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原本是打算年後幾天就回義大利的。


  綱吉看著里自己的影子,將領帶夾調整了一下位置,眼神平淡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可是他忽然接到了日本黑幫的年會邀請,代表彭格利出席這次聚會。


  關於他回日本的消息本就是封鎖的,可對方倒是手眼通天,讓綱吉就頭疼起了到底要不要去。雖然說回來的時候坦坦蕩蕩未做什麼掩飾,可他是以澤田綱吉的普通人身份回來,說到底還是被人查過了。


  彭格利在日本也有分部,不過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早早就締結過同盟契約。雖說以前也接到過類似邀請,可邀請函上的言辭懇切,比起平時的象徵性邀請,這次更像是有什麼陰謀一樣。


  對方主要盤踞在九州島,輻射整個日本國土。而彭格利的勢力則基本在並盛活動,照理來說不該有太大的利益碰撞。綱吉原本也不打算去,婉拒的信函發出后竟又收到一封請求支援信,雙龍會以盟友身份向彭格利求援,理由是外貿港口被不知名力量阻斷,他們從年前開始就被斷了所有走私貨物,各個地方的勢力手腳也隱約被縛,雙龍會的二把手敏銳地察覺到了有人想對雙龍會動手。


  而這次年底聚會,顯然是對方最好的機會。


  其實這次聚會也可以不辦,但消息始終是被幾個幫派老大心領神會了的。一旦不辦,龍頭老大就認了慫,那老大的位置也該換人了。


  這顯然更危險了,一不小心摻合進別人的勢力糾紛里就可能脫不開手了。可畢竟是盟友,綱吉原本打算讓他的雨守去溜一溜,象徵性地表示一下彭格利是個有義氣不會丟下同盟的家族,就不要管任何閑事的溜回來,畢竟他對雙龍會那種什麼事都乾的幫派組織沒有任何好感,可是再次在獄寺凖人那裡得到一個情報后,又猶豫了。


  聽說這次白幫也會來參加聚會。


  說起來白幫真不算什麼聲名顯赫的幫派組織,比起彭格利這種從中世紀起就創立了的根基極深的家族來說更不算什麼。但這個黑暗世界的新人以一種十分可怕的速度在兩年內迅速躥起,並雷厲風行地擊敗了諸多前輩,在亞洲國土最大的中國生根發芽,還和政府牽連甚深。


  是個潛力極大的新興家族。


  但是吧……這個家族說是黑道上的有點勉強,讓很多老牌黑手黨都非常不待見。他們剛開始出名的方式不是走私販毒或者人體炸彈向世界告知其存在,反而是比政府還要果斷出色地履行著保護公民的義務而獲得極大的影響力和擁戴,讓人忍不住猜想白幫是不是想要顛覆政權。


  年會是在傍晚開始,綱吉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轉了轉手上的大空指環。


  鏡子里的人穿著一身黑西裝,除卻襯衣領口那抹雪白,剩下的顏色都生硬平板得叫人壓抑。綱吉摸了摸白襯衣的領口,眸光微斂,頓了半晌后朝門口走去。


  有個人最喜歡看他穿白襯衣,所以他襯衣的顏色一直沒變過。


  不過到了現在,在那個人眼裡也不重要了吧。


  車和西裝都是分部那邊配備過來的,綱吉上了車,就靠在後座上望著窗外發起呆來,手上準備要看的文件也放到了一邊。他昨天得知彌離開並盛的消息,在彌離開后的剛好一個小時的時間,一點先兆都沒有。那個人一離開並盛,行蹤便如石沉大海般再也搜索不到。


  這次又會是多久呢?三年?五年?十年?還是再也見不到了呢?

  她那個時候一定非常難過吧,她本來就害怕受傷害,連接受他都用了那麼長的時間,一個坑都不肯上當兩次。她一定是非常生氣吧,所以連聽他解釋都不肯,轉身就那麼利落地離開了,一句告別也不願意說。


  ……不,還是說了的,她說,別再見面了。


  綱吉揉了揉太陽穴,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他眉目有些疲憊,將一邊的文件拿起來,把注意力轉投在文件中。


  下午的行程有些長,傍晚時分才趕到九州島,轉道前往雙龍會在遠郊舉辦聚會的半山別墅。綱吉也不急,這種時候去得早了未免太給面子,去得晚了又未免不給面子,只有踩在聚會剛開始的時候到。


  可是轎車疾速行駛在盤山公路上,忽然就被逼停!


  綱吉皺著眉從文件上抬起眼,從後座透過車窗看向前方,有個身材嬌小黑髮齊肩戴著惡鬼面具的女人站在路中央。陪同他一起來的山本武從副駕駛下了車,綱吉平靜地放下文件,坐在後座,看著前邊。


  「離開……」那個戴著惡鬼面具的女人發出生澀的聲音。她似乎並不熟悉日語,語調奇怪「……或者死。」


  那個女人旁邊的公路護欄已經消失了一大半,還有被強行彎折的痕迹,地上也有很多剎車的輪胎痕迹,似乎是有不少車都被丟下去了。


  山本武似乎有意和對方交談勸告對方不要攔路,可惡鬼面具的女人站在原地不再說話,她似乎已經認定眼前這些人不會離開需要立即抹除,額頭上迅速燃起一抹橙色的火焰。


  大空呢。


  綱吉感覺一頓,然後轉頭從身邊的車窗看了出去,在盤山公路邊的矮崖上,有個身影正坐在那裡。她臉上也戴著面具,手邊擺著一把太刀,晃悠著雙腿坐在那裡。似乎是感覺到了綱吉的視線,她轉過頭來像是透過車窗看了綱吉一眼。


