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之異國他鄉遇見
這些年留下的痕迹都呈現在沈穆鋅的臉上,他瘦了,輪廓依舊是那麼精緻,線條卻少了幾分陰柔,多了幾分堅硬。
他站在那裡,穿著乾淨的白襯衫,黑色長褲,微卷的髮絲變成短硬的碎發,整個人一絲不苟,蘇夏看著看著,竟然從他身上看到了沈肆的影子。
那也不奇怪。
他們的父親是親兄弟,都是沈家人。
沈安安忽然驚呼,「媽咪,漂亮叔叔哭了!」
蘇夏,「嗯。」
她牽著的小手掙脫開,兒子單薄的小身影奔向那個痛哭流涕,情緒激動的男人。
這一刻,蘇夏不知道該往臉上擺什麼表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
等她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追上兒子,也將這個距離一點點的縮短,拉近。
近到可以聽見男人喉嚨里發出的嗚咽聲。
蘇夏彎身要去抱兒子,對方卻不肯順從,她有些生氣了,「沈安安,聽話。」
「不要!」沈安安大力的掙扎,「漂亮叔叔哭的好傷心,我要陪他!」
蘇夏的臉部輕微抽了抽,她可以確定,在來這邊之前,兒子跟沈穆鋅沒有過任何接觸,這才多大會兒,他們怎麼會親近到這個程度?
她下意識往後看,還好沈肆沒跟來,否則看到這個場景,一塊冰山壓下來,兒子要嚇哭。
多年後再相見,真實發生了,似乎並沒有以為的那麼不能自己。
過去了。
蘇夏回神,兒子已經舉著手帕,一副熱切的模樣,她趁機把他抱起來,他又是鬧,還哭。
「媽咪你放我下來,我要下來!」
蘇夏頭疼,這小子是怎麼了?她沒用什麼力氣的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
「沈安安,你鬧夠了沒有?」
「哇——」
沈安安小朋友嚎啕大哭,「媽咪打我,媽咪好壞,安安不喜歡媽咪了,安安喜歡漂亮叔叔。」
蘇夏滿臉黑線。
她被兒子這麼一鬧,看見沈穆鋅的複雜情緒全沒了。
海風拂過,裹著淡淡的鹹味,不知道是因為海水,是站在對面的男人。
蘇夏把兒子的手帕遞過去,「擦擦臉吧。」
沈穆鋅不敢置信的抬頭,他的眼睛還是紅的,臉上都是淚,顯得那麼狼狽,失措,激動,暴露著此時的|情|難|自|制。
顫抖著去接手帕,沈穆鋅深深地凝視著眼前的女人,「好久不見,蘇夏。」
蘇夏像是沒聽到般,沒有反應,只是在哄著哭鬧的兒子。
想起了什麼,沈穆鋅看看蘇夏,又看看瞅著自己的小男孩,半響,他說,「我不知道他是你兒子,也不知道你在這裡。」
他的呼吸變的粗重,近乎是急切的解釋,「蘇夏,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跟蹤你。」
見蘇夏依舊沒有回應,沈穆鋅下意識的伸出手。
蘇夏退後兩步,她終於開口,平靜道,「我沒有懷疑。」
兒子現在又長的變了樣,不太像沈肆了,也不像她,還會改變。
沈穆鋅頎長的身子一震,隨後有強烈的驚喜翻湧到眼中,鋪滿一張臉。
似乎對他而言,得到蘇夏的信任是多麼可貴的事。
曾經渴望著,後來日子一長,想都不敢想了,現在怎麼能不讓他激動。
沈穆鋅現在的樣子,讓人看了會忍不住感到悲傷。
