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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鬼神(神)

  不知過了多久,沉新才抽身離開,停止了這場讓我幾欲暈眩的親吻。


  我睜開眼,望著他近在咫尺的面容,雙頰燙得發熱。


  他依舊捧著我的臉,見我睜開眼,就笑道:「好了,現在是不該見的人也見了,不該做的事也做了,你準備怎麼回去跟你娘說呢,嗯?」


  我面色爆紅,卻不是因羞惱所致,而是被他氣的:「你!」


  「我?我怎麼樣啊?」


  「不要臉!臭流氓!」


  「這兩句話我在剛剛好像也聽過?然後我怎麼做了,你還記得嗎,聽碧?」


  我嚇了一跳,還沒說話,就見沉新又湊了過來,還以為他又要吻我,反射性地閉上眼,結果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正當我以為我被他耍了想睜開眼時,他卻又輕輕啄了一下我的唇,這才笑著放開我。


  我對他怒目而視。


  「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我本來沒想吻你的。」他往後坐了坐,一臉無辜道,「誰讓你閉上眼了呢,我就想是不是你想讓我親你,我就親你了。怎麼,難道不是啊?」


  「你……!」我惱羞成怒,「你這個登徒子——我根本沒想那樣做!」


  「那你閉眼幹什麼?」


  「還不是、還不是因為你!」


  「因為我?因為我什麼啊?」


  看著他不懷好意的笑容,我肺都快氣炸了,羞憤和惱怒一起湧上心頭:「你明知故問!」


  他「嗯?」了一聲:「我不知道啊。」


  「你——你就裝吧,盡會欺負我!」我蹭地一下站起來,「我要走了,你就在這裡好好地面壁思過吧!」


  我站起身,正想往門外就走,就見沉新一副大爺樣地靠坐在榻邊,懶散道:「利用完了人,就想一走了之啊?」


  「誰利用你了?」


  「來的時候,臉上是笑著的,心裡卻是苦著的;等走的時候,臉是板著的,心裡卻是笑著的。」他氣定神閑地斂目垂眸,「難道這還不算利用?唉,我的心都被你□□得處於破碎的邊緣了。」


  我被他氣得差點升天:「誰告訴你我現在心裡樂著的?!」我明明是快被你氣死了好吧?!還你的心處於破碎的邊緣,我才要被你弄得處於瘋魔的邊緣了!


  「那就是苦著的了?」


  「……也不是——不是,誰說一個人只有兩種心情的?」未免他又說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來擠兌我,我從懷裡掏出一個東西就往他身上砸,見他一伸手利索地接住了,才氣呼呼地道,「送給你!可別再說我來看你是不懷好意了!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再見!」


  沉新一愣,看了一眼手裡的東西又看向我:「玉穗?」


  「一個月前,你不是說你那穗子又掉了嗎,」我沒好氣地道,「所以我就重新給你打了一個,老早就打好了,只是娘親他們忽然過來,才沒有機會給你,今天本來是特意過來送給你的,沒想到你卻不識好人心,哼。」


  他就微微一笑,收起穗子道:「你是特意想過來送我東西啊,還是被我剛剛的那番話給刺激到了,才想起還有這麼個東西要給我的?」


  ……!還真被他給說中了!


  我今天本來是沒想到手裡有這個穗子的,打好了的那幾天倒是天天想著送給他,只是被娘盯得太緊了不敢有小動作,就這麼放置了幾天,還真的把這東西給忘了,要不是他剛剛拿話擠兌我,我估計今天還不會想起這個穗子來。


  當然,我怎麼可能承認這件事呢,當下就道:「你就擠兌我吧,愛要不要!好了,我要走了,不想再跟你說話。」


  「哎,別啊。」看我是真氣了,沉新就笑著拉住我的手,把我拉回了榻上,「我剛才那些話就是在逗你的,你怎麼還當真了?」


  我看著他沒說話,不想搭理他。


  是啊,你是在逗我,但是我很生氣,很生氣!

