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淋了雨,彌半夜發起了高燒,迷迷糊糊地燒了半宿,頭痛得難受。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九點,彌從昏沉的睡夢中醒來,就看見戴著惡鬼面具的安紙坐在她的床邊,正拿著水果刀細緻地削蘋果。陽光從窗外灑進來,泛起一陣淺淺的光暈。


  「安紙。」彌摸了摸自己頭上降溫的帕子,將其拿下來放到一邊「其他人呢?」


  安紙將手中的蘋果一分為二,將一半遞給了彌,又將另一邊放在了床頭櫃。她不急不緩地舉起手指,敲了敲自己臉上的銅製面具,眼睛望著彌。


  彌咬了一口手中的蘋果,低斂著睫毛想了想「讓他們先回來吧,我們要準備離開並盛了。」


  安紙歪了歪頭,似是不解。


  「在聚會之前,總要做點什麼。」彌彎著嘴角笑了笑,溫柔無害「才好動手啊。」


  「胸有成竹的樣子啊。」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彌抬眸望過去就看見后桌君斜靠在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而安紙仍穩如泰山地坐在原地,似乎早就知道那個人站在了門口,毫不驚訝。


  「回來啦。」彌繼續笑,語氣熟稔。


  后桌君點了點頭,從門口走進來「真不知道你怎麼會這麼擅長以小博大。」后桌君搖了搖頭,從床頭櫃里拿起安紙放好的另一半蘋果「已經按你布置的那樣,先控制了外貿港口,首先截斷了毒品和軍械的運輸,還發現了不少人口販賣,雙龍會有些實力的盟友基本已經被抓住了經濟命脈,控制在手裡了。」


  「做得隱蔽嗎?能將知情人數控制在最小嗎?」彌拉高枕頭靠在了牆邊,平靜地問。


  「我和安紙親自去和那些老大聊了聊,他們剛開始也有結盟進攻的意思,但『意外』死亡了幾個有點分量的幫會老大之後,就安分地聽話,瞞下來了。」后桌君咬了一口蘋果,順了一把椅子也坐在了彌的床邊「反正也與他們的安危無關,如果不插手那個聚會的話,還能好好安坐他們黑幫老大的位置。如果不聽話……」后桌君緩緩吃完了蘋果,沒有繼續說下去。


  握住了幫派走私的主要經濟來源拖垮幫派不算,但掌握在手裡的證據只要放到媒體和警務廳,那可就有意思了。


  彌點了點頭「中國那邊的後續事件解決完了嗎?」


  「掃尾已經做完了,怎麼說我們都是黨的接班人,大大不會為難我們的。」后桌君比出一個大拇指「而且我們端了一個最大的地下黑幫,還交出了近一半的黑錢讓他們查獲。地下的組織盤根錯節,今天幹掉了這個,明天那個就長起來了,比起哪天又有什麼組織藏在他們眼皮下搞小動作,誠意如此明顯的白幫顯然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看著安紙又削完一個蘋果放到她手中,彌對安紙笑了笑「那……那個人呢?」


  后桌君反應了一會才反應出彌在說誰「那個發現自己中計后開車撞你的傢伙?」他盤起腿坐在椅子上,弔兒郎當的樣子一點都不像一個成年人「被安紙撕成兩半了。」


  見彌安靜下來,后桌君轉移話題道「對了,按你的計劃,卧底已經派出了。」


  彌轉頭看了看窗外明亮的陽光,並盛的空氣平靜又安詳。可彌很清楚,后桌君可以放心的在這裡跟她聊這些,香取宅估計已經被安紙的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包了起來。


  那些人都是安紙的同伴,沒有家沒有歸屬的活體實驗者,麻木蒼白地自幼時開始從一次又一次的實驗里存活。而唯一擁有著自己的思想的安紙,成為了那群能力不俗心智低下的人的頭目。