蘇夏抬眼和沈穆鋅對視,將他的所有情緒收盡眼底,「你怎麼會在這裡?」
沈穆鋅愣怔了許久,「我兩年前就來了這邊。」
蘇夏,「哦。」
她的視線微頓,注意到對方的鬢角全白了。
過去的人和事都早已消失在蘇夏的世界,她從有意不去關注,到真正的忽略,用了兩三年時間。
所以說,時間這東西可愛,也可怕。
沈穆鋅偏過頭,視線落在水色深藍的海面上,「當年你在電話里說,你不想我過的那麼舒坦,所以幾天後,我就把自己弄出來了。」
「人太清醒了,也不好。」
什麼都記得,那些想遺忘的忘不掉,想逃避的逃避不了,只有痛苦的面對,日復一日的受著折磨。
「我知道你那麼說,是想要我擺脫藥物,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不是。」蘇夏給出和當年一樣的答案,「我是為了我自己。」
「你在裡面,那件事就過不去,而我想過全新的生活,沈穆鋅,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沈穆鋅悲涼的挑了挑唇,嘶啞著聲音,「我明白。」
被忽略的沈安安小朋友還在一下一下的哭鼻子。
沈穆鋅的餘光始終都在蘇夏身上,他的話是說給小朋友聽的,「安安,男子漢不能輕易就哭。」
沈安安扁扁嘴,「可,可是,漂亮叔叔你也哭了。」
沈穆鋅的唇角動了動,「叔叔是開心。」
摟著媽咪的脖子,沈安安瞪大濕漉漉的眼睛,「漂亮叔叔,你撒謊,我媽咪說開心是會笑的,怎麼會哭。」
沈穆鋅看了眼蘇夏,那是開心的眼淚,唯有哭才能表達內心的感受。
他只是出來透透氣,誰能想到會碰見一個小男孩,還恰巧就是故人的孩子。
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觸手可及,可是沈穆鋅已經沒了去觸碰的勇氣。
她還是記憶的模樣,歲月似乎對她很是偏愛,就連眼角的一點點皺紋都是溫柔的。
沈穆鋅的心臟從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就劇烈的跳動著,一下下的撞擊著肋骨,疼的他呼吸困難,直不起腰。
直到現在都沒有緩下來的跡象。
他閉了閉眼,沈穆鋅,這就是你活著的感覺。
木橋上,一陣陣的微風旁若無人的遊盪。
沈安安要下來,蘇夏綳著臉,「安安,回去了。」
沈安安嚇到了,他沒再鬧,只是不停的揮動小胳膊,「漂亮叔叔再見!」
看到蘇夏轉身,沈穆鋅不自禁的向前走,想摸一下飄揚在風裡的烏黑長發。
他抬起手,有柔|軟的髮絲從他的指尖上輕輕劃過,霎那間,心底最深處,有什麼悄無聲息的涌了出去,又沉下去。
「再見。」
他喃喃,「那是多麼幸運的事……」
背後傳來沙啞的聲音,蘇夏的腳步停頓,又接上去,她沒回頭,耳邊是沈穆鋅的聲音,「我欠你一聲,對不起。」
蘇夏聽著,也接受了他的道歉。
快四十歲的人了,她如今家庭幸福美滿,事業順利,跳著喜歡的舞蹈,和愛的人一起享受平凡又浪漫的生活。
有些事,註定煙消雲散。
沈穆鋅在後面喊,「蘇夏,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想你過的好。」
蘇夏的腳步不停,「我很好,也會一直好下去。」