  「留下來陪陪我吧?」見我不說話,他又道,「我在這裡都待了快十天了,每天不是臨摹書法就是靜心修鍊,還要整理修繕一些破損的古籍舊書,都快無聊死了,好不容易你才來了一趟,怎麼又這麼快要走?」


  我抿唇:「……還不是被你給氣的。」


  「那我現在給你賠不是?」他淺淺一笑,伸手撫上我的臉頰,「不生氣了,好不好?留下來多跟我說說話?」


  「……」


  「聽碧?」


  我低下頭,沒有說話,身子卻是一軟,靠進了他懷裡。


  沉新就伸手拍了拍我的背,順著我的脊背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


  一時間,滿室寂靜,徒留他身上墨香芬芳。


  我閉上眼,任由自己沉溺在他的懷抱里。


  等到日落西沉時,我已然將剛才的那份不高興全部都忘記了,和沉新說笑說得正起勁,他卻抬眸看了眼天邊的落日,一句話就又把我的心情弄得低落起來:「好了,時辰不早了,你該回去了,聽碧。」


  我正興緻勃勃地聽他講蒼穹的一些奇聞異事,陡然聽他來了這麼一句,當下就有些不開心了:「剛才讓我留下來的是你,結果現在想趕我走的也是你,你到底什麼意思啊?」


  他一手撐在桌案上,支著頭好整以暇地看著我道:「剛才讓你留下來,是我捨不得你,現在讓你走,是為你的身體考慮。你娘不帶你回宮固然有季井龍王的原因在,但肯定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蒼穹有水明池在,你現在元氣還沒有完全康復,不要任性。」


  「我沒有任性,」我有些生氣,「是你說的,只要我不閉關修鍊,就只需在池子里待滿一個半時辰便行,要不然很容易被裡面的寒氣凍僵。現在離天亮還早著呢,我這幾天天天待在水明池裡打坐修鍊,都快憋出毛病來了,你被你師傅禁足,應該更能理解我才對。」


  「你還知道我被師尊禁足關在這裡啊,要是我能出這思過閣送你回去,我會這麼早就趕你走?」沉新有些薄怒地道,「你以為我不想你多待一會兒?只是我不放心你在日落之後一個人趕回水明池而已,你就不能多想想?」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啊,」知道他不是有意趕我走,我才寬慰了,笑道,「有什麼好不放心的,離宵禁還有段時間呢,我好歹也是個神仙,難不成還怕天黑?再說了,蒼穹又不是只有你我二人,沿途還有許多蒼穹弟子呢,你瞎擔心什麼。」


  「從思過閣到水明池的一路上都很偏僻,今日廿三,沒有要經過這幾條路的修業之課,他們又不會特意繞過來走遠路,怎麼就能讓放心了?」他起身握住我的肩,「好了,就當是我要求的,你快回去吧。等天晚了再回去我可放不下心,你要是再迷路到什麼不知道的地方去,沒我去找,該怎麼辦?那邊的花花草草可又得遭殃了。」


  ……你的重點其實是那些可能要慘遭□□的花花草草吧?!不對,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會迷路了?上次的是意外,意外!


  不得不說沉新的這一番話的確很有效果,我立刻就激動地表示我才不會迷路更不會□□那些路邊的花花草草,柳眉倒豎地沖他狠狠哼了一聲,我就拂袖一展,憤恨不已地準備離開並且以後再也不來這什麼見鬼的思過閣陪他的時候,他卻又拉住了我的手。


  我不耐煩地回頭:「你又……」


  迎面而來的是一個淺淡的吻,輕輕地落在我的眉間。


  落下這一吻之後,沉新又像個沒事人一樣理了理我額前的髮絲,笑意滿盈地道:「今天你能來這裡,我真的很開心。」


  「……」


  「明天再來?不過明天沒有我的師妹們帶路,你能靠自己的記憶走到這裡來嗎?」


  我立刻面無表情地道:「明天我有事,不來了。」


  「那後天?」他笑意盈盈。


  我面無表情:「後天也有事,來不了。」


  「再後天?」他愈發笑意盈盈。


  我愈發麵無表情:「也有事,不能來。」


  他終於大笑起來,揉著我發心道:「好了,不逗你了。太陽都快下山了,快回去吧。明天再來?」


  「不來!」我氣呼呼地扔下這句話就掉頭跑出了大堂,身後的帘子被我弄得嘩啦啦響,跟沉新的笑聲一唱一和的,簡直就像是附和著在嘲笑我一樣,聽得我生氣不已,卻又不能拿他怎麼樣,都快氣出內傷了。


