岑嗎?卧槽,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不是,陸先生你聽我說,老岑今天肯定沒吃藥……」
不等她說完,陸簡蒼已經把她放了下來。他面無表情地看向沉默立在一旁的大麗花,命令道,「帶小姐回房間休息。」
「……」休息個巴拉拉啊。
眠眠嘴角一抽,接著就看見秦蕭朝自己走近,她忙忙朝後退了兩步,道,「不用不用,我現在不累,不用去休息!」她擺擺手,然後看向陸簡蒼,他神色冷漠地矗立在她面前,高大挺拔,整個人看上去陰冷可怖。
她最怕他這副樣子,明顯是將要動怒的徵兆。那副修長深邃的眉眼依舊俊美,只是黑眸之中不再有她熟悉的溫柔憐愛,而是暗沉而漠然,直視著岑子易,彷彿看著一具冰冷的屍體。
她更慌了,剛要說話,背後就再度傳來岑子易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強硬,「眠眠,過來,跟我回家。他沒有權利扣留你,也沒有權利左右你。」
董眠眠快要抓狂了,簡直想飛起兩巴掌就給那廝呼啦過去——這位大哥平時不是最會察言觀色嗎?這個時候火上澆油,打算豎著進來橫著出去?她無語了,快步上前,瞪著大眼眸子同岑子易怒目對視:「你丫瘋了還是怎麼地?別鬧了,快回去吃藥!」
不料岑子易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二話不說就把人往大門的方向拖,氣急敗壞地斥她,「回去再跟你算賬!出息啊,和傭兵頭子攪在一起,陸家的仇人有多少你知道么?你哪天到了閻王殿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卧槽,有你這麼咒人的嗎!
岑子易一米八五的個子,力氣大得驚人,眠眠甩了幾下沒掙開,忽然身子一輕,竟然被那廝扛上了肩頭。她臉色大變,前方立刻就有身強力壯的士兵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神色冷漠而麻木,彷彿一排金屬機器。
「放開她。」很低的嗓音從背後傳來,平靜而冰涼。
聞言,岑子易扛著董眠眠轉過了身,目光直直地看向那個沉默冰冷的黑色身影,語調裡帶上了几絲譏諷的意味,「很抱歉。我不是閣下的士兵,沒有義務聽從您的差遣,指、揮、官。」
一室之內陷入了剎那的死寂。
眠眠感覺到自己的世界靜了一瞬,岑子易已經重新轉身,大步流量地走向門口,她額頭青筋突突地跳,抬起頭,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陸簡蒼矗立在燈光下的筆挺身姿。他的面部輪廓彷彿工筆勾勒,冷毅而不失柔潤,漆黑的眼眸注視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整個人安靜沉默得可怕。
「不不……」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失聲驚叫了一句。
然而已經遲了。
陸簡蒼面無表情地拔出了腰間的配槍,朝岑子易的方向扣動了扳機,神色冷漠,目光中一片深不見底的黑色。
手.槍上安裝了消音裝置,槍聲被夜色悄無聲息地掩蓋。眠眠的心重重沉到了谷底,她聽見很細微的響聲傳入耳膜,像是肌肉紋路間被強行撕裂開了一道口——他……朝岑子易開了槍。
岑子易悶哼了一聲,只感到一陣劇痛從左膝的位置傳來,瞬間席捲了全身。眠眠從他肩膀上滑了下去,抬眼一看,那張俊朗的面容冷汗涔涔,似乎有點站立不穩,高大的身軀踉蹌著朝後退了一步。
她皺緊了眉頭,連忙垂眸察看老岑的傷勢,見槍傷沒有在要害位置,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連忙用盡全力架住他,神色焦灼而緊張,顫聲安撫道:「別擔心,只是在膝蓋上,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
立在一旁的士兵們神色漠然,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蘿蔔頭卻嚇得臉色大變,他掙開賭鬼就朝岑子易的方向跑了過去,額頭冷汗涔涔,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了,「老岑,老岑……快叫醫生來,這麼多血,必須儘快止血!」
岑子易的唇色微微發白,他咬緊牙關忍住那陣劇痛,抬起頭,嘴角勾起一絲帶著自嘲意味的笑容,看向眼底微紅的眠眠,有氣無力道:「你丫、你丫真是要氣死我,找了個什麼瘋子……」