立在原地,沈穆鋅一瞬不瞬的凝望著那道纖細的身影,他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音量說,「你好好的,比什麼都重要。」
沈穆鋅用手蓋住臉,深吸一口氣,再緩緩的吐出。
他再去看,排排木屋繞著海搭建,女人走在橋上,一身白裙隨風飛舞,美如畫。
沈穆鋅掉頭,步伐很大且迅疾,他要回去將那個畫面畫下來。
一間木屋前,蘇夏在跟兒子串詞,以防他進去亂說,生事端。
沈安安揪著小眉毛,「媽咪,為什麼不許我再找漂亮叔叔玩?」
蘇夏看著兒子,「你先告訴媽咪,你為什麼想跟他做朋友?」
沈安安摳著自己的衣服扣子,「漂亮叔叔會講故事給我聽。」
蘇夏的臉上閃過詫異,想不出沈穆鋅跟安安相處的畫面,「什麼故事?」
沈安安的眼睛亮晶晶的,「大海的故事!」
他攥著小手指,失落的垂著頭,「爹地不給安安講故事,他不喜歡安安。」
蘇夏的心一緊,「這是誰告訴你的?」
沈安安眨巴眨巴眼睛,「我自己想的啊。」
蘇夏摸了摸兒子的發頂,「安安,你不能那麼想,你爹地他只是還不會講故事,他很愛你。」
沈安安癟嘴,「爹地只愛媽咪。」
蘇夏憂心,問題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
看來她要好好跟沈肆談談了。
「還有哦,漂亮叔叔會變魔法,他說閉上眼睛就會有神奇的事情發生。」沈安安興高采烈,「媽咪,你知道嗎,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沙灘上有一座好大好大的城堡。」
蘇夏笑著說,「那麼厲害啊。」
「嗯嗯!」沈安安趴過去說話,很小聲,「媽咪,漂亮叔叔是海里的王子吧。」
蘇夏滿足兒子,「嗯。」
沈安安急忙問,「那王子還,還會回到大海里嗎?」
「對,」蘇夏說,「那裡是王子的家。」
沈安安的小臉上寫滿失望,他耷拉著腦袋,「噢。」
蘇夏親了一下兒子的額頭,「那安安能不能答應媽咪,王子是我們的秘密,不告訴爹地,太爺爺。」
沈安安大力點頭。
蘇夏鬆口氣,「走吧,我們去吃烤鴨。」
大人不能要求小孩子的思維跟自己一樣,沈安安小朋友在吃掉一塊鴨腿后,就把什麼都說了。
蘇夏用手撫額。
木屋氣氛有些難以言喻的怪異。
裴玉跟白明明眼神對視,倆人一同拿餘光去瞟不動聲色的沈先生。
對方端坐著,看不出任何異樣。
白明明咳了兩聲,「那什麼,我跟裴玉吃多了,回去躺會兒。」
說罷,他就很有眼力勁的拉著裴玉離開了。
這種時候,還是不摻和比較好。
木屋就剩一家三口。
沈肆慢條斯理的放下酒杯,拿著紙巾擦嘴,「漂亮叔叔?」
蘇夏如實說,「是沈穆鋅。」
沈肆的面上不見表情,「見過了?」
「嗯。」蘇夏點頭,她撓撓後頸,「只是說了幾句話。」
沈肆問道,「在哪?」
蘇夏說,「西邊的橋上。」
沈肆的眼帘半闔,他側頭問兒子,「安安,還吃嗎?」
沈安安吃的滿嘴都是油,他的聲音模糊,「爹地,我把肉吃完就不吃了。」
木屋又靜下來,只有小孩偶爾咂嘴的響聲。
蘇夏用指尖描摹著桌上雕刻的細紋,心裡七上八下。
她真的只跟沈穆鋅說了幾句,卻在這個男人問起的時候,心虛又忐忑,還緊張。
明明說他小心眼,蘇夏一直記著。
「我……」
身旁的男人突然起身,蘇夏仰起頭,愣愣的看著他走了出去。
她把視線挪到兒子身上,又轉而一想,食言而肥連大人都常做,更何況這麼大的小孩。
沈安安吃完沒一會兒就呼呼大睡。
