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技安定律
庫洛洛又笑了一下，這次看上去比之前更像一個人類了。他說：「不只是飢餓，還有疾病。許多人一出生就帶著病。那地方是個垃圾場，所有外面不需要的東西，都有可能被丟到那裡。有些人就是以回收這些垃圾為生。長期經受輻射，有些永遠絕育，有些生的孩子天生殘疾，有些變成了不像人的樣子。不管哪一種，都被外部所不容。你知道嗎？外面的人一出生就有身份標識，人口計數精確到個位。可我們沒有。我們即使走出去，也是黑戶。不能接受教育，不能工作，沒有法律權利。我們和被丟進流星街的垃圾一樣，是人類里的垃圾。」
今夏搔了搔下巴：「我比較好奇那個人口精確到個位的系統是怎麼做到的。我們的技術算是全球來說相對先進的啦，都做不到這一點呢。失蹤人口和黑戶一直無法避免……呃，對不起，好像我重點錯？沒關係啦，我在聽呢。是叫流星街嗎？那裡的居民真堅強！好佩服！」
庫洛洛深吸了口氣，維持著看上去很紳士的表情說：「很高興你把重點放在那裡，真不愧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町長。多謝你對流星街居民的肯定。」
「啊哈哈哈哈。」今夏乾笑了兩聲，她知道庫洛洛不高興了：「不用謝不用謝，你繼續說？」
「沒什麼可說的了。像垃圾一樣的人，就有像垃圾一樣的生存方式。」庫洛洛這時候突然抬起手來，就在今夏覺得他那句「像垃圾一樣的事」是在為接下去毆打自己做鋪墊，本能想縮脖子抱頭蹲下的時候，庫洛洛居然緩慢的把手放在她頭上。摸。摸摸。
「呃……」這是流星街的特殊打招呼方式嗎？今夏覺得頭頂傳來一陣酥麻，猶如觸電，一直蔓延到肩膀，上身，全身，乃至腳底心：馬丹的太刺激了，這是摸頭殺的奧義嗎？領教了！她要為庫洛洛正名！他可能不是處男！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想這樣做。」庫洛洛給自己的行為做了解釋，附帶一個猶如學生一樣清澈純真的笑容：「果然很柔順。」
「……謝謝？」今夏不確定的這樣回應。她想，這是不是代表以庫洛洛為首的幻影旅團想要跟以她為首的官府狗暫時和解了？
庫洛洛說：「今夏，你明天能來嗎？我想我明天還想見到你。」
今夏飛快的思索了一下自己的行程，點頭：「明天下午我會再來的。」
聽到滿意的答覆，庫洛洛又笑起來。今夏也回應給他一個「放心吧，我懂了」的微笑。兩個人在此刻像是達成了某種共識，在他們身後，是一片的燦爛夕陽。
第二天今夏準時來到了尼特町，沒有任何猶豫，直奔幻影旅團的地盤。今天的庫洛洛比昨天看上去精神還好，甚至連黑眼圈都小了兩圈，那深陷在高高眉骨和顴骨之間的漆黑大眼睛，那麼深邃，就像秋天的夜空。
這時候的庫洛洛覺得自己賭對了。像今夏這樣的人，暫時還沒有泯滅良心，有手腕，會跟各種人打交道。她一定——
「庫洛洛！我又來啦！」今夏清脆爽利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
她今天也穿著能襯托出美麗曲線的制服，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妝，色澤飽滿的蜜色嘴唇讓她看上去不像其他公職人員那樣呆板，可最美妙的是她柔軟嫵媚的頭髮：今天的頭髮是自然的捲髮，想必花費了不少時間打理吧？——by庫洛洛·魯西魯。
想到這裡，庫洛洛嘴角挑起一個諷刺的笑，不過那笑很快融化在嘴角，變成了和煦的微笑。他想：尼特町的蝶蝶小姐也是女人，女人總是會喜歡強大的男人的。
而真相是：早上撐到現在妝肯定糊了，今夏想，至少補個唇膏讓自己看上去氣色好一點。制服來不及換，就這樣過去吧，只是綰成髮髻的髮型會不會太職業了啊，果然還是散下來吧。只是早上洗完澡頭髮還沒完全吹乾就梳了頭，現在頭髮肯定特別捲曲……啊，反正長捲髮還沒退流行，手指扒拉幾下看上去不那麼亂就好啦！
知道真相的庫洛洛眼淚會不會流下來呢？
總之，人類會去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東西的。