  好在我雖然有些心情激動,但還依舊牢牢記著之前沉新的師妹們教我的步伐,注意著腳下細微之物的變化,奇迹般地沒有行差踏錯半步,順順噹噹地繞過了設在門口的陣法,出了閣門。


  只是還沒等我從順利出陣的喜悅中回過味來,一個窈窕艷麗的身影就引走了我的注意力,讓我從那陣又似激動又似害羞的心緒中平復了下來。


  那是一個女子,不,應該說,是一個神女。


  她身著一襲曳地的金紅八絡繁結長裙,盤花鑲珠的金墜下是一朵如火雲一般的祥雲花鈿,膚如凝脂,眉如遠黛,端的是桃腮杏面,整個人光艷逼人,令人不敢直視。


  且她非但這一身著裝光華奪目,整個人身上散發的法力也讓我倍感壓力,世人常道女子似水,我面前的這位神女卻像是一團熊熊燃燒著的火焰,好似不管是誰,不管何物,只要靠近她,她就會把它們都燒成灰燼,帶著目空一切的傲然冷漠。


  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很危險,因此不管她是如何的光彩逼人、難以忽視,也不管她身上穿的並不是蒼穹的弟子服,一看就是外人,我也還是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避開她盯得我有些如芒在背的目光,低頭準備離開。


  反正不管她出現在這裡是路過也好,專門來找沉新也好,都不要緊,找沉新,我相信沉新能安然無恙地把她擋回去,要是她只是路過這裡,那就更好了,根本沒我什麼事。


  只是我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女子卻顯然不這麼想,在我避開她的目光準備離開時,她冷著一雙美目開口了:「你就是龍宮公主?」語氣冰寒,聽得我不由脊背一冷,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來。


  「龍宮公主?……你找錯人了。」想到此,我就搖了搖頭,故意作出一副冷淡的樣子,「你是誰?為何不著我蒼穹弟子服飾?」


  那女子冷冷一笑:「你不必裝傻,你身上的氣息和那日在殿外突然出現的那道氣息一模一樣,我知道是你。當日,就是你救了那個畜生的?」


  我過了好一會讓才反應過來她口中說的畜生是誰,當即又驚又怒:「畜生?你竟敢——你是誰?!」


  她冷冷盯著我,一雙眼冷得像是要把我整個人冰凍住一樣:「當日一時不察,竟叫你救了那個畜生的命,讓他得以苟延殘喘地活下來,真是老天無眼啊……」


  如果說我聽到這句話還不知道她是誰的話,那我未免也太對不起沉新了。


  「瑤台玄女?」我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問出了這四個字。


  她冷冷一笑,並不答話,右手卻忽然一揮,六道火光頓時從她袖中飛出,向我襲了過來。


  我本以為她至少會回答我隻言片語,卻不想她竟會連話都不說一聲就猝然發難,當下大驚,然而再想要避開或是消弭這些火光時已經來不及了,那六道紅蓮鄴火在轉瞬間就盡數沒入了我的胸口,我只覺得周身六個大穴一陣火燒火燎似的疼痛,靈台處彷彿燒起了一場大火,就眼前一黑,再不知人事。


  我是被一陣鑽心的疼痛給痛醒的。


  彼時我渾渾噩噩,不知身處何地,四肢百骸卻像是有成千上萬隻螞蟻在啃食一般,令我痛楚難當,幾乎想再度痛暈過去,只是卻被周圍的一圈火鏈給烤得神志清醒,當下痛苦不已。


  水靈珠在沉新那,沒了水靈珠,我周身的護體水氣很輕易就被這圈火鏈給攻破了,火舌跳躍,雖止步不前,卻也依舊讓我蜷縮起了身子,不得不咬緊了牙才撐住了這一陣又一陣的疼痛。


  一聲冷哼在附近響起。


  我痛得已經是盈了滿眶的淚水,強忍著才沒有落下淚來,艱難地循聲望過去,就見瑤台玄女立在我跟前,眉目疏離冷淡,清清冷冷地道:「你於那日救了他,我還當你是什麼厲害的人,卻原來不過如此,連魂追之苦都承受不住。這天道還真是無眼,竟讓你這麼個草包救了那孽畜一命,他還真是命大。」


  魂追……魂追……?她、她口中的魂追,難不成就是當日蘇晉提及的魂追?


