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打擾了。」彌進門,拘束地向給她開門的澤田奈奈點頭。


  「哪有打擾,我很歡迎小彌哦。」澤田奈奈熱情地朝彌笑,從鞋櫃里拿出一雙室內拖鞋給彌換上「是找綱君嗎?他在樓上哦。」


  「快去吧,我等一會給你們送果汁上去。」澤田奈奈輕輕推了推彌的背,趕往樓梯那邊,而後又想起什麼了一樣,手指點著臉頰笑問「還是說,會不會不打擾比較好?」


  「阿姨!」彌急急地出聲解釋,臉都有些漲紅「我們只是寫作業而已!」


  「是是。」她滿臉笑容的回應著,像哄孩子一樣順應彌的話「只是寫作業。」


  彌想要解釋,又覺得越解釋越奇怪,手足無措地在澤田奈奈身邊站了一會,還是用手背貼著自己通紅的臉低頭上了樓。彌上了樓,看著腳下這雙顯然是新買的、襯和她尺碼的新拖鞋,還是拎著包走向了綱吉的房間。


  『篤篤篤』敲門之後,綱吉很快開了門,他看著站在門口的少女,瞬間露出一個笑容來「你來了,彌。」


  「嗯。」彌點頭,從綱吉側身讓出的通道走進屋裡,綱吉隨即將門再次關上。


  「彌的臉好紅,生病了嗎?」屋子已經提前整理過了,不該出現的東西目前也都悲傷地被踢進了床底,綱吉剛想叫彌坐下,就看見彌臉上未消的紅暈,伸手探了探彌的臉頰。


  「沒有。」彌搖搖頭,避開綱吉的手「寫作業吧。」


  彌端坐在矮桌邊,這次甚至選擇坐在了綱吉對面,眼瞧著不明白彌為什麼突然疏遠他的綱吉有些無措地看著自己,彌也還是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作業上。


  唔,其實她也覺得自己有些彆扭了。


  上次被綱吉親近,剛好被送果汁的澤田奈奈撞見,也怪不了誰來著的。


  午時的陽光正燦爛,從窗外灑進來帶著耀目的白,炫白的光暈中連漂浮的塵灰都能看清。綱吉從作業中抬頭,看著彌低頭認真寫作業的樣子,她黑髮直直垂下遮住被光照耀的側臉,迎光的身體邊緣融化在明亮的光線中,像從某個青春電影里摳下來的一張畫面,滿是平靜美好的意味。


  「彌。」綱吉發出聲音,看著對面的少女抬頭看他「那邊太曬了,坐過來吧。」綱吉看了一眼彌同樣被強光照耀著的練習簿「光線太強了,彌的眼睛會不舒服的。」


  彌低頭看了一眼完全在陽光照射範圍內的自己,想了想,還是挪到了綱吉左手邊的位置。


  她剛坐定,就見綱吉站起身,過去拉上了窗帘,回過頭無害地笑「這樣光線也不會太強烈了。」


  綱吉回到座位,盤坐著看著坐到他身邊來的彌「彌今天心情不好嗎?」


  快速而連續的寫出幾道題的答案,筆尖卻因為對方的話問頓了頓,彌放下筆看著坐在她身邊的綱吉「門鎖了嗎?」看著綱吉呆萌地望著她,彌繼續道「阿姨不會突然進來吧?」


  綱吉有些失笑,卻還是先板起臉故作正經的回復「報告,已經鎖好了。」


  「嗯。」彌嚴肅地點點頭,隨後整個人一松,撒嬌一樣朝綱吉伸出手「抱。」


  綱吉從善如流的摟住彌的腰,把對方圈在懷裡,手指隱沒在觸感柔滑的黑色長發中「彌就是在擔心媽媽嗎?」


  「今天來的時候,阿姨調侃我了。」彌鼓著臉抱怨「都是你不鎖門的錯。」


  「其實……鎖著門才更奇怪吧。」綱吉臉色微妙地回答「媽媽也知道房間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啊。」


  「那你快去把門打開吧。」彌一臉認真地掙開綱吉的手「順便老老實實的寫作業不要有任何奇怪的舉動,再這樣我就要還手了。」


  「彌。」綱吉示弱般叫了彌一聲,深棕色的眼睛一片澄澈。


  彌掙扎的動作一頓,還是停了動作乖乖地呆在了綱吉懷裡。


  上次在空教室里差點擦槍走火之後,雖然兩個人都有些小困窘,但也還是很快就緩了過來。抑制不住想要擁抱的心情,想要更加深入的了解和探索,感情上的水到渠成,不含一點雜質的交融。