  綱吉從後座下車,揮手制止了司機的欲說出的話,然後抬頭看向了矮崖上的女人。


  那個女人和綱吉對視,然後拿起了手邊的太刀,輕巧地從矮崖上跳到了綱吉身前不遠處,她伸手欲拔刀作攻擊狀。然後就看見綱吉笑了一聲,語氣輕柔得怕驚擾了誰「是你嗎?」


  女人沒有說話,忽然快步衝上前來,同時猛地抽出手中太刀。刀光冷冷地閃過眼眸,毫不留情地照綱吉脖頸砍過去,迅速利落又殺氣十足的出刀式,真是和她銀子姐姐的刀一樣可怕。


  綱吉閃過幾乎劈至眼前的刀,刀鋒的寒意幾乎讓人產生已經被砍中的錯覺來「住手!」他轉頭喝止已經拿出手、槍的下屬,連連避過幾刀后抓機會抓住了女人的手腕「你要殺我?」


  他還沒問完,就被對方一個膝擊,正中了腹部。


  可那個女人沒有趁機會要他的命,反而站在了原地「離開。」她發出聲音。


  「山本。」綱吉叫停了漸漸落於下風的山本武,有著迅速修復能力和龐大火焰的安紙他一個人單槍匹馬還敵不過。安紙看了一眼彌,沒有繼續動手。


  綱吉捂著腹部喘息了兩下,才重新站直「彌,你想要做什麼?」


  「離開。」彌再次重複。


  後面有汽車的聲音飛快接近,察覺到周圍被迅速布下一層幻術結界的綱吉皺著眉,就看見安紙和彌都讓開,讓那輛黑色的高級轎車毫無所覺地飛快通過了。


  彌拖著自己的刀回到了矮崖上,安紙也神擋殺神地重新站回了路中央。可綱吉不懷疑,如果自己還要通過這裡,勢必又會被武力威脅。


  「阿綱?」山本武收回了刀走回來。


  綱吉看著矮崖上晃悠著腿看書的女人,想到了雙龍會發來的求援函。他想到了什麼,神色莫測「……白幫。」


  命令車隊靠邊停留,綱吉走向了矮崖上的彌,只是他剛靠近,對方就警覺地握住了放在身邊的刀。綱吉停下腳步,神色溫和「你的腿已經好了嗎?」


  彌握著刀的手微微緊了些,又忍不住放了手裡的刀,頓時戰意全無。


  停在路邊自行活動的下屬心裏面完全是無語的,他們原本是來參加盟友的聚會,卻沒想到半路被攔了下來,而且boss還一副和對方很熟的樣子直接放棄了這次行動,還拋下他們跑去撩妹了。


  到底是不是下班了給個準話啊boss?


  「還會回並盛嗎?」綱吉繼續問,像是並不在意彌回不回答,只是單純地想和她說話。


  彌沉默地放下了手裡打發時間的書,她覺得眼前這個人或許是不是太過於了解她,他不問彌半點會讓彌提防抵觸的事,不問雙龍會不問彌的目的。而只是保持著她想要的距離來關心她,叫彌生不起半點防備來。


  盤山公路上漸漸變得漆黑,夜晚終於降臨了。不再有車輛疾馳而過,天邊的星子遠遠的綴著,彌看了一眼時間,從矮崖上站了起來,眺望遠處燈火輝煌的半山別墅。


  離七點整隻有幾秒了。


  夜風揚起了彌高扎的馬尾,她從矮崖上跳下來,走向安紙。


  5,3,2,2,1。


  『砰——!!』一聲巨響在安靜的遠郊炸響,火光頓時衝天,遠遠地似乎都聽見了尖叫和哭喊,驚天動地的爆炸后,火舌瞬間展開來,熊熊燃燒。


  彌握住了安紙的手,小聲說「結束了。」


  結束了,她的血親父母,還有養父養母的仇,都結束了。


  不遠處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來,停在了路邊。車裡走出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他微微佝僂著,走向彌「我看到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燃燒著的半山別墅,似有似無地打量了一眼後面的綱吉「你已經完成了和我的約定,你要的東西,也在這裡。」


  老者從口袋裡掏出一盒小黑盒子,安紙上前接過,打開看了一眼,然後跟彌點頭確認沒關係。


  「以白幫的能力來說,完全不用用這麼偏激的手段,那裡的人不少,不擔心結太多仇家嗎?」老者轉頭欲離開,卻還是回頭看向彌,問道。


  「我以為只有這樣的爆炸才能撫平你失去親人的怨恨,我也是如此。」彌輕聲細語著,摘下了臉上的面具,映著滔天火光的臉笑得漫不經心「而且……人生就像一場賭博,不管輸贏如何,我只要個痛快。」


  這場爆炸,又何嘗不是白幫強勢進入日本的見面禮呢。


  彌走向緊接著駛來的轎車,從副駕駛下來的后桌君手裡拿著暖絨的披風。他輕手輕腳地搭在彌肩膀上,伸手拉開車門,讓彌上車。


  「從今天開始,雙龍會的勢力由白幫全權接手,世上再無雙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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