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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壓榨黃世仁

  一群人呆到夜裡才等到一鳴清醒,看到肖卓很明顯縮了縮,還是忍不住要求抱,八爪魚一樣攀著他叫爸爸,

  從沒這麼纏人的時候,肖卓笑著親了親,「奶奶給你煮了吃的。」


  張母也打開了保溫盒,全是雞蛋和肉,熱騰騰的,邊拿出來邊問:「一鳴啊有沒有覺得不舒服的地方?」


  張開上前摸摸小傢伙,想逗他笑,平時早就叫翻了說『張伯伯你壞』今天相當的安靜,他訕訕收回手,「今天一鳴真聽話。」


  剛睡醒很懵,一鳴眼神無辜看著周圍的人,頭突然偏向肖卓脖子里埋著小聲哭,「爸爸我是不是你的孩子。」


  「你當然是我的孩子了。」他笑著說,但笑的十分勉強。


  張母忍不住想問:「怎麼突然問這個話。」


  張軍走上前接過老伴手裡的菜碗和飯,「問什麼問,都涼了。」


  「對對,孩子在外面肯定沒好的吃,先吃點。」想像往常一樣把小孩接過去,沒料遭到他很強烈的拒絕,掙扎力氣足就是要靠肖卓懷裡不離開半步,帶著哭腔說,「我要爸爸喂。」


  張開呦呵一聲,上前搓搓一鳴腦袋,「這麼纏你爸爸,一秒回到剛出生啊。」


  他不管,往肖卓身上爬,怎麼緊就怎麼抱。


  肖卓沒辦法,苦笑著從張母手裡接過碗勺,「還是我來吧。」順道再抽張紙給兒子擦眼淚,孩子皮膚嫩經不起擦的次數太多,這會碰一下一鳴臉就皺一次,擦到最後他也不敢下手了,只是按著吸掉淚水,「你坐好,不然我怎麼喂你?」


  一鳴吸吸鼻子坐他腿上,沒有要下來的意思總是要鬧一陣子才解心裡的不滿意。


  張開坐床邊看小傢伙吃東西意外覺得很滿足,平安就好,可是跟他嘴賤慣了硬是要笑一句,「小跟屁蟲。」說著拍一鳴的屁股。


  還沒見張軍的巴掌揍上兒子,肖卓就看見一鳴嘴巴翹起來,眉毛往下一拉張嘴嚎啕大哭,剛剛哄好的又哭上了,他拿起枕頭就扔過去,「天天都賤一次。」


  「你手怎麼就管不住,現在孩子驚嚇未定的!」張母也拿起枕頭往兒子身上掄,嘴裡說著,「一鳴不要哭了,奶奶幫你教訓他。」


  伴隨張開的求饒聲,一鳴慢慢轉過頭看他被奶奶追著打,『噗嗤』一聲腦袋瓜抵著肖卓胸口又笑了。


  肖卓乘機喂他吃飯也沒什麼坎坷,病房裡四個大人加一小人氣氛逐漸活躍,一鳴吃著吃著抓抓臉沒了剛醒時的苦鬧,張軍看看時間不早了,說:「我們先回去了,哪天帶著一鳴回來吃飯,這幾天讓他在家裡安安心,別老被這事嚇到。」


  都知道小孩平時吃飯少,張母也是怕他在外面吃不好吃不飽,這次裝的多點,哪知臨走都沒看一鳴吃完,心道在外面真吃苦了,竟然連小孩子都不放過,「你不用送我們,先照顧好一鳴吧。」


  肖卓要起來又坐下,對一鳴說:「跟爺爺奶奶說再見。」


  一鳴擦擦鼻子,轉過頭有一會沒說話,因為嘴裡飯還沒嚼掉,「爺爺奶奶再見。」看到張開一臉期待的模樣,哼一聲嘟嘴不情願,「張伯伯再見。」


  肖卓憋著笑,用嘴型沖他說,「賤。」


  張開聳聳肩,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什麼,從口袋裡掏出個小東西扔向發小,「條件有限變不出雞蛋給你,就買個藥膏吧。」


