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送上門的小蟲子,本座豈有放過之理?”
沒料到會在安陸城中見到礙眼之人,宇文輕狂在驚詫之際,湧上腦門的竟是他淡忘多年的怨恨。南宮無痕,看到他就會令他忍不住想起那個讓他即使在夢中也恨之入骨的人——南宮禦!
弑母之仇,奪愛之恨,縱然是十多年過去,依舊沁入心底,永難遺忘。父債子償天經地義,這些年他不主動參與江湖恩怨,甚是連玄邪宮也不予理會,隻因他所在意之人已死,多做無意。但前幾日途中偶遇那名乞丐,著實讓他心緒難平,再難有先前心境。
夜夜夢回,竟見零兒羞赧萬分,眉眼一彎,笑得清甜可人,柔弱無骨的倚進他的懷中,她身上淡淡幽香似乎又在他的鼻息間縈繞,那眸中深深依戀如絲如扣緊緊纏住他的心……
他本是冷情之人,心中從不知情為何物,愛何意。但,就在他滿心殺母之仇之時,瞬間的悸動卻成了他一生的眷念。尤其是見過那小乞丐之後,十多年前的一切仿佛又在眼前浮現,曾經的笑顏,曾經在他耳邊輕聲細語的嬌嗔,曾經讓他神迷心往的甜柔嗓音……雖然那隻是她失憶之時,但她的確真正屬於過他。
或許在未遇那乞丐之前,倘若碰上了南宮禦的孽種,他還會手下留情,放他一馬,但……此刻他非要親手宰了這個小畜牲,一解心頭之恨。
突見宇文輕狂,也是無痕始料未及之事,往日也是盡量避開,沒想到還是遇上了,果真不是冤家不聚頭。
無痕麵色冷然,麵無表情的冷眼瞪著坐在樓下的宇文輕狂,那冷漠神情像極了南宮禦不苟言笑的模樣,這讓宇文輕狂心中怒火不由得愈燃愈烈,殺氣頓現,咧嘴冷笑,眸中嗜血光芒閃爍,如猛獸般緊盯獵物。
客棧立時陷入一片惶恐和詭異的死寂之中,無人敢輕易動彈,隻是驚駭的睜大了眼,急促。藍家堡的一幹護衛靜坐一旁,麵對碧玉城,他們萬萬不敢輕易動手,天下皆知,碧玉城雖然不涉江湖世事,但若挑釁於它必然下場萬分淒慘,苦不堪言。此時此刻,他們不知前因後果,更不會為了兩個才結識不到幾天之人就開罪了碧玉城,況且還是碧玉城城主,這後果他們承擔不起,恐怕連藍家堡也承擔不了。
倆人僵持不動,磅礴氣勢,凜冽殺氣騰升,兩人目光交匯,在空中激烈拚殺,肆意淩虐。驀地,宇文輕狂飛身而起,集結五成內力的一掌以電光火石般的氣勢皮向無痕。無痕暗自快速凝聚內力,靜站不動,眾人驚呼,直至宇文輕狂近在眼前,眼看就要一掌劈來,無痕突然全力躲過宇文輕狂迎麵一掌,側身猛旋,趁機飛身狼狽逃出客棧,莫說與他一爭高下,連一招半式都未曾使出。宇文輕狂眼露嘲諷,冷笑更甚,單袖一甩,霸氣十足,縱身一躍,緊追不放。
“看你究竟如何逃出本座掌心!”
他們前腳離開,得到宇文輕狂暗示的逆天立即帶人突然上樓搜查。
……
半躺在床上的溪兒等待許久,依然不見無痕回來,心中很是詫異,不禁嘀嘀咕咕的抱怨。
“這紅豆湯還真是不一般,竟讓大哥掉進這湯裏了!”
好不容易才稍稍緩解了這股厭惡,溪兒深呼吸數次,閉目養神,靜待無痕回來。突然,窗戶被砰的一聲由外打開,溪兒來不及睜眼,隻覺身體突然騰空,耳邊隨即是陣陣風聲。
“大哥?!”
疑惑小臉貼在他頸邊,溪兒被他的行動弄迷糊了。無痕不語,緊抿嘴,下顎緊繃,神情異常嚴肅,雙臂緊護溪兒在懷。溪兒立即察覺有異,雙臂緊環上他的頸項,不再說話,盡可能減少無痕負擔。從未見過無痕這般如臨大敵的模樣,溪兒不由得跟著緊張。側首凝睇她無言的舉止,知她已察覺有異,無痕心中感到萬分抱歉,但腳下卻不曾停歇半刻,反倒運功又加快了步伐,幾個縱身起落,奮力奔跑,施展絕頂輕功,心中更是慶幸平日苦練輕功,如今才能這般。很快便離開了安陸城,安陸城外有條護城河,河上共有兩座木橋。
利眼一掃四周,知曉宇文輕狂緊追不舍,隨時都會追上,而他並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帶著溪兒一起逃脫。無痕當機立斷,抱著溪兒跳至橋下,將她沒入水中。
“好冷!大哥!”
寒冬臘月,河水雖不湍急,但也是冰冷刺骨,溪兒驚呼一聲,更加用力抱緊無痕的頸項。無痕立即捂住她的嘴,神色冷凝。
“小溪兒,倘若我一個時辰未歸,你立即獨自趕往信陽,找舅舅和寒夜!”
“那你呢,大哥?”
心猛地一沉,驚惶布滿臉上,肯定是出大事了,不然大哥絕不會這般。無痕未語,靜靜凝視溪兒擔憂的小臉,突然扣住她的下巴,狠狠吻上,不過是蜻蜓點水般的啄吻,但無痕卻是滿足的微勾起嘴角,嗓音如常,眸中滿是寵溺。
“隨後我便會在信陽與你會合。但千萬切忌,沿途不可停歇,越快趕往信陽越好。”
“不!大哥,我不要!我要等你回來!你不回來,我就不走!”