庫洛洛很高興的帶著今夏上樓，今夏也很高興的跟著走，一邊走一邊從公文包里拿出一疊不薄的文件：「昨天和庫洛洛聊了很多，讓我非常有感觸。」她說著，示意庫洛洛把那疊文件接過去。
庫洛洛接了過去，一看到封面，整個人是懵逼的。因為封面上寫著大大的幾個字：《流星街改造計劃書——草案》。
「我並不清楚你所在世界的法律，不過從擬定法律的角度考慮，有些條款是大同小異的哦。我得出的結論是：流星街是無政府干預的自治區，只要提出申請，就可以建國。」今夏非常自覺的拉開庫洛洛的卧室門，不僅自己走進去，還拉著仍在發獃的庫洛洛一起往裡走，然後推著他，按在椅子里，才繼續說：「我已經充分了解你們有多不屑遵守外部的法律了。不過，遵守規則帶來的不只是約束，還有好處喲！首先，你們要做的是讓自己的身份合法化……」
庫洛洛伸手打斷了她，即使在懵逼狀態下，他的表情也是那麼無懈可擊的淡定。他問：「你……建國？」
「哦哦，不是我。」今夏把他抬起的手掌按下去，認真的說：「是你。」她的眼睛里像是有金色的碎片在閃耀，她全身都像是帶著金光，她說：「這件事由你來做是再合適不過的。你有案底，名聲不好，至今還是別人仇殺榜上第一名……試想一下，這樣一個胡作非為，無可救藥的傢伙突然浪子回頭，大家會怎麼想？你知道『技安定律』嗎？」
庫洛洛除了搖頭還能做什麼呢！他更想把這女人推開，踹一腳，或者騎上去……不對，他想把臉埋在掌心裡，好好靜一靜。只是現在沒有給他靜一靜的條件，於是他搖頭。
「無論一個人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壞事，只要做一件好事，就會被認為『其實他本質不壞』。尤其你要做的這件好事，的的確確是會造福一方的大好事。況且，不管是罵名還是臭名，總之你很有名，加上你長得這麼帥，表情拿捏的也特別到位。你知道嗎，女人們最喜歡看的事不是『有個好好先生好愛我』，而是『那個魔教教主為了我放棄當壞蛋』啊！你要做的事是有很多阻力……不過只要把流星街改造成功，那麼對於下一步你競選總統可是很有幫助的！」今夏說完，重重的拍了一下庫洛洛的肩膀，還捏了一下。
庫洛洛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美麗的女人，他很想問一句：那麼你呢？其實你不是女人對吧？
今夏看著他的眼睛，壓低了聲音，用比剛才更認真的聲音說：「這麼好的機會，一定不要浪費！你要記得多拉贊助。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拍一個流星街題材的紀錄片，反應一下大家殘酷的生活環境！啊，還可以讓流星街的居民一起上媒體，一邊哭一邊幫你吹！」
庫洛洛嘆了口氣。他看著今夏，聲音很輕柔的說：「我不想競選總統。」
今夏本來就是個很敏感的人，這時候她從狂熱的建國大業里醒悟過來，終於意識到庫洛洛精神不太對了。她小心的坐到他旁邊去，試探著問：「怎，怎麼了……」
庫洛洛沒有說話。不知道是哪位前輩說過，這時候只要微笑就可以了。於是庫洛洛微笑著，抬手摸了摸今夏的頭：「看來，昨天你並沒有了解我想要表達什麼。」
馬丹他明明就是在裝可憐，裝可憐勾搭她啊！她自己不也說了嗎！只要是女人都喜歡大壞蛋為了自己改邪歸正的橋段啊！怎麼就不靈了！怎麼能扭曲到當總統的地步呢！
今夏眨了眨眼睛，等待他說下去。
庫洛洛想，這樣下去不行！既然過去殘酷的生活無法讓這個鐵石心腸的女人軟化，那就跟她硬碰硬！
等今夏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庫洛洛一把推倒在床上了。他膝蓋抵在她的身側，目光深沉又危險。
「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呢，蝶蝶小姐？」這是第一次他叫她外號而不是名字。
「不用謝？」今夏總覺得這個對話在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