他不曉得,自己的父母正在四目相視,一場家庭大會開始了。
蘇夏盤著腿,「說吧。」
和這個男人比誰沉得住氣,她從來就沒贏過。
沈肆開口問,「安安好像很喜歡他。」
蘇夏,「唔。」
沈肆的眉宇間出現一條深深的痕迹。
「你平時不苟言笑,冷冰冰的,很嚴肅,話又少,」蘇夏說,「孩子怕你。」
沈肆的面部不見情緒起伏,薄唇卻緊緊抿在了一起。
「就是你現在這樣,」蘇夏快速拿手機把他這會兒的樣子拍下來,「很嚇人。」
她把手機正對著沈肆,「你自己看看。」
沈肆的眉頭一挑。
「就你這樣,我天天見,都不能習慣,更別說一個小孩子了。」蘇夏說,「你對安安多笑笑,他肯定會很高興。」
沈肆綳著臉。
蘇夏湊近他一點,「老公,你笑一個。」
她的稱呼取悅了自己,沈肆勾了勾唇。
蘇夏伸出手,拇指和食指按在他的唇角兩邊,將那個很小的弧度拉開,「就這樣,很好,去對著鏡子練一百遍。」
沈肆的額角微抽。
蘇夏擺擺手,「快去。」
她拿出手機刷起來,「我現在上網看看故事集,多買一點。」
「等回了家,你每天在安安睡前給他講一篇故事,他一定會跟你親,還想跟你做最好的朋友。」
沈肆捏了捏鼻樑,默默的去對著鏡子練習微笑。
過了不知多久,蘇夏把發燙的手機擱一邊,去找沈肆驗收成果,「我看看,怎麼樣?」
鏡子里的男人真的在笑,很清晰的弧度出現在唇邊,那張一貫的冰山臉上有些許柔和,就連深邃的眼眸里都不再是波瀾不起,這樣的他,極度迷人。
蘇夏的心怦怦直跳,都是老夫老妻了,竟然還面紅耳赤。
沈肆揉揉她的耳垂,「怎麼?」
蘇夏認真又霸道的說道,「你以後只准對我和安安這麼笑。」
沈肆的眼底有一絲笑意,他抵著她的鼻尖,蹭了蹭說,「好。」
島上的夜景不同,是另一番景象,高掛的明月倒映在海平面上,美輪美奐。
蘇夏翻了個身子,把腳抬起來,擱在身旁的男人腿上,「我睡不著。」
沈肆把她摟到懷裡,手掌貼上她的後背,輕輕拍著。
片刻后,蘇夏唉聲嘆氣,「怎麼辦,我還是睡不著。」
明天是白明明結婚,她不想頂著黑眼圈,精神不佳的出現在場中。
但是不知道怎麼了,或許是傍晚橋上的人和事引起的,她不受控制的翻出了所有和以前有關的記憶。
有句話說,一旦開始回憶從前,那就是老了。
蘇夏感慨。
沈肆親著她的嘴角,「那做點事。」
身上一熱,蘇夏壓低聲音,「不行,明明跟裴玉就在隔壁,這裡隔音不好。」
沈肆的呼吸噴洒在她的耳邊,「你叫小點聲。」
「還不是因為你,」蘇夏瞪他,「如果你不那麼弄我……」
話聲驀然停止,她發出細碎的輕喘。
沈肆修長的手指時輕時重,「我怎麼弄你?嗯?」
|酸|麻|感四處流竄,夾著絲絲痛意,蘇夏張口,舌尖上的那些音節都被男人的氣息捲走,片甲不留。
隔壁,白明明跟裴玉打算養精蓄銳,把最好的狀態留在明天的婚禮上。
隱隱有可疑的聲音傳入耳中,漸漸地變的清晰,慢慢模糊,又清晰起來,他倆不約而同的扭頭,去看彼此。
裴玉先說話,「不早了吧。」
白明明說,「嗯,不早了。」
裴玉拉拉薄被子,「那快點睡吧,晚安。」
白明明說,「晚安。」
然而,兩人都睜著眼睛,毫無睡意。
「卧槽!」白明明痛苦的哀嚎,好似有火蛇在他身|上|纏|繞,「要死了!」
下一刻,他就撲向裴玉。
第二天是一個好天氣,陽光明媚,碧海藍天,微風怡人。
