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綱吉換好衣服的時候,主卧的門還緊閉著。


  由火焰凝成的炎刃威力巨大,一擊就爆了那個速度型喪屍的腦袋,他避無可避的被噴濺了一身血。後來又帶著彌在雷鳴大雨中用火焰推進飛回了公寓樓,他和彌都被淋濕了一身。


  用浴巾擦了擦頭髮,綱吉看了一眼地板上一路綿延走向主卧的血跡,那血和雨水融成了稍淺的緋紅。


  主卧里一直沒什麼動靜,只有風雨聲仍在肆虐。綱吉在門口猶豫了許久,還是不放心的去敲了敲門「香取。」


  沒有聽到任何回應,綱吉更加擔心地握住了門把手「香取,能聽見我說話嗎?」


  主卧里還是沒有聲音傳出來。


  「香取,我進去了。」感覺狀況不太對,綱吉擰開了主卧的門把。窗外閃過一道驚雷,映亮了有些暗的室內,彌坐在滿是猩紅粘稠的血液的地板上,上半身趴在床邊,她的封印捲軸散在床上,解封后堆了半床的苦無和起爆符,她手裡拿著處理傷口的葯,腦袋側枕在手臂上像已經失去意識。


  「香取!」綱吉快步跑進去,抓住了彌的手臂。


  她雖是被玻璃割傷,卻正好割傷了拿刀的右手肩膀,在守住扶梯的時候幾番大動作更是已經讓傷口二次撕裂,血肉翻飛的長長傷口隱隱可見森白的骨頭,失血過多,又淋了雨,她整個人都冷得可怕,若不是胸口還有呼吸,綱吉幾乎以為她已經死了。


  彌已經換下了濕透的衣服,可此時新換上的衣服也被血浸透,她臉色蒼白的靠在床上,肩膀上的傷口只被草草灑了些藥粉,就沒有了下一步的措施。


  怎麼會這麼嚴重呢?

  綱吉驚惶的想叫醒彌,可是彌如同沉到了她怎麼也不願醒來的夢境,任憑綱吉怎麼叫也沒有半點清醒的跡象。


  明明之前還非常清醒又沒什麼大礙的樣子,還能持刀將擋路的喪屍砍殺。


  綱吉無措的看著彌肩膀上的傷口。她趴在床邊,長發被攏到了另一邊像海藻一樣鋪在床上,衣服也半褪著露出猙獰的傷口,白皙的肩和毫無血色的側臉,她整個人沉浸在暗色里,像文藝復興時期一張病態美的油畫,可綱吉此刻已經慌張到沒有半點綺麗的遐思。


  綱吉忙亂的拿起彌手中的葯灑在彌的傷口上,撒好葯后無措的看向床上的其他東西,才又發現了繃帶。


  「香取……」他低聲的不停重複著彌的名字,手裡拿著繃帶又不知道該怎麼把繃帶綁好,擔心又焦慮的扯住了自己的頭髮。


  窗外又閃過一道響雷,整間房間里都是雨聲打在玻璃窗上的聲音,這樣的雨天讓氣溫低了好多,即使是呆在緊閉了門窗的房間里,綱吉也能感覺到寒冷從腳底蔓延上來。


  綱吉看向整個人都坐在地上靠著床的彌,猶疑的,伸手又碰了碰彌的手。


  冷得像無生命的死物一樣。


  綱吉的手一頓,他雙手緊握成拳,忽然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扶住了彌的兩邊肩膀把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過來。


  彌的頭就擱在他的頸邊,不小心蹭到的臉頰也是帶著冷意,她整個人都靠在他懷裡,柔軟冰冷。


  心跳撲通撲通的不安分,綱吉努力保持平靜,雙手拿著繃帶在彌背上比劃了一下,才咬牙下了手,就算包得亂七八糟也比現在還未完全止血的好。


  地上的血液緩緩的凝結了,鼻間縈繞的血腥味也不再那麼濃郁,綱吉替彌包好傷口后,又小心翼翼的把彌為了上藥而褪了一半的衣服拉起來蓋住肩膀,才微微鬆了口氣,轉而將彌從地板上移到床上去。


  懷裡的女孩又乖又溫順,她安靜的靠在胸口,手也彷彿汲取溫暖一樣的環著綱吉的腰,看起來柔弱而無害,沒有平常的半點逞強和淡漠。綱吉放好彌之後意圖抽身回客廳去睡,身後堆了半床的苦無也有些扎到他,可是女孩毫無防備的身體微微瑟縮著,畏冷一般緊靠著他,綱吉想了想,還是安靜的縮回彌身邊了。


  雖然他只要動一動就會被身後的苦無扎到。


  即使蓋著被褥,彌的手腳也過了好久才開始回暖。窗外的風雨聲慢慢小了些,因為各種理由睡不著的綱吉就強行望著窗外出神,偶有不小心把視線移回懷裡的女孩身上,都會立刻移走目光。


  如果彌現在不是這種情況,如果他們不是在這個世界,時間一直停留在這個時候也多好啊,不是彌第一次看見他時如同看見路人般的平淡,不是只對同班同學的禮貌和疏遠,她安靜的依偎在他身邊,僅僅只是這樣就生起了滿心的安心和悸動。


