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徐淑妃公布了賞花會各技的名次,景曦琴技名列第三,畫技拔得頭籌,在女子堂一眾同窗中可圈可點。
上前受了帝妃二人的封賞,景曦到底年紀還小,嘴角快要抿不住了,眉梢眼角都帶著抑制不住的喜意。回去的路上,她等著大哥好好誇讚她幾句,可左等右等,卻都沒聽見景昀的表揚。
再一看,她也不由得惴惴了起來,景昀沉著臉一聲不吭地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素來恬淡溫柔的大嫂,也好像碰到了什麼難題,一臉深思地坐在那裡。
幸好,到了府里,兄嫂二人都恢復了正常,寧珞在大長公主面前狠狠地誇讚了景曦幾句,景昀也高興了起來,將珍藏的一套俞明鈺用過的筆墨紙硯贈給了景曦,一家人用了一頓其樂融融的晚膳。
陪著大長公主閑聊了片刻,又查看了一下景錚近來習文練武的進度,夫妻二人才回到房中。
掩上了房門,屋裡只剩下他們二人,寧珞這才憂心忡忡地問道:「景大哥,你說,他為什麼會這樣問我?他就這麼有把握嗎?你會不會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上?」
景昀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他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法子討了陛下的歡心,不過,要想置我於死地,只怕他要失望了。」
「他的手段狠毒,連他的親兄弟都下得了手去,你可千萬要小心謹慎。」寧珞叮囑道。
「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景昀的雙手環住了她的腰,低聲道,「放心,就算是他榮登大寶,我也有能力護你一世安康。」
許是他的聲音堅定,許是他的懷抱有力,寧珞那顆忐忑不安地心漸漸平靜了下來,是啊,雖然前世她沒有親眼見到景昀最後橫掃瑞王府的英姿,可從趙黛雲的所作所為、從衛泗的隻言片語,她都能想象到景昀最後在和楊彥一戰時獲勝的場景,這一世,她父母尚在,又早早洞悉了楊彥的野心,景昀必定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那我便靜待侯爺的佳音了。」她嫣然一笑,靠進了景昀的懷中。
若是在平常,她若如此主動,景昀必定會熱情不已,只是今晚卻有些反常,景昀只是抱著她靜靜地坐在軟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寧珞有些奇怪,卻也不好意思多問,傳了當值的綠松和紫晶過來伺候洗漱,等兩人躺在床上,睡意朦朧中,只聽見景昀在旁邊翻來覆去的,顯然是心中有事睡不踏實。
寧珞清醒了一些,轉過身去,從背後抱住了景昀,將臉貼在了他寬闊的後背上。
「吵到你了?」景昀有些歉然,小心翼翼地往外挪了挪身子,「我離你遠一點。」
寧珞的手臂箍緊不肯鬆手,好一會兒才悶聲道:「還是選你。」
景昀的後背一僵,屏息道:「你說什麼?」
「就算是重來一百回,就算景大哥最後是身陷囹圄,我也選擇和景大哥在一起。」寧珞柔聲道。
景昀一下轉過身來,兩人四目相對,那雙黝黑的眸子中彷彿跳動著一簇簇的火苗。
「而且,我相信景大哥,一定不會被那楊彥害到這般境地,你可是我心裡最厲害的景大哥,不僅能馳騁沙場所向披靡,更能將所有魑魅魍魎照出原形。」
寧珞的目光炯炯,帶著無盡的信任和仰慕,盡收景昀眼底。
「珞兒……」他猝然用力抱住了眼前的佳人。
寧珞掙扎著從他的懷裡探出頭來,喘息著道:「所以,景大哥,你可以不要烙燒餅了嗎?」
「不可以,」景昀正色道,「不過可以換一種方式,不烙燒餅烙你。」
還沒等寧珞逃開,景昀的身體便壓了上來,那肌膚滾燙,火熱的唇帶著熱情在寧珞身上烙下了一個個印記。
那致命的快感如影隨形,迷迷糊糊中,寧珞殘存的意識飄散了又凝聚,可能,景昀在她身上烙下的印記,這輩子……甚至連下輩子都已經無法抹去。
早上照例又睡到了日上三竿,寧珞才慢悠悠地起來。
用罷早膳后,她去後面的小校場練了一會兒五禽戲,又去了馬廄和追月、逐雲嬉戲了片刻。姝兒已經起了,天氣暖和得很,她的手腳也不再被襁褓束縛,幾乎日日一個新變化。
沒過一會兒,便有家僕過來遞上了一張拜帖,寧珞接過來一看,落款正是寧萱。
寧珞又驚又喜,那日和楊彥惡言相向之後,想不到楊彥還肯放寧萱過來。
姐妹相見,分外激動。
寧萱哽咽著說不出話來,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寧珞比她稍好一些,卻也紅了眼圈。
「瞧我這模樣,我們還能好好地見面,是喜事才對,怎麼反倒哭了起來。」寧萱抹了抹眼淚,笑了起來,「快讓我瞧瞧我的小外甥女,一定十分可愛。」
一旁的奶娘早就把姝兒抱了上來,姝兒也不怕生,在寧萱懷裡「咿咿呀呀」地轉著小胖手,抹了寧萱一臉的口水。
「姝兒……叫一聲姨娘來聽聽……」寧萱快活地逗她,「姨娘給你吃好吃的飴糖。」
姝兒哪裡會叫人,只是「咿咿」地發著無意義的聲音,寧萱卻聽得高興:「對,就叫姨姨,姝兒真乖,又可愛又漂亮又聰明,長大以後一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寧珞被誇得有些汗顏:「你這都是從哪裡看出來的……」