白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在熱情的招待親戚們,兒子會包機把這些人都請來,為的就是圖她一個高興。
她是知道的。
白母瞧著裴父從親戚那邊過來,她趕忙笑著迎上去,「親家。」
裴父西裝筆挺,俊老頭一個,他也是堆滿皺紋,「哎。」
「現在的年輕人真的會想,」白母看看腳下,就覺得是在懸空站著,她忍不住感嘆道,「這水上婚禮我還是頭一次見。」
裴父望望四處,「隨他們高興吧。」
白母點點頭,「那是,我們做晚輩的也不求別的,就盼著孩子過的好。」
她笑著說,「親家,小裴那孩子是真的特別優秀,明明能娶到她,是我們家的福氣。」
裴父不贊同,「哪裡的話。」
「要我說,明明有出息,混出那麼大的名氣和財富,還不驕不躁,沒有一點惡習,我女兒能嫁給明明,是她的幸運。」
倆個年紀加一起,已經過百的人在相互誇彼此的孩子。
出發點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婚後能夠幸福美滿。
裴父忽然問了聲,「親家母,那個親家公他……」
白母的臉色不變,「他有事,來不了了。」
裴父挺遺憾,「這樣啊。」
「那就下次有機會一起喝喝茶。」
白母口頭跟他約好,就去找兒子安安心。
被幾個圈內好友圍著,白明明沒有被淹沒,依然很耀眼,他一身白色西裝,滿面春風。
張小翎也來了,她在去年已經嫁給知名導演,因此出席的身份是對方的伴侶,家屬。
「明明,恭喜。」
白明明,「謝謝。」
圈內人當中,張小翎的紅包給的最大,一是她如今的身價有變,少了拿不出手,二是自己過的很好,她感謝白明明當初對裴玉的堅持,否則她會趁虛而入,那麼四個人的現狀就會被打破了。
「我媽來了,我去一下。」白明明說,「先失陪了。」
白母看一眼張小翎的方向,「明明,那誰啊?」
白明明說,「張小翎。」
「你追的苦情戲《三嫂》里的三嫂翠萍就是她演的。」
白母難以置信,「是嗎,真人跟電視裡頭的看不太像啊。」
白明明說,「化妝的原因。」
沒再看了,白母給兒子一擊警告,「小裴是好孩子。」
「媽,你亂想什麼呢。」白明明說,「張小翎是張導的妻子,人夫妻倆恩愛著呢。」
「結婚了啊,那沒事了。」白母看著不遠處,「明明,小裴她弟弟模樣挺好的。」
白明明慢悠悠,「湊合吧,比你兒子還差點。」
白母給了一個白眼,「看把你美的。」
她說,「兒子,你大表姑的小女兒剛大學畢業,是高材生,長的也水靈,要不媽去……」
白明明立刻阻攔她的媒婆夢,「媽,千萬別,那小子是圈子裡的,你不是說裡頭亂著呢嗎,就別害我大表姑家的小女兒了。」
白母自言自語,「可惜了……」
白明明鬆口氣,一點都不可惜,讓裴朗去禍害別人去吧。
那邊,裴朗在跟幾個美女談笑,他難得的穿了身正裝,舉手投足間英俊瀟洒。
現場最拉仇恨的要數沈肆。
他一出現,其他男性全成了背景。
當初婚禮的邀請名單一出來,就上了頭條。
因為沈肆的名字代表滔天的權勢。
白明明早就預料到自己這個新郎的風頭會被沈肆搶去,卻也無可奈何。
「卧槽,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主角。
白明明彈彈袖口,整整衣領,挺直背脊,把主角光環搶了過來。
整個婚禮的所有設計和事宜都是沈肆旗下的知名婚慶公司操持,他們擁有專業的人員,最好的資源,知道怎麼將婚禮打造的更加接近完美。