  「曦呢?」彌問她的學妹。


  「在補覺。」后桌君回答「前幾天為了查雙龍會那些同盟的資料背景和被隱藏的親屬熬了幾天夜,累得像是要一睡不醒了。」


  「你可是白幫的boss,對家族成員也溫柔點好嗎?」彌有些無奈的搖頭。


  后桌君一愣「我什麼時候變成boss的?」


  「剛剛。」彌斯條慢理地吃完手裡的蘋果「畢竟頭一次被邀請到日本龍頭黑幫的年度聚會,幹掉了盤踞在亞洲最大的地下黑幫並取而代之的新起之秀——白幫,它的boss怎麼能是一個柔弱的女人呢?」


  「突然就升職了呢……」后桌君一臉恍惚「那我可以給我自己加工資嗎?」


  看彌微微挑眉看過來,后桌君假咳了兩聲,再次轉移話題「話說你不是擅長扮豬吃老虎嗎?看起來文文弱弱似乎毫無威脅力,結果趁人放鬆警惕啪啪啪地就吃下了人家的蛋糕。」


  「這可和資源戰不一樣。」彌軟軟地靠在身後墊著的枕頭上,臉頰還有些病態的嫣紅,雙眼卻十分清明。她微微低著頭想了想,卻也不多說什麼,反而一轉話題「這次日本龍頭老大易主,來得又是異國的組織,可能會引發很多打著驅逐名頭來分瓜分勢力的連鎖問題,要在刺殺結束后趁所有人還來不及動手的時候把可能會發生的血拚壓下來。」


  她看向安紙「可以嗎?」


  安紙點了點頭,非常認真。


  彌在床上躺了大半天,直到中午才起床,吃了葯之後和后桌君出門逛逛。


  「你在踩螞蟻嗎?」看著彌撐著牆費力地慢慢往前走,后桌君停在原地看著她「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彌長發鬆松地束在身後,白衣長裙,模樣十分人、妻「這幾天至少要做到能正常行走。」


  從居民區到商業街,對普通人來說也就半個小時左右的路程,生生地被彌拉長了兩個小時。直到下午,兩個人才走到商業街。商業街和幾年前的模樣顯然是不一樣了,修起了更加繁華的高樓,路邊的門店豎著透明而乾淨的櫥窗,一時都讓彌有些認不出了。


  「按這個節奏也不用逛了吧,我們現在往回走,差不多能在天黑前回去。」后桌君單手扶著彌的手臂,面無表情。


  彌停在一家飲品店裡舉目四望,卻看見不遠處新建起的百貨大樓前聚攏了喧嘩的人群「那邊怎麼了?」彌問著,卻聽見有從那邊走過來的路人遠遠地談起像有孕婦要生了,彌一愣,抓住了后桌君的手「帶我過去看看。」


  假期的商業街人頭攢動,一個地方圍攏起了不少人,就有更多人好奇地圍了上來。彌被后桌君護著擠開人群,就聽見有女人在痛苦地低聲喊叫。彌側頭望過去,就看見一個看身形也有九個月的孕婦躺在百貨大樓前的階梯上捂著肚子慘叫。


  周圍已經有人報了急救電話,可依醫院到這裡的距離不知道還有多久。


  孕婦的下身像是羊水已經破了,一個像是她丈夫的年輕男人著急地握著孕婦的手,滿臉驚慌地安慰著。


  「走吧。」看到此情此景,后桌君忍不住小聲對彌催促了一聲。在失去自己的孩子后,彌抑鬱了很長一段時間,就抱著自己曾買給寶寶的小衣服小物件默不作聲地在房間里一坐就是一整天。隨後她就沉默地開始翻起了婦產方面的專業書籍,但他們都知道她再難有自己的孩子。


  彌盯著那個孕婦的肚子「她快生了。」


  「救護車就快到了吧。」后桌君這麼說,拉著彌的手往外面走。


  彌目不轉睛地看著,跟著后桌君往外面走了兩步。忽而聽見躺倒在地的孕婦滿臉淚水的慘叫起來「救命……救救我的孩子。」她已被宮縮時的陣痛折磨得幾乎聲嘶,卻還是雙手捂著肚子這麼慘叫起來。


  彌的腳步一頓,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甩開了后桌君的手。


  她脫下自己的長外套走近那個孕婦,將外套披在孕婦的肚子上「忍一忍,寶寶還在肚子里,先別把力氣叫完。」她伸手調整孕婦的姿勢,看向手足無措地看著她的那個孕婦的丈夫「多少周了?」


