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悶雷聲還在響,雨幕模糊了遠景,綱吉從已經沒人的教室里走出來,再次回到底樓張望。沒有看到那抹熟悉的人影,他皺著眉試圖再給對方一個電話,手機冰涼的屏幕觸及耳朵,傳來接通的聲音,正此時,樓上突然傳出一陣古老的手機原始鈴音,他剛看過去,就看見彌極快地從樓上跑下來。


  「彌。」綱吉放下心來叫了彌一聲,就看見彌在對上他的目光后一怔,那雙眼睛在霎那間沉浮了什麼,然後迅速消失不見。黑髮少女快步小跑過來,對她露出一個笑容「阿綱怎麼來了?」


  「下雨了,你出門又沒帶傘。」綱吉回答,又想起剛剛彌露出的異色,他斟酌了幾秒,還是問「彌,遇見什麼事了嗎?」


  「嗯?沒有啊。」彌搖搖頭,黑眸坦誠地看著綱吉。


  綱吉略微覺得哪裡不對,看彌又不像在隱瞞什麼,可心裡還是有些在意,便問「下課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吧,我那邊都已經下課了,怎麼現在才下來?」


  「?」彌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我剛剛……」


  她話語遲疑,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似在回憶「我剛剛,好像遇見了誰。」她搖搖腦袋,苦思冥想地揪著自己的頭髮「怎麼一下……有點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就算了吧。」綱吉拉開彌揪著她頭髮的手,然後撐起手中的雨傘將彌攬過懷裡,小心地護著彌走進雨幕中「我們先回去。」他說著,不動聲色地回頭看了一眼雨中的教學樓。


  這場春雨來得急,去得也匆匆,街道邊綻放的櫻花被大雨零落了許多,和雨水混合在一起鋪灑在地上,讓人不免覺得有些可惜。綱吉看了一眼天色,深棕色的眼眸微微一轉,就將手裡的傘推給了彌「彌,今天晚上有點想吃其他的,可以拜託彌去買嗎?」


  「阿綱想吃什麼?」彌接過傘,不疑有他。


  「呃……比如,魚什麼的。」綱吉思考了一下后迅速給出答案,他認真地望著彌,深棕色的眼眸氤氳著淺淡的光。


  彌淺淺一笑「好。」


  綱吉露出一個朗然的笑,說話的聲音也難掩愉悅「我這邊還有點事,那就晚上見?」


  「可是已經快晚上了呀。」下過雨的天幕還是陰沉著,時針也踩到了五點整的位置。眼看天色不早,彌關心地看著綱吉「阿綱還有什麼事嗎?」


  綱吉撓了撓頭髮,含含糊糊地回答「我想給彌買樣東西,所以,找了份外快。」


  「嗯?」彌還想細問,卻見綱吉已經握著她的肩膀施力讓她轉過身去,不輕不重地在她後背退了一下「彌就不要問了,等彌回來就知道了。」


  彌回過頭狐疑地看著綱吉,眯了眯眼睛之後還是拿著雨傘走向市場那邊,同時不忘警告「不許做壞事哦。」


  「什麼壞事啊。」現在一聽到壞事就容易聯想到奇怪的地方,綱吉頗有些羞赧地移開目光。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才趕快收起手機迅速朝公寓那邊跑去。


  彌溜達去市場買魚,天色雖陰著卻也沒下雨了,空氣潮濕,彌跨過地上的水泊準備回公寓,在離公寓門口還有一條路的時候,她被拍住了肩膀「彌。」


  清冷又耳熟的女聲讓彌詫異地轉過身,眼中就映出了一段時間沒見的佐子,她身後還跟著阿寺「佐子姐姐!阿寺姐姐!」


  彌一時高興起來,剛想說些什麼,就發現佐子和阿寺都是非常沉著的表情,微抿著唇,像有什麼事情。


  「佐子姐姐。」彌看著離她最近的佐子「出什麼事了嗎?」


  「剛剛……我們突然被通知,計劃結束。」佐子囁嚅了一下,還是說出聲來,一向平淡的目光望向彌時,多了些不易察覺的柔和「我和獄寺原本就在家裡,還得到了些時間,其他人已經過不來了。」


  「什麼?」彌愣怔著反問。


  「原本想等你放假回來再告訴你的,在你二十歲成年的那天,那台扭蛋機和我們就會消失,可不知道為什麼提前到了現在。」佐子看著彌呆愣的臉,還是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頭頂,當初那個小女孩已經和她差不多高了「我們也沒什麼時間了,可能再也沒辦法見面,你的人生還很長,要善待自己。」


  佐子放軟了語氣「該說再見了。」


  「佐子……姐姐……」彌手足無措,突然接受這個消息,即使她早早的就有姐姐們遲早會離開的心理準備,也一時無法完全接受。那是她的姐姐們,在她最狼狽落魄的時候出現,陪著她走過人生中最不堪那段時間的姐姐們。