水上婚禮是白明明的主意,以鮮花為主題,唯美而浪漫,宛如夢境。
悠揚的樂聲響起,主婚人激昂的致辭后,新娘入場。
裴玉身上穿的婚紗是世紀之戀,由擁有上帝之手的頂級設計師親手設計,有珍珠點綴,飄逸又不失高貴。
那是蘇夏送給她的禮物。
裴玉走的不快,她的眼神堅定的望著一處,那裡的人將會承載她後半輩子的喜怒哀樂。
沈安安是花童之一,他也穿了小西裝,還化了妝,很俊俏,像小仙童。
蘇夏對他豎起大拇指。
得到媽咪的表揚,沈安安心裡得意,他偷偷去看爹地。
沈肆端正坐著,他慢慢地抬了抬右手,大拇指豎了起來。
沈安安的眼睛睜大,樂開花了。
於是大傢伙就見小仙童邊走邊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那裡了。
當老子的搶新郎風頭,兒子搶新娘風頭,這父子倆成了現場的焦點。
蘇夏接收到白明明瞪過來的視線,她回了個無奈的眼神。
體會最深的就是她了。
白明明收回視線,牽著裴玉的手,和她站在巨大的花環前面。
這一刻,屬於他們的愛情被攤到陽光下,水上,鮮花中。
證婚人開始一段傳統又正式的證詞,再由新郎新娘宣告誓言。
婚姻最神聖的一刻便是此時。
在親朋好友的見證和祝福下,白明明和裴玉給彼此戴上婚戒,擁抱,親吻。
蘇夏側頭,丈夫和兒子都在身邊。
她的唇角上揚。
婚禮結束,所有人都前往酒店。
裴玉穿了一身大紅色禮服,幸福寫在臉上。
「小夏,這個婚禮我很喜歡,謝謝你。」
她又向沈肆表示感謝。
白明明佯裝受傷,「有沒有搞錯,要不是你老公那幾個月隔三差五就去過問,哪有今天的完美呈現。」
裴玉拿他沒辦法,「是是是,你最能幹。」
捏捏她的手,白明明看向好友,「小夏,謝謝啊。」
蘇夏笑著說,「我也沒做什麼。」
白明明給出兩字,「謙虛。」
他鄭重的向沈肆微彎身,猶豫著是說「沈先生,吃好喝好」,還是「您隨意」。
裴父喊白明明,他的思緒被打亂,再想去說的時候,沈肆跟蘇夏已經進入包間,入座了。
這桌除了沈肆一家人,還有裴朗。
別人不願意跟一座冰山同桌,戰戰兢兢的,難以下咽。
裴朗坐下來后,也有點後悔。
他本來是想跟圈內人搭桌,但是他姐怕沒人跟沈肆一家坐一起,擔心他們有什麼想法。
裴朗接觸過金融大亨,商界巨頭,還是繃緊神經,行為拘謹。
沈肆的氣場太強大了,他坐在那裡,氣息冰冷,面上不連表情,嗓音沒有溫度,因為他,整個包間都冷颼颼的。
蘇夏看出裴朗的緊張,細心的緩解氛圍。
效果甚微。
還是沈安安出馬,他像一個小太陽,照在冰天雪地。
沈肆給他夾菜,他就往嘴裡塞,腮幫子一鼓一鼓的,眼睛盯著裴朗,「哥哥好!」
裴朗噗嗤笑道,「弟弟好。」
沈安安盯著他看,沒見過,不認識,所以很好奇。
裴朗抽抽嘴,又淡定了,看吧看吧,他可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白明明跟裴玉過來敬酒的時候,感覺進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其他包間酒香四溢,喧鬧嘈雜。
這間很安靜,桌上的酒沒開,杯子是空的,擺盤也很整潔,幾乎沒怎麼吃。
「你們怎麼不吃啊?」裴玉喊她弟,「小朗。」
裴朗眼角抽筋,姐啊,叫我幹什麼,你看不出來我很不容易嗎?
