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境,如潮水般吞噬著頭上的青天,它所過之處均被黑暗湮沒。雲朝湧動,空氣卻如同凝固一般,一絲風都沒有,給人一種世界末日的詭異氣氛。
那雷聲從沉悶漸漸地轉為尖銳,竟似要穿透那綿亙的層雲。轟隆聲由遠及近,逐漸變成霹靂之聲,突然,所有聲音戛然而止,又是一種末世的氛圍。
“嗖”,一道華麗硬朗的線條衝破厚密地雲層,撕破穀中黑暗的帷幕,草木仿佛被這道光芒嚇得失去了本色,全部呈現出詭異的慘白。
“哢嚓”那憋了很久的能量在耳邊炸開。燈盞和小葉迎來第一道天雷,小葉緊緊地抿著嘴唇,額頭上滲出一層細汗,藍色的電流在他身上遊走著,仿佛捆縛他的鐵鏈。他有些緊張。
“小葉,將丹田之氣提到頭頂,保持清醒。緩緩吐氣。”我遠遠地喊道。小葉摒棄凝神,雙手在丹田之上結印,然後緩緩推至頭頂。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我見他的神色漸漸有所放鬆,並且漸漸得變得坦然。
我又看了看他不遠處的燈盞,那家夥此時氣定神閑,雙手之間似掌握著浩瀚宇宙。我不禁笑了笑,她那樣子分明就是早已大徹大悟的了。
閃電一道強過一道,他二人的身子本能地蜷縮了起來,全因盤腿打坐,才沒有團成一團。我急忙喊道:“快坐直!全身放鬆。隻涵養,不吞吐。”
他二人艱難的抬起身子,若不時時提醒他們,他們還是會下意識地彎腰弓背。一道強光閃過,我本能地閉上雙眼,接著一聲巨響在耳邊炸開,我緩緩睜開眼睛,見小葉已經從地上爬起,他頭上的烏雲也散開了,他整個身體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熒光和濃濃地香氣。
第十八道天雷已經完畢,接下來,燈盞就要迎來第十九道天雷了。燈盞盤坐在地上,她的雙手墊在丹田之上,仍在涵養宇宙的浩瀚之氣。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厲聲喊道:“燈盞,快站起來!第十八道天雷已經過去了!”
那廝愣愣地睜開眼睛並未來得及反應,隻須臾,一道強烈的光柱如流星一般向燈盞砸去。我的頭“翁”的一下被嚇懵了。這第十九道天雷可不是用來承受的,而是用來躲避的,天雷陣中並不見燈盞的影子。
我心中已知大事不妙,迅速衝入天雷陣中,仔細尋那丫頭的下落。逡巡須臾,尋見她匍匐在地上,抬起頭來臉上的皮膚有些已經龜裂了,她嘴裏吐著青煙,頭發發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我把她揪了起來,詢問道:“還活著嗎?”