  「不要露出那種表情。」說話的是阿寺,她緊抿著唇,盯著彌的臉「好歹是我教過的學生,不要露出那種軟弱的表情。」


  彌睜大眼睛,咬著下唇收斂自己的表情,可怎麼忍都忍不住湧上眼眶的眼淚。


  「我們又沒死你哭什麼。」彌的眼淚讓阿寺臉上的表情不自然起來,他甚至有些把妹妹惹哭的心虛感,急忙故作暴躁以掩飾情緒的抓了抓頭髮。


  來時已花了一些時間,身體的桎聕感越重,還未來得及再說些什麼,一條扭曲的裂縫憑空張牙舞爪地在阿寺和佐子身後裂出一人高的高度,如同蚌殼一般似是被強行拉開出一個狹窄的過道,露出裡面滲人的漆黑。


  「阿寺姐姐。」彌扯住了阿寺的衣袖,緊緊咬著唇看著阿寺。她的聲音有些壓抑,從濕漉漉的空氣中傳達到耳廓,一下子就觸動了神經。一向對她都是乖巧聽話的女孩子,從沒因為她冷淡的態度表現出委屈,這還是第一次,這樣帶著懇求和希冀地叫她。


  阿寺表情平緩,或許是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她就這麼平淡地回視著彌,半晌輕輕嘆了一口氣,把彌摟在懷裡。


  「你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嗎,我們不可能永遠陪著你。」她語氣淺淡,聽不出什麼情緒「你總會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不要再依賴任何一個人,誰都不能永遠陪伴你。」


  身體的重力往後移著,像正被引力巨大的東西強行牽扯過去,阿寺從外套里掏出一副手銬「這原本是你今年的生日禮物,現在提前給你。」她把觸手冰涼的手銬放到彌手裡,祖母綠的眼眸有些深沉而難得溫柔「……再見。」


  『唰——』綱吉拉上落地窗的窗帘,遮住了外面陰沉的天空。


  房間里開著暖氣,驅散了潮濕的寒意,綱吉看向餐桌上已經準備好的燭光晚餐,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襯衣上的領帶,骨節分明的手指襯著黑色領帶演繹出一種微妙的性感「至少在離開前……」給彌補上一個浪漫的求婚。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深紅小巧的絨盒,裡面嵌著一枚發出微光的鑽戒。綱吉深呼吸了一下,將小盒子放回口袋裡。正這時,大門傳來了開鎖的聲音。


  急忙將燈光關閉,手忙腳亂的綱吉差點久違的左腳絆右腳把自己摔在玄關面前,他趕緊站好,去打開了大門。


  「彌,你……你回來了!」第一次做這種事有些羞澀的不自然著,綱吉滿臉笑容地看向還舉著鑰匙的彌。只是下一秒,彌就放了手裡的菜,突然像顆小炮彈一樣衝到了綱吉懷裡,毫無防備的綱吉直接被彌撲得倒坐在玄關的地板上。


  「彌……」感覺尾椎骨要裂開了的綱吉呲牙咧嘴地單手撐著地板坐起來,看著突然撲到他懷裡的彌。


  彌緊緊地抱著他的腰,臉也整個埋在他的胸膛里,綱吉只能看見對方微微聳動著的肩膀,和被壓抑得十分微弱的哭聲「怎麼了……你在哭嗎?」綱吉雙手抓住彌的肩膀,瞬間拋卻了自己的疼痛一樣看著彌「發生什麼事了?」


  綱吉聽見彌細弱的抽噎聲,胸前的襯衣也很快被濡濕了一塊「先別哭了。」他著急地看著哭著的彌「告訴我怎麼了?」


  「姐姐們……」他聽見埋首在他懷裡的彌出聲,聲線顫抖帶著哭腔「走了。」


  「誒?」綱吉坐在玄關地板上,右手往後撐著身下的地板,彌則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抱著他的腰哭著。綱吉手足無措了好一會,才伸手安撫的給彌順毛。他曾聽綱子說過一些事,也明白髮生了什麼。門還大開著,冰涼的空氣入侵進溫暖的房間,感覺到彌的體溫也有些低,綱吉憐惜地回抱住彌「我們進去說好不好?」他放輕聲音溫柔地詢問。


  可彌只是咬著下唇緊緊抱著他。


  「阿綱……」良久綱吉才又聽見彌的聲音,帶著哭腔又細又軟,憑白讓人心軟得一塌糊塗「我只剩下你了。」


  綱吉張了張嘴,忽然想起來很多畫面,只是那些過往閃得太快,他甚至來不及抓住那些片段。綱吉平緩了臉色,抱著懷裡的彌「我在呢。」他一字一句認真地說著,深棕色的眸子溫柔繾倦,彷彿從骨子裡刻出來的溫柔。


  綱吉將如同抱著水中浮木一般緊抱著他的彌推開,讓對方坐好,才仔細地伸手擦乾淨彌臉上的淚水,從口袋裡掏出那個深紅的小絨盒。他半跪在地上,將小盒子打開,代表著誓言的銀白戒指映在彌眼底。


  棕發的青年半跪著,眼神溫柔又鄭重,比熠熠生輝的鑽戒還要奪目。彌聽見他開口,聲音從振動的聲帶傳出,低沉平緩。


  「香取彌,你願意嫁給我嗎?」


  眼前的這一幕,背對著燃燒的紅燭舉起戒指的棕發青年,拼湊成彌生命中最美好的慢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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