  綱吉將彌手中的筆抽走,隨即執起了彌的手背細細地親吻起來,而後十分自然地將嘴唇移到彌的臉頰,身體重力緩慢前傾,直到彌被他緩緩放倒在榻榻米上。


  「作業還沒寫完……」彌低聲說著,她的黑色長發鋪在地上,像是花朵一樣綻放。


  「晚點再寫吧。」綱吉已經有些意亂情迷了,他眼眸深沉地望著彌,聲音低啞性感,固執地一遍遍親吻彌的臉和嘴唇,手掌游移在彌纖細的腰部。


  「等等。」彌忽然一頓,伸手撐住了綱吉沉下來的胸膛「初中生理課的時候,老師說這個時候要注意什麼?」


  「誒?」大概沒想到會被突然抽問,綱吉一臉茫然地看著彌「什麼……」


  彌雙手撐在身後坐起來「看來你沒有準備。」彌拉了拉自己的衣角,露出笑容「那麼今天不行,阿綱。」


  「什麼啊,我應該準備什麼嗎?」綱吉抓住了彌的手腕,滿臉無措地追問。


  「問女孩子這個問題太失禮了,阿綱還是去找找國中的生理書吧。」彌非常堅決地搖著頭,順了順自己有點凌亂的頭髮「現在認真地寫作業吧。」


  被撩撥得亂七八糟心臟亂跳的綱吉凄慘地看著彌,曖昧的氛圍剛起就被彌這麼矇混過去了,他有點不甘心地重新把彌按回榻榻米上,悶悶地看著彌。


  綱吉的眼神深暗,凝視著彌的眼睛,比起說一種無聲的僵持,倒不如說是在等彌回應他的求歡。


  對視了半晌,彌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話未說,氣勢已輸。


  那次最終還是沒有做成,時間和地點本來就不對,就算綱吉沒有忘老師曾提醒過的話,彌也會找其他理由搪塞過去。並不是不想和對方做那種親密的事,彌也被撩得有點心慌意亂,但時機不對就是不對,做到一半萬一有什麼人亂入進來了才是真的尷尬。


  真的是這樣嗎?

  彌自己給出答案后,又自己反問了一遍。


  當然不止是這樣而已。


  她確實是喜歡著綱吉的,喜歡與他肌膚相觸時的溫度,喜歡他踏實而有安全感的擁抱,喜歡他溫柔或弱氣的表情,喜歡他眼中只有自己的眼神……喜歡他很多很多地方。彌原本以為,同樣被對方所吸引的自己,是能夠毫無顧忌的交付出自己的,可是到了關鍵的地方,又忽然覺得差了點什麼。


  彌有時候覺得如果自己是被男生一哄就暈乎乎的飛蛾撲火的女孩子就好了。


  時間在平淡的日常中被緩慢推遠,不知道什麼時候進入了夏季,又忽而跳到了夏末。直到彌在後桌看到好一段時間不見的人時,才發現時間已經從她手中溜走了那麼多。


  再看到后桌君時,兩個人的反應都很平淡,互道了早安,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繼續相處了。


  偶有問道對方為什麼請了那麼長的假,也被不輕不重的敷衍回來。


  后桌君比以前要更冷淡了些呢。


  和綱吉一起吃便當的時候,彌不由這麼想著。


  午休的時間不短,吃過便當,彌一個人又到校園的林蔭道下坐了會。光線和溫度都很適宜,只可惜沒有帶本書出來打發一下午時的閑暇時光,但不等彌悠閑多久,夏天不穩定的天氣已然開始變臉,明亮的天空抹上鉛灰,轉眼就滴滴答答的下起了雨。


  雨勢來的又急又快,彌急匆匆的躲進教學樓也不免被淋到了一些,遠處正在進行社團訓練的同學們們也在飛快地跑過來,只是距離太遠,大多都已經被淋濕了。


  空氣中是逐漸飄滿狍子的味道,彌撣撣裙擺和衣袖,目光從圓潤小巧的手腕上劃過,卻因為少了什麼而一愣。


  她的手鏈不見了。


  綱子姐姐送的生日禮物。


  彌立刻朝來處的林蔭道那邊看去,只是似乎與天地練成一線的雨幕完全模糊了視野,她剛想回去拿傘衝過去,可耳邊的上課鈴已然響起。


  彌猶豫地停在原地,可周圍的同學都快速散去回到了教室,獨留在原地的彌焦躁地握著少了手鏈的右手手腕,再三權衡還是無奈先選擇了回去繼續上課。


  后桌君上課下課都雷打不動的坐在自己的座位,聽到上課鈴響也只是隨手收起了桌面上的紙張,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打著窗戶玻璃,他才恍然外面下起了雨。


  穿著同樣制服卻面目模糊的同學逐漸回到座位,可他身前的座位還空著。后桌君單手撐著腦袋看著教室門口,等了一會才看到彌快步跑進來。她的襯衣被淋濕了幾點,不過在這個季節一會也就會幹掉了,可她皺著眉,臉上帶著一股慮色。


