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什麽是人心？
這是一個溫文儒雅的中年男人，風度翩翩，雖然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但是依稀間還能看出來，他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個美男子。
他就是我的大師兄，曾經師父視他如親子，現如今……
“你的師父是隻老狐狸，你的大師兄是條毒蛇……”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汪耀父親的那句話，但是我看到這個氣質儒雅麵帶和善微笑的中年男人時，我實在很難把他和所謂的毒蛇聯想到一起。
知人知麵不知心！
隻能說大師兄隱藏的太深，或者說現在的大師兄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大師兄了。
他帶著陸影和苗春走進酒吧，看都沒有看那邊卡座裏的爺孫，徑直走向吧台這邊。
我清晰看到坐在吧台邊的師父手微微顫了一下，雖然動作很細微，但是被我捕捉到了。師父端起酒杯，就像是沒有看到大師兄他們似的，默默的品著酒。
這時候酒吧裏的氣氛很古怪，那對爺孫、師父、還有大師兄他們之間都不是小矛盾，汪家追殺師父他們四十年，前段時間大師兄和師父聯手坑殺了汪家的二把手，也就是汪耀的父親。
汪家想要得到那寶藏的十三道符文，大師兄似乎也對那寶藏有了窺視的心態，師父更不用說了。這應該算得上是不死不休吧！怎麽會這麽平靜？
大師兄來到吧台邊，直接坐在了師父的旁邊，而陸影和苗春則是坐在了吧台的另一邊，和這邊拉開了一段距離，似乎故意讓大師兄和師父單處似的。
大師兄坐到了師父的旁邊，但是他並沒有跟師父說什麽，而是將頭轉向我，目光柔和，麵帶和善的笑容，溫聲道：“來一杯烈酒，跟我師父一樣的！”
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默不吭聲似乎把大師兄當成空氣的師父，心情有點複雜，沒有說什麽，直接給大師兄倒了一杯酒。
他接過酒杯，看著我，眼神中帶著些許古怪的笑意，溫聲道：“你就是師父三年前收的弟子吧！我的小師弟！”
然後，他看向師父，微笑著溫聲說道：“師父，當年我離開你身邊的時候，也隻是比小師弟大一些吧！轉眼間二十來年了，師父也老了很多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我愣了一下，怎麽搞的跟前段時間他沒有見過師父似的，他們不是聯手坑殺了……
“你也變了很多！”師父沒有看他，沉聲回應一句。
大師兄笑了笑，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看著師父，臉上的微笑不減，溫聲道：“人總是會變的啊！”
師父沉默了，沒有回應。
大師兄把目光轉向我，微笑著伸出手，說道：“小師弟，很高興見到你！”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但是總感覺如果要是不理會他的話也有點不對，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就在我勉強笑著伸出手準備和他握手的時候，師父的酒杯突然擋住了我的手，與此同時，師父目光灼灼的看著我，沉聲道：“這酒不錯，再來一杯！”
師父這突兀的舉動讓我楞了一下，但是我不傻，瞬間明白了師父的意思。瞥了一眼大師兄伸過來的那隻白皙的手，我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然後不再理會大師兄，給師父倒酒去了。
大師兄微笑著收回自己的手，看著師父，目光有些異樣，沒有說話。
等我倒好酒遞給師父的時候，大師兄突然笑著說道：“師父，你很看重小師弟啊！身為他的大師兄，我們師兄弟間握個手打個招呼都不行嗎？您老這樣做實在太傷弟子的心了！”
“高晨，別來這一套了！”師父輕歎一聲，目光死死的盯著大師兄，沉聲說道：“隻要我還沒死，你就別想打你小師弟的主意！”
大師兄笑了笑，目光有些異樣的看著師父，說道：“您老對我誤解太深，我真的隻是想跟小師弟打個招呼而已，真的，我並沒有其他的想法！”
說著，大師兄一副突然想起什麽的模樣，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苦笑說道：“看我這腦子，差點忘了一件事。師父，我已經改名字了，不跟您老的姓氏了，我現在叫孤晨，或者您老也可以叫我步六孤晨！”
他剛說完這句話，我就看到師父的手猛地一抖，手中的一杯酒一下子灑出去一半。師父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極其難看，目光死死的盯著大師兄。