  說起來,這種狀況如果讓彌的姐姐們看到,估計他會被打死吧。


  綱吉一個人發散著思維顏藝了一會,察覺到彌的體溫開始回暖后,小心翼翼的移開了彌的手,他動作很輕的準備下床,卻發現彌的臉一反剛剛的蒼白,現在竟然浮出了些病態的紅暈。


  窗外的雨聲已經停了,天色仍舊渾濁,綱吉用手背試了試彌的額頭,才發現她的額頭很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淋了雨又在冰涼的地板上坐了那麼久,現在竟然發起了燒。


  「怎麼會又發燒了。」綱吉無措的坐在彌身邊,措手不及的看著發燒的彌,他在彌拿出來的葯之間翻了一會,卻發現那些葯基本都是應對外傷的,根本沒有感冒藥片之類的東西。短短一段時間,彌就燒得臉都滿是不正常的紅暈了,她的呼吸變得重起來,蜷卧著身子低低的咳了幾下,只是仍沒有醒來,昏昏沉沉的睡著。


  綱吉替彌蓋好被子,就到客廳去找前幾天發現的地圖,他的動作過於著急,踩在滿是血污的地板上還狠狠的摔了一下,才手忙腳亂的跑到客廳。


  按地圖上的標記,綱吉吃了死氣丸就從陽台上翻出去找藥房,可是藥品在喪屍橫行的城市何等珍貴,那些大型的藥房基本都被搬空了,就算是小藥店也是一片狼藉,除了引來一大片喪屍外,綱吉根本什麼葯都沒有找到。


  再回到公寓樓時,彌已經從房間里出來了,她睏倦的斜靠在沙發上,看到綱吉降落在陽台上才出聲「澤田君,你去哪裡了?」她的聲音啞澀。


  綱吉腦袋上的火焰熄滅,變成了平常樣子的綱吉關上了落地窗「我去找葯了。」


  什麼葯都沒找到的綱吉沒有對上彌的眼睛。


  「這樣啊……我醒來的時候沒看見你,不知道你到哪裡去了。」彌低垂著眼帘,樣子有些虛弱「在這樣的地方,藥物應該很難找到吧。」


  「嗯。」綱吉垂著腦袋,棕發遮住了上半張臉,而後一會,他就又抬起頭看向彌「你發燒了,還是休息一會吧。」


  彌搖了搖頭,她坐在光線晦暗不明的客廳里,沒有說話。


  或許是一旦生病,人也會變得脆弱,背上的傷還在疼,頭腦也昏漲難受,彌的心情低頹,靠在沙發上微微出神的望著窗外。


  綱吉站了一會,見彌凝望窗外,便也沒有再勸阻,反而將主卧里的被褥抱了出來,生硬的替彌蓋上。綱吉就坐在旁邊,也沒顧忌自己髒了的褲腳,縮到了沙發上。


  「你不冷嗎?」彌側過頭看著綱吉輕輕說道,她拉了拉身上的被褥「過來嗎?」


  綱吉愣了一下,還是朝彌那邊縮了過去。


  彌又轉頭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麼,她明明很輕鬆的靠在沙發上,可綱吉總覺得她似乎在焦慮什麼,緊繃著、焦躁著、不安著,綱吉微微皺著眉,忍不住小聲說「香取……你別擔心……」


  「澤田君,我沒事。」彌將頭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等明天我就好了。」


  相似的話綱吉恍惚記得自己也曾聽彌說過,那還並不是多久遠以前的事,還在這個夏季的某個夜晚,她無助而迷茫,疲憊的停靠在他身邊,需求一時的沉溺和懦弱。


  「香取總是在勉強自己,為什麼呢?」綱吉忽然發問「香取有很多,不願意被別人知道的事情,連依賴的姐姐們也不願意告訴的事情,對吧?」


  「為什麼總要勉強自己呢?桃巨會,還有那次在醫院……就算到了這邊,也是在勉強自己更堅強,一開始的時候,我對香取來說明明很累贅,可是香取還是沒有丟下我,因為香取覺得是自己連累了我,所以拚命的思考現狀然後帶著我一起突圍。」綱吉顯得有點混亂,他就靠在彌身邊,能看到彌聽到他的話后沉靜的轉動眼眸注視他,可這幅平寂的樣子卻沒有半點鮮活「是因為什麼呢?只是因為想要成為香取的姐姐們所期望的那樣成熟獨立的人嗎?」


  「澤田君覺得這樣不好嗎?」彌平淡的開口。


  「可是香取還沒到那種程度吧,還沒到那種什麼事都可以扛在自己肩膀上的程度。」綱吉與彌對視著「我不知道香取到底願不願意變成這樣的人,可是那種成熟堅強的大人,對香取來說還太早了吧,香取一定要勉強自己立刻就變成那樣的人嗎?」


  「香取也會覺得累的吧?」綱吉放緩了聲音「我不知道香取的姐姐們是怎麼想的,可是香取……活得很累吧,只為了一個人的期望去變成另一種人。」


  彌拉了拉被褥,蓋住自己下半張臉「澤田君到底想說什麼?」


  「我只是不希望……」綱吉輕聲的回答「你什麼事都自己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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