一陣腳步聲從遠處靠近。幾人側目一望,見是大麗花秦蕭。她眉宇間神色淡漠,彎下腰,視線從岑子易膝上的傷口掃過。簡單地察看了一番后,她抬眸朝董眠眠道,「小姐不用擔心。子彈穿過了肌肉組織,並且沒有傷到膝蓋骨。」
「……」
聽她這麼一說,眠眠心裡懸著的巨石總算落了地。她點點頭,面色凝重地看向秦蕭,道,「麻煩你立刻找醫生替他處理傷口,拜託了!」
秦蕭沒有動,目光看向她身後的方向。她心裡毛毛的,也跟著往後轉頭。
實木地板上有一攤血跡,顏色很深,顯然是從岑子易的傷口處流出來的。纖塵不染的黑色軍靴踩在那攤血液里,董眠眠的視線上移,掠過筆直的長腿,精瘦的窄腰,寬闊的雙肩,落在男人神色清冷的容顏上。
陸簡蒼冷冷地俯視著地上的幾個人,嗓音冰涼,沒有絲毫起伏,「再無視警告,我會直接殺了你。」
他的每個字音都那樣淡漠,平靜,聽不出半點怒意,然而卻令眠眠的心一直沉到了谷底。背上的寒毛不自覺地全部倒豎起來,她很確定,以陸簡蒼的性格,這句話絕不是一句玩笑,也不是一個簡單的威脅。
眠眠沒有一丁點兒的懷疑。如果老岑繼續執意把她從他的身邊帶走,他一定會殺了老岑,毫不猶豫。
親眼目睹了剛才的一幕,蘿蔔頭的神色還有些怯怯的。從昨晚住進來開始,他就隱約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那些守在大門口的哨兵,以及賭鬼這種身手不凡的外籍軍人……孩子的心性中好奇佔大部分,最開始,賀楠新鮮感十足,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於好萊塢大片的片場,雀躍又興奮。
然而,直到這一刻,他看見未來姐夫如此利落地向老岑拔.槍射.擊,他才終於意識到,自家老姐處的對象……是個多可怕的角色。
……果然好看的成年男人都是毒.葯。蘿蔔頭暗搓搓地想。
生命安全遭到了嚴重威脅,岑子易的反應卻十分平靜。膝蓋上的槍傷血流如注,疼痛也不斷襲上,然而他只是冷眼看著面前的高大男人,面上沒有絲毫的怯意。
兩人之間的氣氛彷彿一點就會爆炸,眠眠不自己地抓緊了岑子易的手臂,心中的焦慮不斷地擴大瀰漫,幾乎將人吞沒。
她心頭飛快地思索著。
這個時候,如果自己替老岑求情,結果必定適得其反。而且陸簡蒼的模樣平靜得有點嚇人。她早已孰知他的性格,當然知道,這個男人的怒火併未隨著那顆子彈消散。
靜默了片刻后,他的視線重新落在她身上,輕聲道,「過來。」與此同時,向她伸出右手,彷彿最優雅的紳士。
這副語氣是那樣溫柔,可是為什麼,她覺得毛骨悚然?
董眠眠看向那隻右手。他不知何時已經重新戴上了手套,純白的冰絲包裹下,漂亮纖長的五指顯得無比嚴肅,刻板,冷硬。她猶豫了會兒,明白自己不能拒絕——雖然這麼說很誇張,但是她真的覺得,老岑能不能幸免於難,真的全取決於自己了otz……
然後,她將手伸了出去,輕輕捉住了他修長的小指,冰涼光滑的觸感從溫熱柔軟的指腹傳來。
這個可愛的小動作,彷彿羽毛一般撥撩著他的心。陸簡蒼唇角微楊,大掌收攏,將白皙的小手牢牢握住,另一隻手將金屬手.槍扔給了一旁的白鷹,淡淡道,「讓軍醫過來。」說完抱起還有些獃獃的眠眠,扔下所有人,轉身大步離去。
聽見腳步聲漸遠,賀楠頓時長舒一口氣,整個人都要虛脫了似的,撫著心口道,「媽蛋嚇死爸爸了……」說著,他低下頭惡狠狠地瞪向岑子易,一臉的老氣橫秋恨鐵不成鋼,壓著嗓子質問:「你不要命了還是咋的?知道陸姐……知道陸先生是什麼來頭還敢這樣,這麼把身死置之度外,你要生在抗美援朝時代,那妥妥一烈士啊!」
傷口火燒火燎地疼,岑子易翻了個白眼,「給老子閉嘴!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這是魯迅老先生的名句。那些話我捂了多少年了,今天一氣兒說出來,爽!」接著睨蘿蔔頭一眼,牙痒痒的:「你個認賊作父的東西,回頭再收拾你!」
幾分鐘的等待之後,年近五十的中年軍醫大叔很快就到了。
大叔的神情很冷酷,看上去很像歐美恐怖片里的變態殺人狂,岑子易心頭有點發憷,心中挂念董眠眠又無可奈何,只能乖乖躺在地板上由著軍醫檢查傷口。
須臾,大叔扔了幾大坨消毒棉過來,皺眉道,「遇到這種情況首先要止血。」他搖著頭數落幾個在場的eo軍官,語重心長,「你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將士,卻連這麼基礎的醫護知識都沒有,實在不應該。」
軍官們面面相覷,心道那個時候,誰敢管這種閑事。再者說了,這位大哥可是要和他們指揮官搶老婆的野漢子,小三可恥,人人得而誅之!