裴玉真沒看出來,她認為她弟是炸藥包,往哪兒一丟,就會砰的炸開。
所以她覺得能扛得住沈肆的壓力,在那之下安然無恙的,非她弟莫屬。
裴朗有苦說不出,碰杯的時候手上力道挺重,撞到的聲音非常大,還好酒杯質量過關。
白明明跟裴玉還得去下一個包間,就沒多待。
裴朗苦撐到最後。
不知道是不是海風吹的,蘇夏的胃有點不舒服,她沒參加晚上的活動,回房間睡了。
沈肆給兒子洗澡。
沈安安嚇壞了,他扭扭捏捏的,「我要媽咪。」
沈肆捲起袖口調整水溫,「你媽咪不舒服,不要吵到她。」
沈安安噢了聲,打著商量,「爹地,我可不可以不洗澡?」
沈肆沉默著揪住他的后領,把他翻過來,三兩下脫的光溜溜的。
用行動告訴兒子,沒門。
沈安安被拎到淋噴頭下,很快就成了濕答答的小雞仔。
「爹地,我會長大嗎?」
「嗯。」
「那,那我會長的跟爹地一樣大嗎?」
「也許。」
沈安安歪歪腦袋,似乎是不太懂也許是什麼意思。
沈肆說道,「轉過去。」
沈安安乖乖的把後背對著爹地,「張小圓也會跳舞,不過沒有媽咪好看,媽咪是最好看的。」張小圓是他同學。
對於這點,沈肆完全沒意見,他也欣慰,兒子的審美很正常,「嗯。」
沈安安認真的說,「爹地,我長大了也要去學跳舞。」
沈肆擦著他的小肚子,「喜歡?」
「不喜歡。」沈安安搖頭,又抿抿嘴,長睫毛一下一下扇動,「但是我……我想爹地也喜歡我。」
他捏著自己的手指頭,「因為爹地喜歡看媽咪跳舞,我會跳舞了,爹地也會喜歡我的。」
擦洗的動作一滯,沈肆抬眼,「你現在這樣,爹地就很喜歡。」
沈安安獃獃的,傻了,「真的嗎?」
沈肆把兒子鼻子上的水珠抹掉,捏了一下他的鼻尖,「真的。」
「那我不要學跳舞了。」沈安安很沒有原則,他湊過去,把手放在嘴邊,很小聲的說,「爹地,偷偷告訴你,我很喜歡我的老師,等我長大了,我就去當老師。」
沈肆的薄唇微勾,「好。」
沈安安歡呼一聲,把地上的水踩個不停。
沈肆拿了大浴巾包住兒子,擦乾淨水,花了會兒功夫給他穿上睡衣。
沈安安紅著臉,「爹地,我的褲子穿反了。」
沈肆面無表情的給他脫下來,再套上去。
沈安安伸出雙手,要抱抱。
沈肆把他抱上床,圈在懷裡,壓低聲音講故事。
「爹地,為什麼是糖老鴨,他很甜嗎?」沈安安皺著臉,「我不喜歡甜鴨子,我喜歡辣的。」
沈肆,「……」
「爹地,鴨子為什麼是嘎嘎叫?他能唱歌嗎?小紅就會唱歌,還會跳舞呢。」
小紅是家裡的玩具鴨子。
沈安安,「爹地……」
沈肆掐掐太陽穴,繼續給他把故事講完,又去翻另一篇。
過了幾分鐘,沈安安就開始打哈欠,人也往前磕。
沈肆等兒子睡著了,就把他放在蘇夏懷裡。
在床前立了一會兒,沈肆走出房間,將門帶上,獨自去了一個地方。
清雅的小院里,不知名的花朵東一簇,西一簇,風一吹,花香飄散,那麼溫和,會讓人不自禁的去回憶那些美好。
沈肆推門進去。
沈穆坐在院里,面前的小桌上有一瓶酒,兩隻酒杯,他好像知道沈肆會來。
邁步走近,沈肆徑自坐在凳子上。
沈穆鋅給他倒酒,「我自己釀的葡萄酒,你嘗嘗。」
沈肆端起杯子抿一口,酸中帶甜,夾著澀。
沈穆鋅是大口大口的往嘴裡灌,「昨晚是意外,我根本不敢見她。」
他喝的嗆到了,眼睛赤紅,「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最不想傷害的也是她。
沈肆不語。
沈穆鋅把空酒杯扶正,往裡頭添酒,「我媽過世了。」