  可魂追不是要聽到神女哨之後才會發作的嗎,怎麼會……


  我額頭冷汗頻出,身體里的痛苦一波未滅一波又起,痛得我都快神志不清了,關於魂追的思緒也就斷斷續續,根本就連不起來。


  到底……怎麼回事……還有沉新……


  「……這世間竟有如此可笑之人,明明自身都難保了,卻還不惜為那個畜生失去半個龍元,真是愚蠢。」瑤台玄女還在繼續說著什麼,我渾渾噩噩的,卻又不想錯過什麼關鍵的話,只能凝神去聽,好在雖然我身上痛楚難消,但時間久了,也勉強可以忍受,加之周圍的這圈火鏈一直在炙烤著我的神智,讓我的神思不得不清醒下去,我也把她的話給聽了個七七八八。


  只聽她冷笑著說完這一番話后又輕嘆了口氣,似無限可惜地道:「只可惜啊,晟兒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半顆龍元……當初,便是只有半顆龍元,他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境地啊。」


  ……晟兒……?這是誰?

  我模模糊糊地想,似乎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晟兒二字就像是一個破印符,解開了她體內不知名的封印,玄女開始哀泣起來,聲音哀戚:「晟兒……我的晟兒啊,娘好想你……三萬年了,你還是沒有醒過來,看娘一眼……」


  「晟兒啊……是娘沒用,娘沒有給你拿到那孽畜的半身魂魄,這才害得你錯失了醒來的良機,你且等等,且等等……再等一會兒,那孽畜就會過來了,到時,娘把他的全部魂魄都送給你,讓你煉化,好不好?……」


  我全身都陷入無邊無際的痛苦之中,神思卻是清醒不已,聽她此言,頓時大為震驚:「你……你好狠的心!」


  她竟是要為了她的另一個孩子要了沉新的命!那晟兒是她的孩子,沉新就不是她的孩子了嗎?


  我強撐著,艱難地一字一句斷斷續續地道:「你……是他的……娘親,為何……要……如此……」


  瑤台玄女聞言,就放下手中一塊紅得觸目驚心的玲瓏玉佩,微笑道:「是啊,你說對了,我是那孽畜的親娘,是懷他、生他、養他數年的親娘。那你倒是說說,他身為人子,理當盡孝,卻為何不肯將他的半數魂魄交予我?我是他的娘親,難道連他的半數魂魄都不能得嗎?」


  半數魂魄……若是沉新失去了半數魂魄,那他跟魂飛魄散有什麼區別?這個瘋婆娘!


  「……你瘋了……」


  她像是沒聽到我的話一樣,繼續在那邊喃喃自語:「晟兒生來命苦,魂魄皆不得全,可饒是如此,他也堅強地活了數個年頭……我不過是要那孽畜的半數魂魄而已,又不要他的命,為什麼不肯給我!」


  「當年帝女尚能為了天帝以三魂七魄之力保其身,晟兒是他的哥哥,他為救他哥哥獻出半身魂魄應是當然!他為什麼不肯?!呵,不過就是貪命罷了。我本以為,他是我和我夫君的孩子,就算夫君沒有親自教導他,他也應當能有夫君五分的通情達理才是,沒想到卻連一分都沒有,這個貪生怕死的孽畜!當初若不是晟兒出事,需要同源的魂魄,他哪裡會被我生下來?又哪裡會得到麒麟之身、鳳凰之血、他的一身純火之法?更別說那一雙天生良目了!他的命是我給的,他的神胎之身也是我給的,他的一切都是我給的,他為什麼不肯為了他的哥哥犧牲一點?不過半數魂魄而已,能難道哪裡去,難不成會要了他的命嗎?!非但不知恩圖報也就算了,還聯合外人來害晟兒,這個孽畜!當初就不該生下他!」


  我咳出一口血來,我的手腳已經被這鑽心的痛楚折磨得無力了,因此也懶得抬手擦去嘴角邊的血跡,就道:「孽畜……他若是孽畜,你這生他下來的親娘,又會是什麼好東西……」


  「你住口!」她勃然大怒,「那孽畜也配是我的兒子?不過是為了救晟兒生下來的魂魄容器而已!當日要不是你這個賤人橫插一腳,他早就魂飛魄散了,我的晟兒也會醒來,不會還要等這麼久!」


