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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焚香

  「我早日恢復元氣,和你早日取得引魂燈有什麼關係?」我瞥了木碗一眼,警惕道,「你想用我來做什麼?」


  古書中說過,越是厲害的法器越不容易開啟,必定需要珍貴至極的東西方能使其發揮作用,尤其是像引魂燈這種天生帶有凶煞之氣的,祭魂魄內丹以開其氣是最常見不過的,再不濟也是個血祭什麼的,照蘇晉那心狠手辣的程度來看……他要我儘快好起來,莫非是想以我的龍魂精魄去祭引魂燈?


  蘇晉微微一笑:「公主放心,引魂燈雖然能夠使得天下大亂,但它本為神器,並不需要魂魄內丹之類的東西去祭它……就算它在這凡間數萬年,沾染了濁氣,不復在神霄殿時那般清明,我也自有信心讓它為我所用。至於公主早日恢復元氣,便可助我一說,日後公主就知曉了,不須我多言。」


  「我不會喝的。」我抬眸看向他,扯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來,「蘇晉,你覺得我在看完了三生鏡中司徒令的一世之後,還會喝下你的葯嗎?」


  我原以為蘇晉會繼續說些什麼來誘我喝葯,卻沒想到他只是淺淺一笑,就將葯碗輕輕擱到床頭的几案上,淺笑著看向我道:「公主既然不願,我自然不會強逼。葯,我擱在這了,公主喝不喝,盡請自便。只是彼岸硃砂的功效自熬好起只有一炷香的時間,還望公主不要猶豫太久,免得……浪費了沉新神君的一番好意啊。」


  沉新?!彼岸硃砂?


  我一愣,下意識地撫上發間,果然不見了原先還簪著的彼岸硃砂,心裡立時騰起火來,抬頭對蘇晉怒目而視:「你拿了我的珠花?!」


  蘇晉斯文一笑:「彼岸花開,千年一謝,硃砂血染,一品紅殊。神君簪在公主發間的那一朵彼岸硃砂,可謂是萬年難得一見的上好藥材,再輔以天香、祝余草、玄龜沙,文火熬制一個時辰,雖不能包治百病,卻也是可愈不少的病症,如魂魄離散、靈台受損等,且其功效之處不在愈傷,而在固本培元。公主體內餘氣雖清,卻是舊傷未愈,元氣大傷,這彼岸硃砂就恰好配了公主的癥狀,為大滋補之葯,公主只要服下,就可大愈元氣。」


  他觀我神情,眼瞼微斂,輕笑道:「這彼岸硃砂萬年難得,且是神君親手為公主簪上的,就這麼浪費了,著實有些可惜,公主……自己看著辦吧。」


  「蘇晉!你——」


  「對了,我差點忘了一件事。」蘇晉忽然蹙眉,似有些遺憾地道,「神君身上被玄女下了追魂,魂魄不穩,想來比公主更需要這碗葯。可真是不巧,我居然將這事給忘了,竟把這難得的彼岸硃砂給熬了,除非公主能在一炷香內趕到神君身邊,否則……」他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不過蒼穹地大物博,想來……是定不會少了這一味葯的。」


  他看向我,嘴角微抿,現出一個溫和的笑來:「公主以為如何?」


  我咬緊了牙:「你故意的是不是?」


  「蘇晉一心只為醫治公主體內舊疾新病,何來故意一說?」他微微偏首,風吹起他的發梢,顯得他更君子如玉,他面上的笑容卻讓我一陣後背發冷。「想來公主自失卻一半龍元后一直元氣大傷,雖有葯壓制,卻也是治標不治本……這一味彼岸硃砂,雖不能讓公主失去的那半個龍元回來,但好歹也可助公主大復元氣,喝與不喝……全憑公主自行定奪。」


  我咬著牙,沒有說話。


  蘇晉也不在意,瞥了眼擱在几案上的葯碗,笑意盈盈地說了「一炷香」三個字,就轉身離開了,風帶起他靛青的藍袍長袖,發梢飛揚,與白紗糾纏在一處,白紗被風吹起,輕飄飄拂過我的鼻尖,又盪下來。


  我眼睜睜盯著他翩然離去,幾乎要咬碎了一口銀牙。


  算他狠!居然用這個方法來慪我!


  現在可該如何是好,他的葯我是絕對不會喝下一口的,可沉新給我的那一朵彼岸硃砂又被他入了葯,就這麼浪費也實在是……而且他說得對,我的確元氣大傷,也不知那神女哨是什麼來頭,在忘川時尚且還能硬撐著忍一忍,等當日我要化出真身而不得時,它卻是忽然調動了我體內所有的法力,搞得我現在龍元不穩,再這麼氣血翻騰下去,恐怕當年失去龍元時留的舊傷就要被引出來了。元氣大傷還好說,若是被引出了舊傷,到時候再想要離開這裡可是難了。


