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鬼神（風散）
&nb微風輕起，吹起他額前的髮絲，他唇邊三分帶笑、眉眼溫和如月、眼眸明亮如星，看得我的心怦然一動，剎那間彷彿以為我回到了八百年後。
&nb八百年後，當我被母后禁足多日、一回頭卻在眼中映入了一個修長的身影的那一天，在綺毓宮的重重燈火、海岸邊的明月清輝之下，他也是這麼笑的，笑得如朗月清風、明夜昭日。或許從那時起，我就喜歡上他了吧。
&nb此刻我和他雖不在宮中，沒有錦繡燈火，不在海邊，沒有海風明月，卻同處蒼穹，享昭日清風，雖斗轉星移，萬物變化，卻絲毫沒有給我一種物是人非的滄海桑田之感，彷彿只要有他這個人在，我就能不計較周遭的一切，不計較所有。
&nb我怔怔地望著他，一時忘了言語。
&nb「聽碧？」沉新含笑問道。
&nb我立刻回過神，沖他粲然一笑：「好啊，你能帶路最好不過了，只是且等我換一身衣服，這衣裳……」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實在是太顯眼了。」
&nb「嗯……的確有些搶眼。」沉新掃了我一眼，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剛才婉夢師妹明知午課已近卻還駐足停下，硬生生地轉了個彎過來跟你攀談，我還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現在想來，不過是女子心思，她定是因為你這身霓裳才特意上前來跟你問話的，不然，除非她長了千里眼，否則是不可能看到你從明閣里出來的。」
&nb我一愣，他這話我怎麼聽著有點不對勁，好像在說那婉夢的不是？可他和婉夢不應該比我和他要親近嗎，怎麼反倒在我跟前說起她的不是來了？是本來就不對付，還是……
&nb應該……是我會錯意了吧？
&nb「不過話說回來，你這一身衣裙看著還真眼熟。」
&nb我正想嗯一聲，說這是每天都明晃晃掛在織女殿最中間的地方拿出來吸引人的金縷霓裳，就聽沉新道：「當初你救我時，穿的是不是就是這身衣裳？」
&nb「嗯……嗯？」我一驚，「你怎麼知道？」
&nb當時我去長生殿找他時的確穿的這一身衣裳，可當時他不是重傷昏迷了嗎，怎麼知道我穿的這身衣裳去救的他？
&nb沉新就咳了一聲：「當時我迷迷糊糊的，陡然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法力以力挽狂瀾之勢將我的元神魂魄穩住，就掙扎著想睜開眼看看是哪位高人，只是我當時神志已經有些不清楚了，勉強睜開一條眼縫也只看到一襲絢爛的晚霞之色，緊接著就暈了過去，沒有看清楚。當時我還以為那是鄴火的光芒，所以也沒多想，直到你今天提起來，我才想到這件事的。對了，當日瑤境初會，你明明穿了一襲淺衣，好像是崑崙虛的弟子服？怎麼到長生殿那會兒又換了一身衣裳？」
&nb我「呃」了一聲，總覺得這一段到處找他的經歷從我自己口裡說出來特別的羞恥，糾結了半晌，才窘迫地道：「當日我見你隨那宮娥離開，心有不安，就想去東閣問一問你的同門，想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只是你的同門見我身著崑崙虛弟子服，就以為我不安好心，是來給你暗中下絆子的，爭執了半天也沒有一個結果，我就把那身弟子服換了，免得向別人打探你的跡象時被人懷疑。」
&nb「和你爭執的是婉夢師妹？」
&nb「不是不是，」我忙道，「是另外一個人，婉夢姑娘是來解圍的。」
&nb「哦，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你才換的衣裳？只是聽碧啊，」沉新微微一笑，神色間有種我說不出的怪異之色，「你對我還當真是上心得很。只因為你心有不安，便不顧門派之見去了東閣，還和我的同門爭執了一番，就這樣你還不放棄，一路向他人打探我的消息一直跟到了長生殿，你——」
&nb我的心開始亂跳起來。
&nb他開始懷疑我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要是有一天，一個人突然跑過來和我說傾慕敬仰我多時，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來救我，我也會有疑慮的。只是……誰懷疑我都好，偏偏是他……
&nb我有些不安地絞起雙手，咬著唇緊張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下文。