  「怎麼了?」后桌君表情平靜的問。


  坐到自己座位上的彌聞聲回頭看了他一眼,為難的笑笑「沒什麼,只是不小心弄丟了手鏈。」


  「下課再去找好了。」后桌君看了看窗外突降的滂沱大雨「雨這麼大,又不會有其他人揀去。」


  「嗯。」彌點點頭,眉頭還是解不開的憂慮著。


  或許是什麼對她而言很重要的東西吧……不然不至於這麼擔心……


  看著彌轉過頭去,后桌君又戳了戳她的肩膀,眼瞧著老師已經快走進教室,他還是放低聲音問了句「喂,在哪裡弄丟的?」


  「就在操場旁邊的林蔭道。」彌也小聲回答「沒關係,我下課再去找。」


  彌在第一節課下課後拿著傘去找了一遍,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水沖走了,她翻來覆去的繞著長椅找了幾遍都沒找到,裙角和襯衣也被風雨淋濕了不少。


  第二節課開始上課,彌只有放棄尋找繼續回到教室上課。


  后桌君面無表情地看著彌的背影,有一縷被打濕的長長黑髮順著對方轉頭的動作落在了他的課桌上。后桌君看著,忽然一嘆「老師。」他站起身來,看著講台上也淋了些雨的老師「我感覺不太舒服,可以去保健室呆會兒嗎?」


  「你一臉本大爺想找個地方偷懶的表情跟我說你不舒服?」還穿著運動服的班主任同時也是棒球社的管理老師,他剛從棒球場冒雨跑回來,就見后桌君明目張胆的請假要去偷懶「你倒是說說你哪裡不舒服?」


  「啊哪裡都不太舒服啊,上次地震留了點傷到現在也沒好完,一下雨就感覺腿腳酸痛呢。」后桌君演技浮誇的做出了一臉本大爺好難受的表情。


  老師一緩,似乎也想起這個學生在地震中受傷,請了那麼長的假才重新回到學校,說不定還真有沒好完的地方。他表情鬆了些「那就去吧,不過你可別想偷懶,放學之後我會去問保健室的老師的。」他動了動嘴唇,又放軟態度「還有,如果你真不舒服,就快點讓保健老師送你去醫院。」


  「是是。」后桌君已經自覺朝教室門口走去「老師你這麼啰嗦會嫁不出去的。」


  「誰要嫁出去了啊!」性別為男的班主任老師不爽地朝後桌君的背影吼道。


  彌還坐在自己的位置,剛拿出書,她看著后桌君懶散的背影,並未多想。


  下午本來就兩節課,最後一節課上完,彌得留下值日。


  「彌怎麼愁眉苦臉的?」剛擦完黑板,彌就聽見自覺留下來幫她整理教室的綱吉在她耳邊輕聲問。


  「弄丟了點東西。」彌輕描淡寫的帶過,想到那也許找不回來的手鏈,臉色又憂愁了些。


  多了人幫忙,值日很快就完成了。這段時間基本是雨季,大家也都帶著傘。彌撐著傘剛走出教學樓,就在大雨中隱約看到前面模糊的身影。


  越走近,那不算陌生的身影就越清晰,他沒有打傘,淋在雨中。


  「后桌君……」彌側頭看了身邊的綱吉一眼,看對方沒有奇怪的情緒表現在臉上后,趕緊小跑過去,伸手將后桌君遮在傘底。


  「不是說傷還沒好嗎?」彌看著完全已經淋濕透了的后桌君,皺眉「這麼淋在雨里是想再回去躺幾天嗎?」


  彌的雨傘不大,將后桌君遮到傘底后,還有意保持禮貌距離的彌慢慢被淋濕了背部,但很快綱吉就遮住了她的背。


  「沒什麼……」后桌君抹了抹臉上的雨水,雨水順著臉頰沿著下巴滴落在地上,在男生身上很少見的長睫毛也覆著水珠。


  他自己都說不清自己在幹什麼,為什麼要努力找個對他來說根本無所謂的東西,為什麼要冒著雨跑出來,為什麼要像個笨蛋一樣,可是后桌君表情平靜地看了一眼彌身邊的綱吉,伸出了手。


  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中,一根同樣覆著水跡的鏈子靜靜的躺在手心,那尾閉著眼睛的水晶魚像是在笑,十分安心的模樣。


  彌低斂著睫毛看著后桌君手上的手鏈,風雨聲太大,已經淋濕了她的鞋襪,拿著手中的傘也像快被吹翻。她伸手捻起后桌君手心的手鏈,不解地看著對方「為什麼?」


  尖利起來的風聲模糊了彌的話,也模糊了后桌君的回答。


  她只記得她在那一霎那彷彿看清了那張始終記不清的臉,那雙同她一樣墨黑的眼眸映著光黑亮分明,眸底沉得令人心顫。


  「嘛……我明白的,畢竟我不是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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