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痕和溪兒各居一處,無痕閉目養神,對溪兒視而不見。溪兒的痛痛,想坐在地上也不敢坐,想蹲也不敢蹲,夜深,官道依舊啞然無聲,連隻蒼蠅豆沒飛過,隻聽見寒風呼嘯,在林間穿梭,沙沙作響。
肚子咕嚕咕嚕的叫,又冷的直發抖,更痛,溪兒偷睨無痕一眼,垂首委屈得嘟著小嘴,手指不安的絞在一起,腳也不安分的蹭得地麵。偷偷向他挪去一寸,再一寸,再一寸……
挪到無痕身邊,無痕仍舊閉眼,顯然怒氣尚在,雖說她平日任性胡鬧慣了,但卻不代表說她不懂得察言觀色,何時可以放肆,何時不可以,她清楚得很。眼見無痕第一次真正生氣,溪兒那點囂張氣勢早就乖乖的收起來,低頭討好,主動求和去了。
可是她究竟做錯了什麽?
她還是沒想明白。
小心翼翼扯了扯無痕身上的布條,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的帶著哭腔撒嬌。
“大哥……”
“……”不理會!
“大哥……溪兒知錯了!大哥……”至於錯在哪裏,她還在想。
“……”還是不理會。
溪兒不敢再說話,傻愣愣的僵站著,不知所措的扯著衣角。
許久,無痕突然睜眼,雙眼炯炯有神,緊盯著官道的一方,一直仔細瞧著無痕一舉一動的溪兒也立即注意到了他的異常,順著他的目光瞧去,約莫半盞茶時間,隱隱約約聽到馬蹄聲和有人交談的聲音,馬蹄聲井然有序,不急不慢,後麵還有馬車輾過路麵的沉悶聲,偶爾有人交談,也是相互閑聊鬥嘴聲,給人輕鬆愜意的感覺。
溪兒雙眼月越睜越大,隨著聲音的靠近,嘴角也大大地咧開,不禁高興的又蹦又跳,也不管無痕是不是還在生氣,拉著他的手臂一陣亂搖晃。
“大哥,有人來了,有人來了!”
“……”
無痕不語,雙眼微眯,神情凝重,一把抓住溪兒的手,沉聲警告。
“小溪兒,不得胡亂說話,切莫泄露我們欲……”
話還沒說完,行進在官道上的隊伍已然接近。騎在馬上的人都高舉火把,照亮了路道,前方清一色高大膘健黑馬,中間是兩輛華麗馬車,且用上好樺木製成的車身,不僅木質本身有白中帶黑的美麗斑紋,加上精致的雕刀,刻劃山水景色,硬是在這火光照耀下脫穎而出,奪人眩目。馬車兩旁是徒步護衛,個個步伐穩健,雖不是絕頂高人,但也是一等一的高手,馬車後又是兩列騎著黑馬的護衛。
隊伍浩浩蕩蕩的在這深夜不急不慢的前行,可見其膽大,也不怕林間強盜出沒,巧遇不測。
無痕和溪兒看著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走在前方的騎馬之人自然也瞧見了坐在官道旁樹下的無痕和他身旁的溪兒。無痕不動聲色,拉著溪兒不許她胡鬧,輕易上前求救,倘若來者不善,現下他恐難保她周全。
眼神相對,騎馬之人眼神緊緊瞅著無痕,似乎想瞧個究竟,但夜色太暗,卻瞧不真切。
馬兒以輕徐的小碎步前進,到了無痕與溪兒麵前,隊伍竟停了下來,一騎馬之人翻身下馬,拿著火把走到無痕與溪兒麵前,他一走近,溪兒反射性的往後一退,靠向無痕,雙眼如受驚的兔子,有些不安的緊盯著他,而無痕病懨懨的倚靠著樹,粗重,眼皮沉重的耷拉。
“兩位為何在此?莫非遇上不測?”
無痕不語,溪兒低頭瞧了瞧無痕,咬唇,又看了看眼前之人,見他目光炯然,不卑不亢,語氣頗為關切。溪兒不知所措的望著來人,就怕自己萬一說錯了話,大哥前怒未消,後怒又來,到時候她的又要受苦了。但她的遲疑和不安在來人眼中卻是一副飽受驚嚇,不敢隨意信人的驚恐模樣,不禁又把語氣變緩了些。
“姑娘莫怕!我們是藍家堡的人,正欲前往荊州,無傷人之意。”
“發生了什麽事?”
從馬車內傳出一女子輕柔詢問聲,此人立即轉身上前,恭敬立於馬車旁,彎身稟告。
“小姐,此有兩人受傷,恐怕是路上遇有不測,等在路旁求救。”
“去瞧瞧情況,倘若他們願意,我們可以送他們一程。”
溪兒不敢置信的眨眨眼,驚喜得低頭看著無痕,本來病懨懨閉眼的無痕猛地睜眼,那雙黑眸異常專注地凝睇著她,格外深沉、格外幽邃,仿佛要向她傳達某種不可對外人言的訊息。溪兒一頭霧水的眨眨眼,但很快會意地微微頷首。
就算沒有讀心術,她也能猜出大概,誰讓她平時最喜歡粘著大哥!
那人領命又走了回來,這回靠得近些,可以清楚地將他們打量個清楚,一個是灰頭土臉,衣衫破損不堪,無法遮體,受了傷又病懨懨的年輕男子,瞧他衣著打扮似乎不是江湖中人,而他身旁女子,一臉驚恐,萬分戒備的睜著大眼瞅著他,聽她氣息急促紊亂,全無練武之人的沉穩氣息。
“敢問二位如何淪落至此?”