  可蘇晉會有什麼好心給我送葯?周言當年喝過他的葯,司徒令也喝過,她二人的下場歷歷在目,我可不想當第三個人。


  我掀被而下,走到几案邊,盯著那碗水深黑幽的葯猶豫。


  葯碗上方還冒著白茫茫的熱氣,我湊近細細聞了一下,的確聞到了祝余草和玄龜沙特有的香味,但蘇晉既然多次以醫者的身份出現在人前,定是精通藥理,想要往葯中加一兩味難以察覺的葯幾乎是易如反掌。司徒令的前車之鑒就血淋淋地擺在那,我要是再喝下,那就是真蠢了,沉新的彼岸硃砂浪費了雖然可惜,但總不能讓我把整條命都賠進去,再說了,司命也說了,他就是眼睛毒,一朵彼岸硃砂沒了,還可以再尋一朵,我要是喝下了這碗葯,我這條小命可就無處去尋了。


  思及此,我下定了決心,無視那碗還在冒著熱氣不知是葯是毒的東西,掀起被風吹得盪悠的紗帳,走了出去。


  蘇晉的琴還留在外面,琴邊焚香猶存,我原本經過時並不在意,只是風向忽變,原本往裡屋吹的風忽然拐了個彎,自窗處往門口吹去,那焚香也被帶得往我這邊飄了過來,香味大盛之下忽然聞得這香味似乎有些熟悉,一怔之下,才回過了頭,去細細打量那焚香。


  奇怪,這香聞上去怎麼這麼像崑崙虛常點的雪神香?


  我深恐香味有詐,先揮手滅了尚在緩緩燃著的焚香火星,這才掐了一點香沫,放在指腹上磨了磨,湊近鼻尖細細聞起來。


  黃蕊、蓮泥、幽燭,還帶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龍木香,聞上去的確和雪神香別無二致,且聞得久了,我原先有些不甚清明的靈台也通透起來,神清目明,我醒來時還有些發昏,頭也有些脹痛,聞了這香后舒緩了不少,的確是雪神香可致的功效。


  崑崙虛常年都只熏香而不點香,因此我只知雪神香香味如何,並不知它長何模樣,所以乍見這一炷香,還以為只是普通不過的焚香,沒想到居然是雪神香,蘇晉從哪弄來的?崑崙虛的東西一概都不外傳,他應該也不大可能為了一炷香前去偷盜……難道他不是蒼穹弟子,而是崑崙虛弟子?

  說起來,方才他彈的一首曲子,我似乎也在哪聽過……開首如淙淙急湍,卻在一盞茶的時間后逐漸沉澱,如同一條從高處躍下的小溪一般,逐漸變得平緩,直至最後匯入江河之時,只余空泛渺遠之音,幽遠緣長。


  我一邊摩挲著指間的香砂,一邊細細思索。


  是哪首曲子呢……


  宮羽羽商宮徵……


  ——我想起來了!是空明曲!正是當年崑崙虛子彈的那首曲子!


  空明曲,亦名空明清心曲,是與空明清心訣一脈相承而傳下的一首古曲,是專門用來清心靜神的,不僅撫琴者可靜下心神,就連聽者都可凝下神思,對於喚醒重傷昏迷的人來說最為有效。


  空明曲和空明訣都是崑崙虛的不傳之術,再加上這雪神香——莫非蘇晉當真曾是崑崙虛弟子?


  不,不對,他本為天宮太子懷逐,天宮最不缺少的就是禮樂了,他想拿到空明曲的樂譜也不是難事,奇怪的是他居然會彈奏這首曲子。


  虛子說過,此曲主清心靜神,於重傷昏迷者最為有效,我在昏迷時耳邊也似乎一直響著幽幽的古琴之調……


  蘇晉他這是……特意為我彈奏的?


  我扯了扯嘴角。


  為我彈奏是不假,只是特意二字就算了吧,恐怕是他覺得我昏迷了太久,拖延了他拿到引魂燈的時間,這才等不及,所以才雪神香和空明曲都用上了,想讓我儘快醒來。


  看來這引魂燈對他還真是重要,他當年為了洛玄和周言的孩子能等上幾萬年而不動聲色,這才區區幾天,他就等不及了?而且還死活要等我醒過來,莫非沒了我,他就不能拿到引魂燈?

  或許,這可引出萬鬼的引魂燈,正是他的一個擊破之處……


  我立在原地思索了半晌,直到手中的香砂被盡數捻盡才回過神來,看了一眼蘇晉撫的那把琴,確定這只是一把普通的瑤琴后就別開了目光,往門外走去。


  外面天光大亮,日頭明晃晃地照在正空,我走出門外時還有些不適應,抬手拿胳膊擋了一會兒日頭,閉會兒眼后才逐漸適應過來。


  而等我放下手后,映在我眼中的就是一派江南水鄉的情景。


  白牆素瓦,小橋流水,河邊人家。


  幾乎每隔幾丈就會有高矮不一的石拱橋橫跨在緩緩流淌的碧水之上,一塊塊素白的磚瓦鋪墊在路上、堆積在牆上,三三兩兩的行人或是結伴同行,或是獨自漫步橋上橋下,小船在河中悠悠蕩開,偶有吆喝聲自遠處傳來,可謂是紅塵滾滾,濁世萬千,熙熙攘攘,熱鬧不已。


  只是,在這熱鬧熙攘的街道之上,每個人無論是笑逐顏開、還是鬱鬱寡歡,身上都纏繞著不詳黑暗的死氣,自水源處不斷散發出的陣陣黑氣將整座城都覆蓋了起來,遠處有幾縷炊煙似的死氣螺旋盤繞著直上天際,自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又如一顆眼球,將天幕整個覆蓋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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