“休得胡鬧!小溪兒,倘若你真擔心,那就乖乖聽話!宇文輕狂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記住了,千萬不可發出任何聲音。”
剛剛說完一股突如其來的沉凝氣息卻讓他敏銳直覺起了警戒,當下二話不說,手指覆的唇,暗示她別出聲,眸心變得冷硬,縈繞在他周身的殺氣瞬間轉濃。飛身而起,剛消失在木橋的另一方,不到眨眼的功夫,宇文輕狂便緊追而至,剛好定立於木橋之上。
藏於橋下的溪兒突然聽到橋上的動靜,嚇得臉色發白,再加上河水冰冷,已經開始呈現紫青色,感覺牙齒有發顫的跡象,溪兒更是連忙捂住嘴,屏氣凝神,靜默著不敢動彈,隻聽見自己的心跳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急促。
完了,不知道大哥的情況怎麽樣。
聽聞頭上足音突然遠去,沒了聲響,溪兒還是不敢輕舉妄動,謹慎地又候了許久,直至確定橋上無人才稍稍鬆了口氣,但還是依舊安安靜靜待在水裏,不敢出來,焦急等待無痕,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
……
“小畜牲,拿命來!”
緊追而來的宇文輕狂看見無痕身影就在前方,雙目驟然迸出殺氣,猝然淩空飛越、凝聚功力的掌風,朝她的方向撲殺而來。雷霆萬鈞的氣勁襲來,仿佛要將他五髒撕裂般凶猛狠毒,在千鈞一發的瞬間,無痕驚險的逃開,而他身旁樹幹,瞬間斷成兩半。
無痕目的本就不在與他纏鬥,隻望能將他引得越遠越好,讓溪兒有機會先逃脫。他豈會不知宇文輕狂的心思,爹娘已隱退江湖,倘若讓他見到溪兒,或者知曉爹娘未死的消息,事情絕不可能輕易了結。
宇文輕狂窮追不舍,冷冷瞪著前方身影,頗有興致的陪他做臨死掙紮。
突然,宇文輕狂拔劍,全身著的殺氣,眼中的冰厲,像兩把鋒銳刀刃,手中利劍詭異旋轉,銀光劍花翻飛,猶如銀色綻放睡蓮像無痕背後席卷而去。無痕大驚,轉身反射性拔出先前逃離之時所搶利劍,劍影重疊,猶如千層巨浪,猛撲上前 ,與宇文輕狂的劍氣相撞,隻聞一聲驚天砰然巨響,那銀色睡蓮竟輕而易舉從鋪天蓋地的劍氣之中飛竄而出,直逼向無痕。
無痕猝然大驚,手上利劍尚來不及再次揮起,那銀色睡蓮以雷霆萬鈞之勢擊中他的口,“噗!”一道血箭驟然噴出,就見無痕空中踉蹌搖晃,神色青轉白,浮現灰敗死氣,一看便知五髒六腑皆損,內傷嚴重至極,砰的一聲又跌落在地上,口間的氣血翻湧強壓不住,一口口鮮血噴出,瞬間吐了一地。
宇文輕狂這才立於他麵前,手中閃著森冷銀光的銳利長劍握得更加緊實,陰寒冷笑更甚,緩緩提起長劍,抵住無痕口,一寸一寸徐徐插入他的身體,無痕咬牙強忍,冷眼怒瞪,卻未發出一絲痛呼,眉峰緊皺,麵如死灰,鮮紅的血順著劍縫汩汩而流,染紅了他的衣襟,染紅了宇文輕狂的眼,激狂在眼中流竄,殘暴在血液中沸騰,咧嘴殘笑。
“嘖嘖嘖!看到你就讓本座想起那隻野狗亂吠的樣子。可惜啊……你遠不如他,連本座三招都接不了,看來玄邪宮教導出來的人也不過如此。如何,這劍的滋味是不是很美妙?”
說著,劍身又沒入一寸,無痕悶哼一聲,更多的血從牙縫中擠出。猛地提氣,一口鮮血驀地噴出,噴了宇文輕狂滿身滿臉。
“我是不如爹,但又如何?”
宇文輕狂然大怒,生死攸關之際,他依舊麵不改色,這等該死的模樣和南宮禦當年一模一樣,一樣的冷漠,一樣的冷傲,一樣的目中無人!
“本座有一事問你,倘若你說實話,本座就饒你狗命!當年衡山祝融峰一戰,那隻野狗當真攜著……零兒跳崖,未能生還?”
十多年過去,江湖中雖盛傳他們跳崖已死,但他仍不願相信這個事實,總是存了一絲僥幸,盼望著某一天,她會突然出現……
無痕不語,雙目狠狠緊盯宇文輕狂,絲毫未有開口的意思。宇文輕狂利眼一眯,周身殺氣更濃,冷笑不斷。霍然拔出插在他前利劍,鮮血狂飆,噴灑而出,無痕一聲悶哼,失血過多造成的眩暈和口針紮石壓般的疼痛幾近讓他昏厥,但仍舊死死抓住那絲神智,讓自己保持最後一抹清明,小溪兒還在等他回去,他絕不能死!
“說!”
“爹身受重傷,娘又不會武功……墜崖又如何生還?”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心中的震撼依舊如此強烈,宇文輕狂後退一步,忍不住閉眼深吸,壓下心中那股最後希望被打碎的絕望,喃喃低語。
“她終究還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