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這不算什麽!
溪兒自小便看慣了這些,偷偷跟著大哥和二哥去尋仇,見多了殺人的場麵,自然也就少了那份驚慌和失措。
隻是,這殺人總應該有個原因吧。
他們殺人是因為當年那些人在衡山祝融峰逼得爹娘雙雙殉情跳崖自殺,幸得大難不死。那他呢?不可否認,每每有人找上他,往往是一個字都未說,雙方就開始刀劍相向,殺得死去活來,非要個結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他武功不俗,再加上從不手下留情,能一劍將人砍成兩半,他決不會砍兩劍,比殺雞宰羊更幹淨利落。
隻是這樣一個人為什麽要帶這個累贅呢?有利可圖嗎?到現在為止也不見他要求什麽。還是說閑來無事便隨便抓個人玩玩?難道他還在認為她是圖謀不軌,跟蹤他?他那到底是什麽腦袋?!
隨手將手上的油跡往身上已經髒的見不得原貌的衣服上一抹,眼珠開始滴溜溜的亂轉,按照再繼續這樣下去,她不用餓肚子,他也不再對她動手動腳或者是嚴刑逼供,那最多一兩日之後她身上的傷也應該不會再這麽疼了,呃……是不是應該想辦法逃跑呢?比如說趁他和他的仇家糾纏的時候,她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趁亂溜走,或者是晚上等他睡著了,她可以用小解的借口跑了,對,對,對,就這樣!反正隻要能越快逃走越好。
“你在想什麽?”
猛地抽了口氣,溪兒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溪兒咳了好幾下才沒好氣地怒眼一瞪,隻覺心口一寒,老天,,他根本沒抬眼,也沒看她,甚至連根頭發也沒動到,卻那麽敏銳地感受到她正在思考什麽,天哪,不會連她在想什麽他都猜得到吧?
“別妄想逃走!你敢逃走一次,我就廢了你一隻腿,第二次就廢了另隻腿,還敢逃就廢了你的兩隻手,讓你想連爬的能力都沒有!”
呼吸至少停頓了幾十次,溪兒差點尖叫給他聽,老天,他真的知道她在想什麽,而且還威脅她!
不禁打了個哆嗦,心裏更是七上八下,他的武功那麽高她怎麽逃得掉?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至少她現在確定她的小命是絕對保住了!既然小命無憂,那麽……萬事都有可能發生。
溪兒心中小算盤打得劈劈啪啪亂響,沒瞧見殤別嘴角微揚起一抹嘲諷的笑。
……
夜,幽密而深邃。
溪兒蜷縮在火堆旁,冷得渾身發抖,想睡卻又被數次凍醒。斜眼,偷睨閉眼呼吸均勻的殤別,仰頭望著無月的夜空,鼻子一酸,眼淚簌簌直落,卻不聞絲毫哭泣聲。
要是大哥在,她現在怎麽可能會這麽可憐?
同樣的夜晚,同樣是無月之夜,卻是截然不同的處境。一聲輕幽歎息溢出,想起大哥待她的種種好,想起大哥在無月之夜陪她賞月,萬般嗬護,萬般疼惜。
橫臂一抹淚水,憤恨的再次瞪了殤別一眼,都是那個討厭鬼的錯!
眸光閃動,眼眶淚光盈盈,在越來越小的火光照耀下,閃閃發光,縱然是如乞丐般髒汙,卻也依舊掩蓋不了眸中閃動的光彩。
沉默,沮喪在臉上蔓延,心情跌到穀底,愣愣的望著漆黑的夜空發呆,無限惆悵,蘊含哭意的嗓音在寧靜的夜裏輕輕飄蕩回響,如雨中風聲,輕柔而明晰。
“知道為什麽我說你可悲到令我想同情你嗎?”
殤別絲毫未見動靜,可是溪兒知道他能聽到她的話,即使在睡夢中練武之人的警覺也不會降低分毫。
“你冷酷無情,看似活得逍遙自在,無拘無束,可是卻被任何人都悲慘,你不懂得人間真情,不懂得何謂兄弟,朋友,親人。試問,你這般活著與何異?”
