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迎風而起
最熱的時候過去，天氣一天天變冷了，荒原的沿岸，已經開始結冰了，獲取食物一天比一天困難了。
近海被冰麵封鎖，燕鷗們為了尋找食物，隻能飛得更遠。
而江東感覺到，自己的內心深處，開始湧現出一種深深的悸動。
那是南飛的悸動。
此時的雛鳥們，也已經換過一次毛了。最開始的褐色絨毛，變成了或灰或褐的羽毛。
這一個月來，江東的身體暴漲，達到了四十多厘米，已經基本跟普通的成年燕鷗持平了。
幾乎算得上是海鷗群裏，最強壯的存在了。
更恐怖的是他的翅膀，在翼展上，超過了九十厘米。又長又窄的雙翅，上麵蘊含著恐怖的力量，幾乎已經媲美燕鷗群中最強大的那一隻了。
成年燕鷗的頭部是黑色，小燕鷗的頭部是灰色的，但是江東不僅頭部是黑色的，甚至還有一條黑線一直延伸到了頸後。
一身光滑的灰褐色羽毛，水亮泛光。
這一天，江東捕食完畢，回到窩裏。
江東的身體長度也不再長了，每天的進食數量，比以前少了很多。
捕食一次，就能撐好多天。
不過最近一段時間，整個燕鷗群都在瘋狂地進行捕食，為將要來的南遷，積累足夠的能量。
呼呼的北風刮起來，燕鷗群裏的氣氛，出奇地安靜。
偶爾的一隻燕鷗發出“嘎嘎”聲，都能在空曠的荒原上，隨著越來越凜冽的西北風，傳出很遠。
時間，好像進入了某一個節點。
某一時刻，一隻最強壯的燕鷗，忽然“撲棱”一聲，衝天而起。
仿佛商量好了一樣，剩下的燕鷗，一片一片地成群起飛，追隨著那隻最強壯的燕鷗，越飛越高。
“嘎嘎嘎嘎！”燕鷗媽媽朝著江東三姐弟“叫了幾聲——意思是跟著走——然後它和燕鷗爸爸緊跑幾步，撲棱翅膀，跟著大部隊飛了起來。
江東知道，到了遷徙的時候了！
江東沒用助跑，直接輕輕扇動翅膀，自己就飛了起來。
而在他的身後，姐姐和弟弟也跟著起飛了。
大部隊在空中盤旋幾周，然後在首領燕鷗的帶領下，朝著一個方向飛去。
燕鷗身小體輕，飛起來成群結隊地，而不是像大雁一樣排成一字或者人字。
飛在空中，燕鷗們自動分成了一個個幾百隻上千隻的燕鷗群。
江東跟隨大部隊，緩緩扇動翅膀。身體越來越高，而空中的北風，也是越來越猛烈了。
江東雖然經常飛，卻從來沒有飛得像是現在這樣高。
自己生活的那片荒原，在視線裏越來越遠，也越來越小，甚至變成了一小團。
整個大地，在這個季節裏，顯露出了它原本的黑褐色，上麵點綴的是一團一團的綠色斑點。
到了最後，江東發現，原來自己以為的陸地，隻是個大一點的島嶼而已。
而這片區域，就是一片群島。
果然飛得高，看的才遠。
燕鷗群在首領燕鷗的帶領下，朝著一個方向飛去。
江東又觀測了一下太陽的方位，現在不是正午，所以不好確定方向。
但是肯定不是往南，應該是往東或往西飛。
極地的景色，像是一條畫卷一樣，緩緩在江東麵前鋪開。
北極的天氣非常晴朗，天空是湛藍的，海岸線兩邊都是白色的冰雪世界。
飛行在空中的燕鷗們數量很多，而且分成了一個群體一個群體的。
江東所在的這群體，是數量最多的群體，也是由那隻最強壯的燕鷗帶領的。
群體有快有慢，有大有小，前前後後分布在幾百裏的空中。
偶爾有鷂鷹或者大型海鷗之類的飛鳥想要來獵食，但是看到烏壓壓的一群燕鷗，也都明智地躲開了。
在集群優勢下，個體的勇悍隻是個笑話。
飛了一天一夜之後，燕鷗群都沒有遇上什麽天敵。
而江東已經確定，他們是往東飛！
天上狂野的罡風，江東漸漸適應了。雖然飛翔技巧還欠缺，但是寬厚的翅膀，給了江東足夠的底氣。
江東的翅膀比一般的成年燕鷗都要強壯，有時候普通燕鷗扇三下翅膀，江東才扇一下。
大家前進的方向，並不是順著風，而是順著側後方的風，江東要做的，隻是扇扇翅膀，控製方向而已。
適應了北風之後，江東越飛越快，在燕鷗群裏的位置，也越來越前。
到了最後，他甚至超過了領頭的首領燕鷗。
這時，江東發現，燕鷗群整體的前進速度，其實並不快，比單隻燕鷗還要慢。
以這個速度飛行，恐怕三個月都到不了南極吧？
這是怎麽回事？
領頭燕鷗發現了江東，大聲地“嘎嘎”叫了兩聲——在我身後飛。