思忖著,黑刺面無表情地將止血棉捏在手中,「啪」的一聲摁在了汩汩冒出血液的傷口上,立刻引來岑子易一陣殺豬般的嚎叫,「卧槽!這位兄弟,您能不能輕點兒!」
「抱歉。」黑刺的表情風輕雲淡。
軍醫大叔這時又開口了,說道,「在這兒不方便。來小夥子們動動手,把傷員抬到我的醫護室去。動作輕點,不要碰到他的傷口。」
年輕而忠誠的軍官們點點頭,摩拳擦掌,「斯密瑟先生請放心,我們一定會很小心。」
蘿蔔頭抽了抽嘴角,默默在胸前給老岑畫了個十字,拍拍他的肩,「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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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簡蒼抱著眠眠,從始至終沒有說過話。
她悄悄抬起眼看他,那張清冷如玉的面容覆著一層淡淡的寒霜,黑眸冷漠地平視著前方,看不出在想些什麼。她收回視線,目光落在他扣住自己膝蓋彎的右手上。
這隻手是那麼的乾淨,漂亮,纖長,抱著她,力道溫和輕柔。然而也是這樣一隻手,剛剛朝她重要的親人開了一槍,乾脆利落,暴戾殘忍。
眠眠抿了抿唇,腦海中不斷地浮現岑子易蒼白失血的面容。從小到大,他們就像親兄妹一樣,相依為命,親密無間。可是剛剛,他看她的眼神中,戲謔之下,分明有難以掩飾的失望和痛苦……
她覺得腦仁兒都開始疼了。
好大一盆狗血,真是潑得猝不及防……
「你的表情看上去很焦慮。你在擔心岑子易?」忽然,低沉清冷的嗓音從頭頂上方傳來,語調平和,聽上去很輕柔。
可是這種時候,他越平靜溫和,越令眠眠覺得不正常。她心跳有些莫名的失序,抬起頭,晶亮的眼睛直直望向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竭力平復著情緒,柔聲道,「你不要多想。岑子易是我的親人,今天的事……純粹是個意外。我也很驚訝。」
他沉默,沒有做聲。
軍靴落地,發出沉穩規律的聲響。走到卧室門口的時候,眠眠以為他會抱她進去,然而她又想錯了。陸簡蒼抱著她繼續往前走,長長的走廊筆直延伸,她詫異地眨了眨呀,依稀能看見盡頭處有一個房間,暖色的光線昏沉地籠罩在頭頂,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眠眠這時已經沒有精力擔心老岑了。
岑子易的傷沒有傷筋動骨,並且陸簡蒼是一個軍人,他既然已經同意了傳喚軍醫,那麼就相當於確保了老岑的安全。她相信他不會食言。而這時看著他陰沉莫辨的俊美面容,她覺得,她還是擔心一下自己比較好……
「……你要帶我去哪兒?」她的聲音有點微弱的顫音,在空蕩幽長的走廊上響起。
陸簡蒼低眸看著懷裡的小東西,她白皙如雪的臉蛋比平日更加蒼白,烏黑的大眼睛里縈繞著絲絲恐懼。他低頭親吻她蒼白的臉頰,薄唇沿著滑膩的皮膚輕輕滑動,嗓音低沉平和,「別害怕。我不捨得傷害你。」
「……」尼瑪,為什麼她覺得更恐怖了……
眠眠有點惶恐,兩隻胳膊將他的脖子抱得更緊。下一瞬,她感覺到他的一隻手從她的肩膀上離開,咔噠一聲,門鎖開啟,他握住門把推開了房門。
潺潺的水聲傳來,她一怔,轉頭看向那個房間——
天花板換成了全透明的玻璃,漫天星光盡入視野。巨大的玻璃頂幕之下,是一個巨大的水池,白色的水蒸氣騰騰冒出……像是一個,室內溫泉?
她表情一滯,完全沒想到房間里會是這樣一個場景。
這種富有詩意色彩的裝修風格,和整個宅子格格不入。而且他的性格向來嚴謹,沉穩,刻板,一點兒都不像會享受生活的人。卧槽,幾分鐘之前給了岑子易一槍,現在卻帶她來泡溫泉,這什麼清奇的邏輯思維……
眠眠驚呆了。
陸簡蒼走進房間,將她放了下來,長臂一攬摟住她的腰,將她死死箍在懷裡,另一隻手關上門。
她正困惑不解地想要詢問,下巴卻被他輕輕捏住。她被迫抬頭,看向那雙幽光閃耀的黑眸。他定定凝視著她,沉默片刻后,用輕柔平緩的嗓音道,「岑子易剛才抱過你。只有我才能碰你。」
「……」哈?
「你只能習慣我的觸碰。」他輕輕撫摸她的臉頰,神情專註而柔和,「我會把你洗得很乾凈,從身體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