燈盞懵懂地點了點頭。我渡了些靈力給她,好讓她清醒過來。我叮囑道:“後十七道天雷,會不定期的落下。你若是拿不準,記住三二二,二二三的規律便可平安躲過。”
小葉也飛入天雷陣,對著燈盞彈出一束光圈,說道:“我替你做了個護心結,你大膽地去躲那剩下的光柱。切莫慌亂。”
又是一道強光閃過。我被小葉向後拉出好幾丈,但我倆始終未離開天雷陣。我們遠遠看見步履踉蹌地燈盞,她嘴唇上下翕動,念念有詞。
小葉擔憂地問道:“穀主,這一劫她能否挨得過?”他的聲音比以前硬朗明媚了許多。
我輕生說道,恐怕引起燈盞的注意:“說實話,這都得看她的造化。咱們幫得了他一時幫不了她一世。有些事情必然要讓她自己去麵對,能過便過,過不去······”我猶豫了一下說道:“大不了重入輪回道,到時候咱倆再從頭度化她。”
“那就是要袖手旁觀嗎?”小葉反問道。
“現在,必須袖手旁觀了。”我焦慮地盯著那遠方奮力逃竄的燈盞,抑製著自己,也看護著小葉,生怕有他幹涉。我不是不可以幫燈盞,而是不希望她在每次遇到危險之時,總是寄希望於別人。我隻想讓她盡量用自己的方式解決問題,依靠別人終究不能長久。
小葉能夠體諒我的想法,但他這個人就是太重義氣,寧可自己犧牲也不願讓朋友受苦。為了確保他不一時衝動,我悄悄地用靈力扼住他的血脈。
我屈指一算,還剩下三道天雷。燈盞在天雷陣中心已經精疲力竭,剛剛躲避的時候不及時,她的左臂已經被劈得毫無知覺。她急促地吞吐著空氣,眼睛死死地盯著東南角。
突然,一道天雷射來,燈盞淩空翻了個跟頭,一下栽倒在地上,但那道天雷竟然也被她躲了過去。我不禁破口而出:“果然,連渡劫都搞種族歧視。”
最後一道天雷落下的時候,燈盞顯得十分從容,我本以為她是胸有成竹,可還是被閃電劈中了。好在有小葉為她做的護心結,否則她這具軀體非得四分五裂了不可。
烏雲退卻,漸漸放出晴天。溫柔的光線投入穀中,萬物又恢複了顏色,是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個幻覺,天雷過境隻渡化,不毀滅。
燈盞狼狽地躺在地上,跟死了無異。小葉蹲下來探了探她的鼻息,燈盞憤怒地掃開她的手臂,抱怨著:“你們真不夠朋友。”
我笑道:“還怎麽幫你啊?我們兩個就差替你擋天雷了。你也太強了,第十九道天雷你也敢硬接?”
燈盞揉著手臂不停地抱怨道:“我以為有你這件兒寶甲,我便可以高枕無憂,可誰知你竟然給了我一個殘次品,一點用都沒有。我差點兒被你害死。”
聽燈盞這麽一講,我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這燈盞是完全沒有領悟我的用意啊,還好她是熬了過來,否則我變成了殺人犯。我解釋道:“我見你誠惶誠恐的,便想用這個藤甲換你一時心安。誰知道你竟然完全依賴這藤甲,自己一分腦子都不肯動。”
燈盞狡辯道:“你連因材施教都不懂,渡劫速成班你還是別辦了,賣桃子比較適合你。”
她向來不懂得感恩,我已經幫她到如此地步,她反而會埋怨我的不是,終於明白三千多年來都沒有人追她的原因了,不是因為長相,而是人品。
我相信就算整個神族就剩下她這一位仙姝,我相信大多數男神寧可改變自己的取向,也不會給自己找這個麻煩的。
我並不理會那一臉狼狽的燈盞,卻故意問起小葉:“小葉哥,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啊。改天幫你介紹一位。”
小葉抿嘴笑道:“什麽姑娘啊,您難道忘了,我沒有姻緣命數。”小葉的精神頭兒不錯,但他似乎沒有領悟我的意思,我並不是真的想介紹姑娘給他,隻是想借他的嘴巴說出姑娘家應該有的優良品德,並以此來教化燈盞。
小葉見我神色淒苦,拍著我的肩膀說道:“你還是先解決自己的問題吧。”
我更加淒苦地笑了笑,我根本不知道剩下的那幾個琉璃魄所在何處,也許它們並沒有找到宿主,也許它們飄蓬在宇宙。浩瀚蒼穹,邈邈幽魂,我去何處尋它。懷揣著伊人的殘魄,此刻竟得不到半點慰藉。
花香入肺,子規喈喈,我百轉愁腸,我討厭安逸,我此刻覺得就算是嗜心腐古也強過了無盡頭的思念。如果夢是一場魔靨,我願意溺死在那記憶的思潮之中。
替別人經曆生死後,我方才領悟,原來伊人留下的傷疤,撕扯起來竟然也是幸福的。
“他又魔障了······哎。”燈盞唏噓道。
她說的沒錯,那遺恨已經將我變成魔障,我何苦裝出一副慈悲之相,我連自己都拯救不了,卻費盡心思替別人規劃將來。說起來,還真的怕別人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