江東忽閃了幾下翅膀，做了個俯衝，又急速拉升，表示自己行有餘力。
領頭燕鷗脖子彎曲，“嘎嘎”叫了幾聲，示意江東往下看。
江東望去，隻見近處遠處，一團一團的燕鷗群中，不時有一兩隻小燕鷗掉隊，然後慢慢墜了下去。
墜向下麵的冰寒雪原。
而且隨著隊伍的前行，掉隊的小燕鷗越來越多。
那些都是身體瘦弱、或者體力不足的。
雖然燕鷗群中不時有哀鳴，但是大家依然維持著動作往前飛，沒有停下的。
江東忽然想起來，當時自己收集資料，曾經看過這樣一個數據：每年出生的小燕鷗，最終到達南極圈的，不足一半。
也就是說，跟自己一批出生的燕鷗，有一半將會葬送在去南極的旅途中。
現在這種掉隊，隻是最初的篩選。
數字是數字，但是這種活生生在自己眼前逝去的生命，確實是很揪心的。
這些留在北極的小燕鷗，麵對的結果，幾乎隻有死亡一途，或者是被天敵殺死，或者是被寒風凍死或者是餓死。
江東默然，他的行進速度默默慢了下來。
整個空中，隻剩下風聲、翅膀聲和偶爾的哀鳴聲。
這些瘦弱的燕鷗，除了本身的先天性身體弱，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後天的營養跟不上。
如果能有足夠的營養，這些小燕鷗至少能夠跟著飛到赤道。
按照這樣不疾不徐的速度，燕鷗群飛了三天三夜，一刻也沒有落地。
第二天的時候，燕鷗群就離開了海岸線。
一天一夜的功夫，江東的四麵八方，也都變成了一望無際的大海。
江東心中想了一下地圖，現在應該離開北冰洋，進入大西洋北部了。
偶爾可以看到遠處飄在海上的冰山，以及躍出水麵的魚。
看著那厚厚的冰山，江東忽然想到了泰坦尼克號。
不知道現在的地方，距離泰坦尼克號有多遠。
隨著燕鷗群越來越往前，水麵躍出的魚越來越多。從高空看下去，水麵之下，全都是碰撞翻滾、反射著耀白日光的各種魚類。
魚擠魚，擠擠魚。
我靠，北大西洋漁場！
好多食物啊！
江東感覺自己的嘴巴在流口水。
自從出發以來，燕鷗群一直在飛行，從來沒有進行過休息和進食。
“嘎嘎！”領頭燕鷗忽然叫了一聲，然後相應的“嘎嘎”如從波浪一樣，傳遍了整個燕鷗群。
降落！
大家開始調整角度，收攏翅膀，往下落去。
一群群的燕鷗，從空中降落到水麵上。
部分小燕鷗體力支撐不住，落得很狼狽。
江東猶有餘力，伸開狹長翅膀，讓氣流從翅下流過，身體在水麵上滑翔，他嘴巴一伸，尖銳的嘴喙一勾，就從水麵下叼了一隻小魚在嘴裏，然後落在水麵上，大嚼了起來。
事實上，不止是江東，整個燕鷗群幾乎都在進食。
幾百裏的水麵上，到處都是“嘎嘎”“咕咕”的進食的聲音。
大家實在是餓壞了。
特別是那些小燕鷗，一個個幾乎是最狼吞虎咽的。
自從他們出生以來，從來沒有進行過如此長距離的飛行，消耗很大。
而水裏的魚類，幾乎像是從泉眼裏冒出來的一樣，幾乎是無窮無盡的。
連續十五天，燕鷗們每天都吃了個飽。
就連最瘦弱的燕鷗，都變得肥肥壯壯的了。
海麵上，燕鷗群時起時落，一個個都充滿了活力。
十五天後，領頭燕鷗一聲令下，燕鷗群再次起飛，這一次，方向變成了東南。
原本湛藍的天，雲霧越來越多，而高空的西南風也越來越大了，溫度也越來越高。
江東知道，西南方向來的北大西洋暖流，正在送來赤道的熱量。
雲霧越來越多，視線阻隔越來越大。
有些時候，整整飛行一天，都看不到水麵。
江東不知道燕鷗們是怎樣判定方向的，他現在隻能亦步亦趨，跟著周圍的燕鷗。
至於之前那種許多燕鷗群連綿鋪開百裏的場麵，就不見不到了。
離開了極晝區，夜晚越來越長。而燕鷗們的飛行，是晝夜兼行的，隻是有時候很快，有時候又隻是慢速地滑翔。
一直飛行了十五天，除了在第十天的時候，燕鷗群在一個小島上停了半天。
這是個無人荒島，但是江東發現了這裏堆積著厚厚的糞便，看來應該是每年燕鷗們遷徙落腳的固定地方。
除此之外，燕鷗群一直在飛行中。
但是各個燕鷗群出發時間，飛行路線都不一樣，江東沒有看到其他除了自己之外的燕鷗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