  我就笑了,輕聲道:「瑤台玄女……身為長生殿主人,卻連自己的孩子……都救不了,還要依仗他人,你這長生殿主,當得……有些……名不副實……啊……」


  她一下子站起來,眉間冰寒,額頭的那朵火雲花鈿彷彿一團正在燃燒著的火焰一樣紅影重重。


  我本以為她會繼續生氣下去,沒想到她卻冷了臉色,重新坐回了一邊的白玉榻上,面上怒色壓下,又恢復了一開始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樣:「魂追之苦,難以承受吧?你現在的那半顆龍元可還好?可還能護著你靈台平安?」


  「尚好,」我道,「勉強能繼續護下去吧。」


  「嘴皮子倒是挺硬。」她冷哼一聲,翻手又拿出剛才的那塊紅玉玲瓏佩來,伸手輕撫著,滿是愛憐地溫聲道,「晟兒,你命苦了那麼多年,總算時來運轉……老天終究還是顧著你的……今日,我的晟兒非但有同源魂魄可祭,還有半顆龍元可供煉化,娘心裡好開心啊……只恨你那狠心的爹爹,當初明明說好讓那孽畜來給你續命的,卻半途改了主意,非但把那孽畜送到了別處,還害得我們娘倆苦了那麼多年,他卻一個人逍遙自在地遠遊去了。待晟兒蘇醒,功力大成之後,就替娘去把他抓來,好不好?讓娘也消消氣……」


  隨著瑤台玄女似低喃似撫慰的話語,她手中的那塊紅玉玲瓏佩也散發出陣陣的紅光,仿若回應。


  瘋子,都是瘋子。


  我有些害怕起來,努力掙扎著想要把體內的那個見鬼的魂追逼出來,然而,我越提起法力,那陣鑽心的痛楚就越往更深處逼,但無論那陣蝕心之痛如何緊逼,卻始終過不去我心口大關,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阻擋著它們一樣,我的那半顆龍元也因此得以保存下來,讓我雖然痛苦萬分,卻無性命之憂。


  這是……蘇晉設在我心臟處的心上結界。


  本該是威脅我性命的結界,卻在這個時候,成了我的保命符……


  蘇晉……你……可曾想到過會有今天?


  本想要我的命,結果,卻反而保全了我的性命,還是說……


  那邊,瑤台玄女仍在繼續低聲喃喃念著什麼,我聽不清,也不想去聽,暗自凝神靜氣,將全身法力匯聚起來,想要找個時機衝破周圍的這一圈火鏈。


  既然突不破心口大關,那這陣痛也只是一陣痛而已,威脅不到我的性命,既然如此,我也就不需要去管它了!這點痛楚,我還能受!

  她帶我來這裡不過就是想要威脅沉新而已,我絕不能成為如了她的意!反正這是八百年前發生的事,八百年後的我還活得好好的呢,怕什麼!

  我咬緊了牙,在越燒越熱的火圈中凝神匯法。


  火燒得越來越旺,我體內的痛苦也越來越鑽心,瑤台玄女的聲音在我聽來已經像遙遠得在天邊一樣了,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我本來還算清醒的靈台卻在此時迷糊起來,眼前一陣模糊,看不清東西,只望得見滿目的紅色,跳躍著向我逼近。


  一聲巨響,似乎是什麼結界碎裂的聲音,又似乎是什麼重物倒下的聲音,伴隨著一陣刺耳的尖銳鳳鳴與哨聲,一陣劍氣嗡鳴聲突然傳進了我的耳中,我心神大振,連忙一手撐地跪坐起來,在這陣惱人的哨聲中尋找那劍氣嗡鳴的來源。


  「聽碧!」


  一個人影撲到我跟前,不顧我周圍還在熊熊燃燒著的火鏈,一把抱住了我。


  我眼前霧氣迷濛,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我卻依舊微笑起來:「沉新……」


  胸口處一陣血氣上涌,血氣翻滾得我有些難受,一張口,一口血就咳了出來,而且這回像是怎麼止也止不住似的,胸口處翻江倒海,體內的血氣好像都沸騰起來了一樣,讓我壓都壓不住。


  糟了,咳了這麼多血,沉新會不會以為我身受重傷?我得快點向他解釋才行……


  沉新抱住我的手顫抖得厲害,我有心想向他解釋,可無論我怎麼張口想解釋,我卻像是被人施法除了聲一樣,發不出半點聲音,眼前也是一陣模糊,看不清景象。


  龍元……又開始隱隱發燙起來……


  瑤台玄女的聲音傳到我耳里有些模糊變形,但這不妨礙我聽清楚她說的話。


  她說:「她已經被我下了魂追,除非魂飛魄散,不然,永世不能擺脫鑽心蝕骨之痛!你要救她,就把魂追引到自己身上吧,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不、不不不!不能是這樣!不能是這樣!


