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花要開了
整個走廊里都是泡麵那種油乎乎,酸巴巴的氣味。那種氣味在肚子餓的時候,會起到非常奇異的、勾引你去吃的作用,可是在吃飽的狀況下,聞了會想吐。好在今夏是沒吃飯來的,又在沢田那邊受了一段煎熬,現在聞到那股廉價的假惺惺的麥香味,居然覺得胃裡攥的難受,好想吃一口。
「喂,銀時!你自己拆到了沒有調料包的泡麵,幹嘛搶我的!還給我!」假髮的聲音辨識度太高。他們果然在吃泡麵,在這個八點鐘的時刻。作為家裡蹲就不需要考慮身材問題了對吧?因為家裡蹲的標準印象之一就是肥胖和痘痘嗎?唯一令人感到欣慰的是,她終於見到活的買泡麵沒有調料包的人了。
「什麼你的我的,外面那堆泡麵可都是阿銀我網購來的,你就是出了個電腦和錢而已,堆在你房間外面是阿銀我看得起你哦白痴。」銀時嘲諷的語氣辨識度也非常高。不過從他的話里判斷,那些泡麵的所屬權絕對就是假髮的沒錯啊。他是多厚臉皮。不過話說回來,難道高杉也在一起吃泡麵嗎?那畫面太恐怖,不敢想!
「喂……快還給我,啊,你怎麼連裡面的油豆腐都搶!你那包連油豆腐都沒有嗎?!」假髮還在嚷。
「我是在幫你減肥呢,你看你胖的,還吃這種油膩的食物,真沒出息。」銀時高聲說,好像聲音越大就越能表示他有道理一樣。
或者這就是銀時吃泡麵沒有調料包的理由吧?這傢伙太壞了。
今夏默默地想,大概高杉沒在那邊吃泡麵吧?不然他的油豆腐也會被銀時搶走的,銀時絕不是放著別人的油豆腐不搶的個性……
「在這邊。」這時候,像是印證她的想法一樣,高杉晉助拉開了走廊里的另一扇門,手裡還提著一個紙糊的燈籠。燈籠上面卻並沒有裝飾松下屋的花紋,應該是他的私有物。
今夏一路走過去,鼻子里還在努力吸著泡麵的香氣。其實現在比起看花看月亮,她更想去吃一碗泡麵來著。但這話是不能讓高杉知道的。她只能充滿了惆悵的跟著他走向走廊的另一頭。
那是她從來沒有踏入過的領域。
松下屋的規模和這裡所有的住宅差不多,個室相對來說稍大一點,一層中房間大致是六七個,樓下有個當做門面的大堂,側面有大家吃飯的地方。二樓有澡間和住處,三樓有什麼她不知道,大概也是住屋和倉庫之類。這在尼特町已經是相當大的佔地面積了。有些小型住宅只有一層矮房,也有四五個人住在一個房間里的情況,至於吃飯和洗澡的房間,整個住宅里有一個公用的就足夠了。
從走廊的盡頭有台階下樓,這裡下去之後就是內部的庭院了。庭院的面積也不會太大,用來晾晒衣物和存放日常需要的蔬果之類。高杉在前面,他拿在手裡的燈籠根本起不到照明的作用……因為走廊里點著燈很亮,每一盞都比他拿的那個亮。今夏明白了,這個燈不是裝備,是裝飾。像高杉這麼風騷的傢伙,手裡不拿著點風騷的裝飾物就不會走路啊。
院子里乾乾淨淨的,而且,再也聞不到那股泡麵的廉價香氣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什麼花的花香,又或許是許多花的花香混在一起的香氣,又或者是高杉身上熏香的氣味……
今夏去看高杉的時候,高杉正隨手拿起早就準備在旁邊的酒壺和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往院子中間走。
於是今夏也不客氣的拿了一塊擺在那邊的糕點,嚼了兩口覺得淡淡的甜香又清爽又綿軟,又把整個盤子都端起來,抱在懷裡,才跟著也走過去。
「還要等一會。馬上就會開了。」高杉喝了一口酒,舉著酒壺指示著待宵草的方向。
「唔唔嗯……」今夏嘴裡還叼著糕點,沒有閑暇答應他,就點著頭往他指示的方向看過去。
花圃的規劃很簡潔,不同種類的花卉用青磚隔開,除了幾株薔薇需要搭架子,被架高之外,其他的就那麼零零散散的種在四周。除了花圃之外,樹下和石桌附近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的長著幾株到處可見的野花,現在還沒開花,只有淺綠色新萌的嫩芽。
「哦!」她找到了待宵草,旁邊還有放在花盆裡,已經枯黃了的蘭花,讓人感受到現在還是初春,有點蕭索。那幾株里,有嫩黃和粉紅的,還有幾朵是類似淡紫的粉,非常顯眼。都是含苞待放的骨朵,應該就在一個小時之內會開放了。
「這朵粉的會是最先開的。」高杉也走了過來。
今夏這個近視眼只能彎著腰去看。可是她嘴裡還忙著嚼點心,彎著腰很難受。於是索性蹲下去,把點心盤子抱到膝蓋上,盯著花朵一邊吃一邊看。