  「你是醫生嗎?」看彌十分專業地低頭聽了聽胎心,那個男人飛快地問道,像終於有了主心骨。隨後才意識到彌問了什麼,急忙回答「三十五周了。」


  「三十五周了為什麼不提前住院?」彌皺著眉斥責了一句,然後看了看周圍找不到事乾的圍觀群眾。


  后桌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還是默契地明白了彌的意思,走出來「大家都退一退,給孕婦一點空間。」


  「醫生,我……是不是要生了?」大口喘息著的女人語氣不穩地問。


  「別擔心,我看看。」彌柔下語氣安慰了一句,將披在孕婦肚子上的外套往下拉了拉。她分開孕婦的雙腿往裡面看了看,才臉色不太好的抬起頭「宮口已經打開了,等不及救護車,必須現在生才行了。」


  「什麼?可是這裡……」孕婦的男人滿臉無措得像個孩子,緊緊抓住孕婦的手「真的沒問題嗎?我妻子她……」


  「等不及了。」彌搖搖頭,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糟了,這裡沒辦法消毒,有酒嗎?」


  「酒?」男人驚惶地重複這個詞,轉身就想衝進百貨大樓搶一瓶出來。


  「我這裡有。」有個熱心的圍觀群眾站了出來,提起手上準備買回店裡存貨的酒。彌看著那個站出來的男人「山本君。」


  「啊。」山本武撓了撓自己的短髮,撕開了手中包裝完整的酒遞給彌「拿去用吧。」


  「謝謝!」孕婦的男人急聲道謝就接過了酒,看彌朝他伸出手,就將酒倒在了彌的手上。


  邊上已經有不少人拿起了手機錄像,滿頭大汗地慘叫著的孕婦,慌裡慌張的准爸爸和鎮定自如的年輕女醫生。


  「深呼吸,跟著宮縮的節奏來用力!」孕婦臉上的汗水已經濕了鬢髮,濕濕地粘在臉頰邊,她死命地揪著准爸爸的胳膊,然後兩個人就一起在那裡慘叫「好痛啊,不行,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我看到寶寶的頭了,加油!」彌隨手從夫妻倆散落在一邊的購物袋裡抽出一張毛巾來備在身邊,然後伸出手去接寶寶「深呼吸,用力!」


  「啊啊啊!我真的不要生了!」孕婦嘶聲慘叫著,眼淚連連滾下來,卻還是用儘力氣地在生。


  「加油,我知道你可以的。」彌緊盯著寶寶已經露出來一小半的頭,鼓勵著。


  我知道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生出你的天使。我也曾是母親,比誰都更明白你的心情,更明白你有多期待你的天使。


  「出來了出來了!」那個生命緩緩落到彌的手上,那一瞬間的觸感讓見證了新生命的降臨的彌感動得想哭。她忍不住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急忙催促一邊胳膊已經被揪得青紫的准爸爸「拿剪刀!」


  還不能睜開眼睛的小天使整個落在了彌的手上,彌接過剪刀剪短臍帶,才將用毛巾包好的皺巴巴的小嬰兒抱在懷裡給臉色蒼白的虛弱母親「你看,你的寶寶。」


  年輕母親的目光停留在她正哇哇大哭的孩子臉上,臉上明明欣喜感動得不得了,眼淚都控制不住的繼續流下來,卻還顫抖著聲音故作嫌棄「真丑。」


  救護車終於來了,拉走了新生兒和年輕夫妻倆。


  被匆匆感謝過的彌站在原地,看著后桌君撿起了她的外套,走過來「不想笑就不要笑。」


  「我沒有不想笑,我很高興。」彌身上還沾著新生兒出世時的血液「那個孩子好小,胎髮跟他媽媽的頭髮顏色一樣,一出生就那麼有活力地哭,又好溫暖。」


  彌看著后桌君,也顧不得周圍還未散去的群眾,眼睛里有淚水湧出來「我好高興能迎接他來這個世界。」


  媽媽愛你啊,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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