「我就是看出來了,」寧萱在姝兒臉上左親一口,右親一口,恨不得把寶貝吞進肚子里,「姝兒乖,姨姨最喜歡你了,你喜歡什麼,姨姨都給買給你……」
她抱住了姝兒,貪婪地將臉貼在了姝兒脖頸上,忽然之間,熱淚滾滾而下。
姝兒被抱得有些難受了,「嗯嗯」地掙扎了起來,奶娘在一旁尷尬萬分,想抱孩子卻又縮回了手,看向寧珞:「夫人……這……」
寧珞心中惻然,她知道,寧萱是想到她那個沒有出世就已經化為一灘血水的孩子。
「姝兒……你有個姐姐呢……」寧萱顫聲道,「可惜……她沒福分……沒來得及和你見上一面……」
寧珞握住了她的手,一邊用帕子替她擦著淚水一邊柔聲道:「七姐姐,你別難過了,以後姝兒也是你的孩子,也會一樣孝敬你的。」
寧萱自知失態,飛快地接過帕子胡亂抹了兩下,這才將姝兒交給了奶娘,不好意思地道:「嚇到姝兒了。」
寧珞輕嘆一聲,拉起了寧萱的手,「別想那些傷心事了,來,陪我到園子里走一走,和我好好說說,這兩年你過得怎麼樣。」
花園中暗香浮動,月季、海棠爭妍鬥豔,一派葳蕤景象,姐妹倆手挽手,漫步在這綺麗的□□中。
「一開始很難熬,我每晚都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想到我那個孩子,可我卻還要和殺她的兇手共處一宅,連為她報仇都做不到,」寧萱的神情漠然,好像在說一件和她不相干的事情,「後來就漸漸地好了一些,做些對趙黛雲無傷大雅,卻能讓她心裡膈應的事情。」
「她沒為難你嗎?」寧珞低聲問道。
寧萱扯了扯嘴角:「那樣的苦我都受過,還怕她怎麼為難我?她為難我我便在王爺面前賣慘,原本一分的哭成十分,再投王爺所好讓他心生憐惜,這兩年下來,王爺在我房裡的日子倒也不少,平日里偶爾也會好言好語哄我兩句,日子倒也不算難熬。」
寧珞稍稍放心了些:「那便好,她現在懷了身子,只怕也沒心思來折騰你。若是瑞王殿下最終能瞧見你的好,那你受了這麼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寧萱的臉上神情複雜,好一會兒才擠出一臉古怪的笑容:「你知道我怎麼投王爺所好嗎?」
寧珞困惑地看著她,搖了搖頭。
「九妹……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寧萱滿臉愧色。
寧珞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一下子停住了腳步,定定地看向寧萱。
「我學著你的喜好,學著你的衣著打扮,彈著你喜歡的曲子,畫著你愛畫的景色……」寧萱喃喃地道,眼中一片哀凄,「九妹,對不住,我實在是沒法子了,我知道王爺愛的是你,可我不甘心,我要在王府里立足,我要看那趙黛雲的下場,我只好模仿你,盼著王爺能偶爾將目光落在我這個贗品身上……」
寧珞震驚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會兒才抓住了寧萱的肩膀用力地晃了晃:「七姐姐!你這是在做什麼蠢事!你醒醒啊!你難道要這樣過一輩子嗎?」
「一輩子……」寧萱靜靜地看向不知名的遠方,悵然道,「我的一輩子,可能已經過完了。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寧萱了,我有時候在想,如果王爺他不是王爺,而是一個平頭百姓,會不會我們就可以像一對普通的夫妻一樣生活?」
寧珞腦中千轉百回,卻一時想不到如何破解寧萱這個死結。
寧萱見她難過的模樣,連忙笑了笑:「九妹,你別擔心我了,我現在這樣也挺好,現在我唯一的樂趣就是膈應趙黛雲,前陣子我還託人替王爺找了個侍妾,很得王爺寵愛,趙黛雲找的那兩個王爺都不喜歡,她氣得都快吐血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前幾天還被王爺狠狠地訓斥了一頓,這兩天都關在自己院子里不出來了。」
寧珞說不出話來,她能理解寧萱的怨憎,卻不知道,寧萱這樣搭上了自己的一生,到底是值得還是不值得?
寧萱又說了兩句,眼看著身後的婢女都離得挺遠,便拉著寧珞到了園子中間的假山飛瀑前坐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問:「上次告訴你的那個人,我後來一直沒有在王府里再見到過,是不是已經……不在了?」
寧珞點了點頭:「你在王府我也不便和你傳遞消息,那件事情多虧了你,他又故伎重演在秦門山偷襲我們,幸好我們早有防備,抓住了那個賊首連帶著證供一起送到御前了。」
寧萱長出了一口氣:「抓住了就好,怪不得那陣子他脾氣很不好,一直也沒領什麼差事,還常常和趙黛雲商量到深夜。」
寧珞心中一動:「那時候他被陛下叱責冷落了嗎?」
「應該是吧,府里沉寂了好些日子,後來太子一死,定王犯事那天,他在我那裡喝了好些酒,一高興還說漏了嘴,」寧萱低聲道,「說是陛下誇讚他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還誇他有手足之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