&nb正當我以為沉新會說些什麼懷疑敲打我的話時，他卻伸手拍了拍我的頭，笑道：「你這預感還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啊，你預感到我要出事，我就真出了一件大事。聽碧，我看你以後就別在崑崙虛學藝了，直接出師上神霄殿的司命府當職得了，司命那最近正好缺一個欽道子，你要是肯去，我一定給你提筆引薦，指不定過個幾千上萬年的就接了司命神君的職呢。」
&nb我這才反應過來被他耍了，一把拍掉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耍我？！」
&nb「沒啊。」他神情無辜地一攤手，「我說的可是真心的。出來拜師學藝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光耀門楣、光耀師門嗎，在神霄殿的司命府當職，難道還不能算是一件光耀門楣的事？」
&nb「司命府？」我嫌棄道，「還是免了吧。」就司命那連掌命簿都能扔進為悔池的性子，在他手下當職，指不定哪一日就被他將功折罪地拿去祭天了，我可沒那個覺悟，還想再多活幾年呢。
&nb不過……
&nb「你們？你難道不是為的這個拜師的？」
&nb「我當然是啊。」沉新道，笑得眉眼彎彎，「只不過我已經光耀過我的師門了，不信你出去問問，看這三清有哪一個是不知道我沉新神君的名號的。」
&nb「你！你好不要臉！」
&nb「氣急敗壞這個詞呢，通常用在一個人被另外一個人氣得要死卻又無話可反駁的時候，這種情況下那個人通常就會口不擇言，選擇一些不好的詞語來攻擊對方，以此達到平衡心中嫉妒的目的。聽碧，你說，你現在算不算是氣急敗壞啊？」
&nb我被他氣得臉都漲紅了，看來不管是八百年前還是八百年後，這傢伙還是一樣的油嘴滑舌！
&nb「你這是強詞奪理！」
&nb他微微一笑，無聲地用口型對我說了氣急敗壞這四個字。
&nb「不過蒼穹禁制良多，不通外法，你若是想要換衣服，還得規規矩矩地拿一套新的衣服去換。」正當我氣得頓足不已時，沉新又話鋒一轉，道，「正巧，前幾天蒼穹剛收了一批新弟子，我那裡還有幾件給新弟子穿的弟子服，你要嗎？」
&nb仙門的弟子服通常都是一襲白衫，只是款式底邊綉文有所不同，無論男女皆可穿上，到時只要在門規的允許範圍內用一個小小的法術修改一下即可，因此拿沉新那邊的新弟子服穿倒也無所不妥，只不過我有些不甘心就這麼被他轉移了話題，但一想到要是還跟他繼續吵下去，最後輸的也只會是我，只得狠狠地磨了回牙，抬頭對他笑得燦若春花，不能氣死他也要用笑容閃瞎他的眼：「好呀，多謝你。」
&nb沉新怔了一下，又立刻笑著點了點頭，「那就隨我來吧。」
&nb沉新雖然說了蒼穹禁制良多，但顯然，八百年前的蒼穹禁制完全沒有八百年後我去蒼穹那一趟時要來得多，當日的蒼穹禁制多得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現在的蒼穹則要正常多了，雖然不通外法，但好歹還能用一些範圍較大的法術，比如瞬移和千里縮地什麼的，雖然還有幾道蒼穹為了鍛煉門下弟子而刻意布下的法術禁制，但有沉新開路，我又元氣恢復了大半，因此沒有什麼疙瘩地就跟著沉新來到了他的院子里。
&nb院子還是八百年後的那間院子，院里的海棠花開得和當日一樣的雅緻清淡，白梅也依舊傲立枝頭，迎著暖陽春日，石桌石凳依舊，廊下的棋墩旁仍舊放著一套茶具與幾席墊褥，我和沉新進到院子里時，恰逢微風揚起，廊檐下風鈴輕響，響聲清脆。
&nb我在院子里立了有好一會兒，直到沉新在跨門檻時喊了我一聲，我才回過神來。
&nb「怎麼，」等我走到他身邊后，沉新就笑著道，「看我這院子看得呆了？為本神君的品味所折服了？」
&nb「是啊，」我道，「詩情畫意，我都看呆了。」
&nb他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毫不猶豫地讚美他，愣了一下才道：「你……說話都是這麼直白的？」
&nb「對。」我眯眼一笑，「就像我跟你直說我喜歡你一樣，我天生就這麼直白。」
&nb「……」他咳了一聲，唇角梨渦若隱若現，「你可真是……」
&nb「出乎意料的直白？」我搶先道。
&nb「……前面就是我的書房了，你在那等吧，我去拿衣服給你換。」
&nb——這裡就是我的書房，你先進去好好梳洗一下，我去給你找一套衣裳來。
&nb眼前的暖陽春日似乎和冰天雪地重疊了，我有一瞬間的恍惚，而後立刻回過神，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對面前的人笑得燦爛：「嗯，我等你。」
&nb原來如此……
&nb這八百年，竟是一個輪迴。
&nb我和你的相遇是天道所註定的。
&nb天定姻緣，我和你……是天定姻緣啊。
&nb老天爺，你果然待我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