「……呵。」高杉不知道為什麼笑了起來,又給自己倒了酒,然後一飲而盡,非常豪邁。他今天也穿的很單薄,隨著吞咽的動作,今夏能看到他喉間的凸起就那樣柔滑的滾動了一下,又留意到他頸部優雅的線條,不由得乾笑了兩下,還是看著花專心吃點心的好,免得再看幾眼會想撲過去啃咬他的喉嚨……
「唔……」努力咽下嘴裡的糕點,她才慢悠悠的說:「真好吃。」
「哼。」高杉都不說話,大概對於她對著花嚼點心的行為已經無話可說了。
直到啃的一盤點心只剩下三個,她才終於像是想起來一樣,拿了一塊,高高的舉起來:「你吃嗎?」
「呵呵呵呵呵。」高杉就那麼神經病的笑,沒說話。像是有點生氣了。
嘛,也對。人家可是非常風雅,三句話里沒有「蝴蝶」肯定有「公主」,沒有公主也會出現「月亮」,即使連月亮都沒有,也會說個野獸啦世界啦什麼的中二辭彙來表達自己很不一樣的文學青年。文學青年肯定沒見過蹲在地上像野獸一樣盯著花看,還大嚼點心的公主。
今夏清了清嗓子,高高舉起的手不但沒收回來,還往上揚了揚:「甜甜的哦。」
高杉就那樣握著她的手,就著咬了一口。那一口好大,差點啃掉她的手指。啃完了,又像他喝酒時一樣豪爽卻姿態優雅的嚼,最後才扯了一個笑出來,這算是不生氣了?
「你去幫忙,他們不管你飯?」這時候,高杉已經重新又拿了一壺酒和一個酒杯過來,給她也倒了一杯遞過去。今夏沒有第三隻手來拿點心,就示意他待會再喝。
「我去的太晚,沢田都擺好電腦在那邊等著了。裡面連茶水都沒有……哦,小男生的房間真不想看第二眼。」她故意說的像是對沢田綱吉毫無興趣。
高杉不以為意,喝了一口,有些懶散。過了一小會,他說:「花要開了。」
今夏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幾朵骨朵,嘴裡還含著的點心也不再咀嚼。
此刻正是八點半到九點鐘之間,月亮才剛剛爬高,柔和的月光照下來,即使在這燈籠隔得遠,照不得太亮的地方,也能把東西看的清清楚楚。
今夏永遠都無法察覺她此刻的形象是多麼誘人。她屏住呼吸,整個人像一隻蓄勢待發又安靜沉默的凶獸。高杉晉助並沒有看花,而是全程都在盯著她,從她優雅的側臉,看到她捏著盤子的手,又重新看到她由於蹲身的姿勢,露出和服外面的、白皙纖美的脖頸。
他倆肯定都沒想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是多麼可怕:那種想要得到什麼,又想要毀滅什麼的可怕。那種可怕既相似,又不同。
「嗚嗚!」今夏卻在這時候突然摸著自己的喉嚨猛地站起來。
高杉皺了一下眉,不過很快就追問怎麼了。
今夏只嗚咽了兩聲之後,就盡量忍住沒有再做失態的事。她步履艱難的走到準備著食物和茶酒的桌子邊,把剛才高杉給她倒好,她卻沒有喝的那杯酒一飲而盡。高杉看著她雙頰緊繃,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睜得更大,然後慢慢眯起來,好像在忍耐極大的痛苦。隨即又倒了一杯酒,一隻手捂著胸口,把酒灌了下去。
這是噎到了吧?
高杉晉助已經不想說一句話了。他走過去,默默地拍著她的背部,動作稍微用了點力度,於是今夏被她拍的身子往前晃蕩了兩下。
「好,好了……咽下去了。」今夏真的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這是她人生當中第一次失態,居然是在一個外人面前。今夏是那種即使在親媽眼前也要盡量規矩,很會裝模作樣的傢伙。並不是有誰刻意把她培養成這種假惺惺的性格,好像今夏從晃晃悠悠開始學走路開始,就已經學會了如何裝模作樣了。她很擅長說謊,最擅長的是哄著別人,讓其暈乎乎中不知不覺的為自己做事,心甘情願。因為從來沒有故意去做壞事,也不想去做壞事,所以不管是哄別人為自己做事,還是無傷大雅的說謊,還是整體上裝模作樣的性格……都讓她在這個世界上如魚得水。家裡的人恐怕早就看透了她的本質,然而孩子想要成長為怎樣的人,是成年人再怎麼努力都阻擋不了的。只要她開心就好了。
其實這次失態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知道的。有些人就是喜歡「清純善良不做作」跟那些妖艷賤貨不一樣的女孩子。可是……這次的失態,不是她計劃內的行動。
她是真正的,由於太過大意,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噎到了。
不管是處於什麼理由,她掉以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