  我急了,顧不得體內翻滾的血氣,硬是把法力凝聚於雙目之上,這才看清了面前的一切。


  在我面前跪倒在地的沉新整個人逐漸清晰起來,他痛苦中夾雜著恨意的臉龐看得我膽戰心驚,我的心也因此而痙攣了起來,為他心痛,更為這即將要發生的一切心驚。


  我不信,我不信,為什麼是因為我,為什麼是因為我,他身上才會被種下魂追……


  魂追之痛,若非切身感受過,是無法體會到的,當初我不明白也就算了,現在,我既然已經承受了這一番痛苦,又怎麼捨得讓沉新再度承受?

  天道……去它的天道!蘇晉說得對,天道本無理,當事情有利於人時,那叫老天有眼,當事情變得不利時,又叫天道不公,究其實質,天道本就是無理的、是死物,為神者不該拘泥於此!

  我不能讓沉新也受這種痛苦,我尚有心上結界可以幫我擋一擋,他卻什麼都沒有,發作起來更是要人命,我不能讓他冒險,絕不能……讓他為了我……再一次……


  沉新和瑤台玄女還說了什麼話,我都聽不清了,我只感受到體內的龍元越來越熱,就像是那天在新建成的覆河城裡面對蘇晉時一樣,想來,再過不久,我就要離開這裡了,不知道是回到八百年後,還是又飄蕩到哪裡去……


  時間……快要不夠了。


  想到此,我下定決心,一把握住沉新的手,就算顫抖、卻依舊牢牢地握著。


  我不想離開你啊……沉新……要是我又到了什麼別的時空,再見不到你,那可怎麼辦……我不想離開你……不想離開你……


  我忍了又忍,終究沒有忍住,淚水混合著血水一滴滴滴落在我和他的手背上。


  他手一顫。


  「聽碧?」


  「……沉新……」我止住了哽咽,幾乎是拼盡了全力才勉強說出來了幾個字,聲音也低的不行,「八百年後……」


  「別說了,你別說了,你等等,馬上……很快,很快你就不用受苦了。」


  「聽我說……我……若失憶……八百年後,無相幻境……再會……」


  「……你說什麼?什麼……八百年後?」


  「當心……當心……當心……蘇……」和之前一樣,蘇晉二字無論我如何也說不出口,但現在和之前不同,那時我以為我還有很多時間,總會想到辦法告訴他的,可現在不一樣了,體內的龍元燙的厲害,我有一種預感,再過不久,我或許就又要離開了,離開之前……一定要把這個最重要的事情告訴他!


  我拼著最後一口氣,咬牙將龍元之力提上,心口的痛楚越來越烈,和魂追的蝕骨之痛相互碰撞,就在我即將被這幾陣痛苦折磨得快要暈過去時,一聲細微的碎裂之聲響起,就像一塊玉佩裂開時那樣輕輕的脆響,有什麼東西破裂了。


  原本氣息翻滾不息的心口頓時平靜了下來,帶著痛苦過後的餘悸。


  就像是攔截洪水的堤壩破了一個洞,洪水以滔天之勢衝下,無論如何也再堵不起來,那兩個字輕輕鬆鬆地就從我嘴裡吐了出來。


  「蘇晉……當心蘇晉……當心他……」


  「蘇……蘇晉?他是……聽碧?聽碧你怎麼了?你醒醒,聽碧!」


  耳邊沉新焦急的呼喚聲越來越模糊,我眼前逐漸被漫天的紅霞之色所覆蓋,周圍的火鏈在一瞬間漲大了數倍,火浪以翻江倒海之勢向我打來。


  滔天的火焰在瞬間將我吞噬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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