“我,我們……”
溪兒頓了頓,臉上又添了一分驚恐,在她小巧可愛的臉上更讓人心生疼惜,那雙水靈靈的大眼仿佛在無聲的告訴他,她有多害怕,有多可憐。
“我們要去信陽找二哥,可是今天……今天在路上遇上了強盜,我……”完蛋了,說謊話在打結了。
雖說得斷斷續續,結結巴巴,但聽的人已經能猜出個所以然了,探親路上遇上強盜,不但錢財被劫,連人也受傷了。難怪他們如此狼狽,原來是這樣,想他們二人皆手無縛雞之力,遇上強盜能得以逃脫,也算是大幸。
此人又立即轉身卻稟告馬車內的主子,很快其中一馬車上下來兩個小丫鬟,進了前麵馬車裏,然後那人又命人將病懨懨,隨時會死掉一樣的無痕扶進馬車,但他的手死命抓住溪兒的手,攙扶他的人本來想將他的強行扳開,但又聽見他似自言自語的低喃,又似昏迷不醒的夢囈。
“娘子……娘子……娘子……”
原來是擔心自家娘子!
這下他們也不打算拆散他們這對小鴛鴦了,七手八腳的將無痕抬進馬車,溪兒也被安排在同一馬車內,隨行年輕大夫立即上前診脈,確定無痕病無內傷,脈象平和,隻是受驚昏厥,很快便能醒來,隻需要處理他前擦傷和腳踝的傷勢便可。
“這擦傷很是嚴重,恐怕是被從疾奔的馬車上跌出,又傷了腳。”
“……”無痕繼續裝暈倒。
溪兒垂首胡亂點了點頭,心虛的不敢多說話。總不能要她說是從半空中掉下來,被她壓傷了吧?
大夫頗為同情的搖搖頭,這小娘子怕是被嚇得說不出話了,可憐啊,可憐。
“夫人放心,你家相公無大礙,隻是皮外傷罷了!雖是皮外傷,但疼痛卻少不了,待你家相公醒了,你就伺候他換身衣裳,這大冬天的稍不留神就受寒了。來,夫人,請伸出右手,讓小的給你診診脈。”
“相公?”
溪兒目瞪口呆的望著大夫,大哥什麽時候成了她的相公了?
大夫又是無奈搖搖頭,徑自伸手診脈,將溪兒目瞪口呆的模樣理解為嚇呆了,驚魂未定的呆愣樣。
“想必是夫人的相公將夫人保護得很好,夫人一切康健,毫發無傷。”
這時一個小丫鬟捧著小暖爐,拿著兩套幹淨衣裳遞給了溪兒,一個護衛進來和大夫一起將衣裳給無痕換上,然後大夫才處理了無痕腳踝的傷勢,敷了藥,上了夾板之後就將一個小藥瓶交給了溪兒,囑咐她將藥膏抹在無痕前擦傷便可。
大夫下了馬車,片刻後,隻覺一陣輕微搖晃,想必是隊伍又開始前行了。
溪兒拿著藥瓶,無痕這才睜眼,側耳傾聽外麵的動靜,半晌確定一切正常之後,冷凝的神情才稍稍緩和。拉了拉溪兒的衣角,溪兒抬眼可憐兮兮的眼神看向他,伸手解開他的衣裳,將藥膏細細的擦在他的前。擦完之後又將他的衣服係好,乖乖的坐著不敢動彈,其實她的痛的幾乎要讓她跳起來,再加上馬車微微顛簸,更是痛的難受,但她也不知道無痕怒氣有沒有消,隻能咬唇強忍。
“小溪兒,把衣裳換了吧。”
無痕隻以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說話,但這已經足夠了,隻要他願意心平氣和的說話,就證明已經不生氣了,溪兒高興得連連點頭,無暇細想心中欣喜若狂的來源,忘了大哥生氣時,她異常難過忐忑的心情。
寬衣解帶,三兩下,溪兒就脫去外衫,手剛剛開始拉扯內衫係帶,猝然抬頭,恰好瞧見無痕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頓時咻地莫名羞紅了臉,順手拿起髒衣服往無痕臉上一丟,遮住他的眼,這才換下衣裳,不知是暖爐太暖,還是馬車太狹小,溪兒隻覺越來越熱,換好衣裳已是香汗淋漓。剛一坐下,輕叫一聲,溪兒立即跪在馬車內,不敢再坐。
無痕輕捂住溪兒的嘴,讓她趴在自己身上,手掌輕輕她的,掌心緩緩運功,漸漸除去她的不適。溪兒摟住無痕的頸項,在他耳邊輕聲低語。
“大哥,對不起!溪兒知錯了,大哥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
“……大哥不生氣了,小溪兒,以後不得再見殤別,遠遠的瞧見他,躲得越快越好,而且下次無論是誰,你都不得再相救。旁人死活大哥不管,大哥隻要你活著便好。”
溪兒在他頸窩點了點頭,這下確定無痕真的不生氣了,知曉自己的氣勢又該囂張了,軟綿綿的撒嬌。
“大哥,溪兒的好痛!今天你也好凶,也不理溪兒……”
輕她的手更加溫柔,另隻手撫的背脊,輕輕拍撫。
“是大哥氣糊塗了!”
眼神陡然凜冽,手依舊不動聲色的繼續輕溪兒的小,將她拉近,在她耳邊低語。
“小溪兒睡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