他提起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模糊,「你說人的命怎麼就那麼脆弱,說病就病,說沒就沒了。」
沈肆將杯中剩下的酒一口飲盡,澀的他皺起眉頭。
沈穆鋅好似是習慣了,又彷彿失去品位澀的味覺,喝的跟白開水一樣。
良久,他輕笑,「安安很可愛,也很機靈,無論我怎麼問他名字,他就是不說。」
沈肆的眉頭動了動。
「哥,」沈穆鋅,「這輩子,我祝福你跟蘇夏。」
下輩子還沒來,誰也說不準。
那聲哥讓桌上氛圍微變。
卻在這時,外面傳來一串腳步聲,伴隨一道女聲,「二少,你今晚有客人啊?」
進來的蘇小雪看到桌邊的人,呆愣住了。
沈肆放下酒杯,起身離開。
沈穆鋅繼續喝酒。
杵了片刻,蘇小雪想到什麼,面頰發燙,「二少,那個,你哥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沒等到回應,她扭頭,男人趴在桌上,喝醉了。
沈穆鋅再見蘇夏,是在街頭。
湊巧的如同命運之手的刻意安排。
他支著畫架,在給一個法國人畫素描。
當地人都知道來了一個很厲害,長的好看,又很古怪的畫家,不收錢,不隨意動筆,全看眼緣。
許多人為了能得到他的親筆畫,願意花大把時間在他的畫架前走動。
連世界各地的都聞名而來,一擲千金的也有。
但是那畫家依舊堅持原則,得他一幅畫,非常珍貴。
沈穆鋅的筆停在半空,目光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落向那道身影。
直到蘇小雪第三次提醒,他才回神,筆尖壓上畫紙,摩擦的沙沙聲繼續。
沈穆鋅是蘇小雪的信仰,她愛著深愛蘇夏的那個他。
每次沈穆鋅看著蘇小雪,都彷彿是在照鏡子,她看自己的眼神是那麼熟悉,和他看蘇夏如同複製。
更荒唐的是,蘇小雪也會偷偷的窺視著他,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躲在角落裡。
沈穆鋅覺得人是該信命的。
所以他選擇向現實低頭,匍匐,他輸了,也認了。
鉛筆快速揮動,沈穆鋅的手臂垂下來,結束了。
蘇小雪小心的把畫取下來,遞給年輕的法國人。
她問道,「今天還畫嗎?」
沈穆鋅擰著眉心,那道身影不在了,也不會再找到,「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蘇小雪的臉煞白,「我……我沒痴心妄想……我就想看到你……」
沈穆鋅淡淡道,「你坐過去。」
蘇小雪獃滯了很長時間,她坐在畫架前面,激動的渾身顫抖。
夢想實現的時候,她的大腦是空白的。
沈穆鋅低頭削好鉛筆,鋪平畫紙,開始描繪一個輪廓。
那個輪廓一點點充實,清晰,眉眼很像蘇夏,等到沈穆鋅去畫唇形,又不像了,變成蘇小雪。
蘇小雪的身子僵硬,她一動也不動,生怕自己的一個小動作打擾到對方,讓他不高興。
沈穆鋅說,他的語氣平靜,「蘇小雪,我永遠不會愛上你。」
蘇小雪的呼吸一顫,抖著聲音說,「沒關係。」
她微笑,「我來愛你就好了。」
把畫拿下來,沈穆鋅收起畫架,將畫具裝起來,他慢慢地走進人潮里。
開心的抱著畫,蘇小雪快步跟上去,虔誠的追著那道孤獨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