殤別咻地睜開了眼,冷眼如霜。
“你是不是想說讓我不要天真的想同情你?不要以為我拍拍你的馬屁,你就會放了我?”
溪兒歎了口氣,唇邊露出一抹譏笑,眼眸中難掩黯然,殤別徐徐將目光轉向她。
“人生在世,誰不會死?死,我不怕!而我更不會天真地想乞求你放了我,更不會想要同情你,救贖你,甚至是改變些什麽。隻是,看到你我突然想起了我爹,想起了我娘,終於明白他們當年為何要生而同衾,死亦同穴。沒了娘,爹在世上如同行屍走肉,又何以存活,那比殺了他更痛苦百倍;同樣的,爹若死了,娘又怎麽苟且於世,與爹陰陽相隔?還不如生死相隨,縱然是孤魂野鬼也要生生世世長相廝守,旁人看來,隻會笑他們癡,笑他們癲,可又有多少人能有這種氣魄?”
殤別緩緩坐起身,探詢的目光掃向她的臉,企圖抓住她的目光。
“與其說我同情你,還不如說我現在想仰頭狂笑三聲,嘲笑你的無知和狹隘。孤傲?如井底之蛙一般活在你自己的世界裏,試問你究竟知道多少人生酸甜,體會了多少真情假愛?現在的你不過是個畜牲罷了。你真的很可悲,因為除了殺人,除了看著別人匍匐在你麵前像隻狗一樣乞求你以外,你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方式證明你還活著。與其活得這般窩囊和不堪,為什麽不幹脆自盡一了百了呢。估計,你連自盡的勇氣都沒有,如果有,你早就了此殘生,不會苟延殘喘至今!”
殤別依舊麵無表情的看著溪兒,望著她如談天說地一般平靜的說話,她的眼中閃爍著淡漠,目不轉睛的一直仰望夜空,出奇的平靜,沒有平時惱怒的怒罵,尖聲狂叫,平靜得令人驚詫。
“我一直在想,你明知我是無意闖進房裏,看見了你殺人,為何到現在還不肯放了我?或許現在我知道了原因,因為你不懂,不懂為何有那麽多人在乎我,你從來沒有這種被人在乎的體會,你很好奇,你想看看他們為了尋我究竟能做到什麽程度。”
張口,欲說些什麽,溪兒的聲音卻又再度響起。
“你是個孤兒,從小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甚至是被人遺棄,被人如工具一般利用,沒有人真心地關心過你,所以你冷眼看這世上的一切,在你眼中人人都與你有深仇大恨,人人都該死!”
隻見殤別驚詫的睜大了眼,不可思議的望著依舊一連淡漠的溪兒。
“活該!那是你活該!要是你以為我會同情你,或者說你抱著希望,盼著有人能救贖你,撫平你心中的傷痛,不過我隻想說你不但天真而且還很蠢!”
溪兒頓了頓,即使她不看他,也能感受到突然射在她身上的冷冽寒光,讓她背脊陣陣發寒。
“要殺我,就早點動手!就算你殺了我,你還是一隻可憐蟲,活該受罪……是不是覺得很奇怪,為什麽我知道你的過去很悲慘?”
溪兒突然轉頭,眉眼彎彎,瞧不清她的真實麵容,笑意流竄,明亮的眸中卻無絲毫笑意,對上他隱隱流動著冷然的殘虐黑眸,
“可悲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而你一副需要人施舍的可憐模樣真的讓人覺得作嘔。沒人會同情你,那是你該得到的報應,而我更不會對你搖尾乞憐,你最好不要讓我知道你的過去,不然的話我會一直嘲笑你,揭你的傷疤,在你傷口上撒鹽,甚至是滿天下的宣傳,讓所有人都鄙視你,瞧不起你,唾棄你!”
驀地,溪兒舒心一笑,眼眸中飽含笑意和期待。
“我已經開始期待那一天的到來了!”
他狐疑的皺起了眉,繃著臉,一雙蘊含怒火的眼閃現出屢屢困惑,許久,眼底浮起一抹興味。
“你在故意挑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