大師兄微笑，隻不過這時他的笑容中夾雜了一些其他的東西，語氣很溫柔的說道：“親愛的師父，您老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反應？步六孤這個姓氏您老聽說過嗎？據說是一個很古老的姓氏呢！”
“砰~”師父手中的玻璃酒杯被他生生捏碎了，玻璃渣刺進他的手掌，鮮血流出。可是師父像是不知道痛楚似的，目光依舊死死的盯著大師兄，眼神很可怕。
大師兄目光與師父對視，他臉上的微笑漸漸收斂了一些，聲音有些陰沉的說道：“北魏鮮卑八大皇族之一，這個姓氏擁有著高貴的血統，經過曆史變遷，這個姓氏已經淹沒在曆史的長河中。隻不過在某片山區，仍舊有個村落傳承著這薄弱的血脈。很可惜，在四十年前，那個村落被滅了，全村上下一百八十七口死絕，雞犬不留，是不是很殘忍？”
大師兄深吸一口氣，看著師父，溫聲道：“師父，我一直以為我是一個孤兒，真的，我恨我父母拋棄了我！以前我問過您一個問題，當時您沒有給我我想要的答案。今天，我想再問您一遍……我的父母為什麽會拋棄我呢？”
師父沒有回應，身體有些顫抖，臉上出現些許痛苦之色，隱隱還有那麽一絲的內疚。
“算了，這個問題先放到一邊，弟子現在問另外一個問題！”大師兄微笑著看著師父，溫聲道：“您老後悔過嗎？不是問您後不後悔滅了那個村子，而是問您後不後悔沒有在那時候殺了我！”
“你是怎麽知道的？”師父開口了，聲音嘶啞，眼睛裏充滿了血絲，沉聲說道：“那件事你不可能知道的！”
聽到師父親口承認，我的心涼了半截。雖然這事不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但是我還是有種心顫的感覺。
師父在四十年前屠戳了大師兄的村子，大師兄被師父收養，把師父當成父親，師父待大師兄如親子，這……
如果是我的話，當我發現待我如父如母的那個人，竟然是當年滅我全族讓我成為孤兒的罪魁禍首的話，我應該會瘋掉吧！
師父，這些年你撫養大師兄長大成人，是因為彌補當年的愧疚嗎？
人心，什麽是人心？善惡隻在一念間！
麵對師父的這個問題，大師兄笑了笑，轉頭看向不遠處趴在吧台上的陸影，溫聲道：“小影，跟我師父打個招呼！”
“步六孤影，見過前輩，前輩也可以叫我孤影！”陸影麵無表情的看著師父，淡聲說道：“當年前輩屠村，恰逢晚輩祖父外出，回村之後，前輩已經離開了，晚輩的祖父目睹了這一切，晚輩在這裏謝過前輩當年給村子裏留下血脈的善舉，若不然今天晚輩也不會在這裏了！”
我呆呆愣愣的看著陸影，師父也是有些怔怔的看著陸影，我們都沒有說話。
“幾年前，我在鬼市裏遇到了小影的祖父！”大師兄微笑，看著怔怔的師父，溫聲說道：“了解了當年的事情之後，您老知道我是什麽樣的心情嗎？”
師父的嘴角抽搐，拳頭緊握，手中的玻璃渣紮得更深了，血液流淌吧台到處都是。
“您撫養我長大，教我道術，一身所學盡數教給我，我對您感恩不盡！”大師兄看著師父，目光異樣，輕歎說道：“即使當年您動手重傷了我，我都沒有對您懷恨在心，真的，那次我真的沒有恨您。我知道您對我的期望太大，可是那時的我真的不想殺掉苗春師弟！我來到了這家酒吧，被汪耀所救，他送我去了鬼市，我原本是想從此以後就在世間銷聲匿跡的……”
“可是……”大師兄語氣一頓，看師父的目光變得極其複雜，喃喃說道：“若是您當年再仔細一點那該多好，如果當年您發現了小影的祖父那該多好，如果當年您沒有心生善念收養我而是斬草除根殺掉我那該多好……”
“如果……”大師兄搖搖頭，自嘲笑道：“這個世上哪有那麽多如果啊！”
“我錯了！”師父深吸一口氣，看著大師兄，很認真的說道：“當年確實該殺掉你的，一念仁慈，造成現在這個樣子！”
大師兄看著師父，臉上帶著古怪的笑容，說道：“已經晚了，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的，這是您教我的！”
師父看著大師兄，臉色複雜，沒有回應。
大師兄輕輕的敲了敲吧台，對師父溫聲說道：“其他的事情我都不在乎，我也不想知道您當年為什麽要那麽做，我現在就想替步六孤這個姓氏要個說法，親愛的師父，我這樣做，沒有錯吧？”
“沒錯，應該的！”師父臉色複雜，聲音有些苦澀。
“咳咳……”就在此時，不遠處坐在卡座那裏一直沒吭聲的那個老人輕咳幾聲，看向這邊，淡聲說道：“你們師徒之間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既然人已經來齊了，咱們也可以好好聊聊關於天師道那座寶藏的事情了！”
大師兄對那位老人笑了笑，然後拿起手中的酒杯，將裏麵的酒水一飲而盡，將空杯放在吧台上，看著師父溫聲說道：“酒是好酒，可是還不夠烈，弟子的心三年前就已經徹底涼了，也不知道今晚喝多少烈酒能讓這顆冰封的心稍微暖和一些！”
說完，大師兄對我微笑道：“小師弟，今晚準備多一點烈酒，要最烈的那一種，大師兄我要暢飲一次！”
接著，大師兄不再理會我和師父，笑著朝那對爺孫所在的卡座走去，苗春和陸影緊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