  他接住一看,笑了。


  人一走,房間里頓時安靜下來,一鳴轉過身坐好,摸摸肚子『啊』張嘴,肖卓也把手伸進小孩衣服里摸一摸,圓滾滾的球,舀勺湯吹吹涼再餵過去,張母煮的紫菜蛋湯,味道清淡,也是看準小孩的愛好來,一邊哄一邊喂,折騰到最後才沒有再掉眼淚珠子,等到保溫盒裡乾乾淨淨,肖卓橫抱著一鳴坐下,話卡在喉嚨里總是想問。


  「侯叔叔的爸爸媽媽跟你說了什麼?」按捺不住問出來,聲音里都帶著輕微的顫抖。


  一鳴閉眼還在回味飯菜的味道,聽他這麼問又不開心起來,把自己縮肖卓懷裡才出聲,「侯叔叔的爸爸說你不是我的爸爸,侯叔叔才是我的爸爸,不讓我叫叔叔,要我叫爸爸。」


  那團火呀就一點點的往上撩,肖卓摟住小孩輕聲說:「不要理他們。」他注意到一鳴從不叫侯皓爸媽為爺爺奶奶,對他們的稱呼全是『侯叔叔的爸爸或者媽媽』。


  「為什麼不叫他們爺爺奶奶?」


  一鳴看他一眼又縮回去,委屈說:「我不喜歡他們,我不要叫。」


  摟緊小孩讓他靠懷裡,肖卓親了親兒子額頭,低聲道:「不喜歡就不叫,以後都不用叫。」


  「他們為什麼要那麼說……」一鳴仰頭問。


  肖卓把一鳴放床上蓋好被子,「因為……因為侯叔叔想認你做乾兒子。」


  「可是我只能有一個爸爸。」心情很差,他們太壞了,一鳴埋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直盯著肖卓。


  他拿出張開走前給的藥膏,先用熱水敷一會再擼起小孩袖子準備上藥,碰上去意料之中的往回縮,肖卓手快抓住,「上藥就會好,好了就不疼了。」


  「……哦」於是忍著酸疼讓肖卓擦藥。


  肖卓放輕力氣,一邊擦一邊吹氣,也沒注意某人是什麼時候進來的,進來站了多久,看了多久,直到一鳴喊出侯叔叔才抬頭。


  小孩裹在被子里只露出個手臂,白白凈凈的全是肉,只是有著青斑的瑕疵,侯皓壓下心底的惱怒走上前,「真厲害,叔叔躲得那麼隱蔽都看見了。」


  倆人捉迷藏時常會聽到這樣的誇獎,但一鳴剛想嘚瑟,想起對方父母的話又把自己縮被子里,這會是眼睛都見不著了,只有烏黑烏黑的短髮在外面,賭氣道:「我現在很生氣,你不要跟我講話。」


  侯皓眉毛一挑,端著凳子坐下來,手伸進被子里撓痒痒,不一會鼓著的球開始劇烈晃動,「爸爸!」


  肖卓拿起藥膏蓋就扔過去,「沒看見他在上藥啊。」


  自知有愧,侯皓老實坐著沒再打擾一鳴,肖卓眼神暗了暗繼續,有了剛剛那一出,一鳴偷偷露出眼睛瞧爸爸再瞧瞧侯叔叔,在侯皓以為要跟他說話的時候臉一偏還是沒理他,「爸爸,什麼時候好呀。」


  他說:「就好了。」


  侯皓靜靜的坐著當透明人,半晌才說:「孩子要不要洗腳?」


  肖卓內心無奈,點了點頭,總是被盯著很彆扭。


  得令,侯皓拿著盆出去打水,熱水間就在門外不遠處,沒幾分鐘就回來了,他決定勤快點,總沒有壞處。


  一鳴很喜歡泡腳,泡在熱水裡暖暖的,很舒服,所以由著侯皓幫他脫掉襪子,看到水面上的熱氣還怕了怕,燙到不好受,下腳才打消顧慮。


  肖卓拿著保溫盒進洗手間清洗,房裡只剩了他們兩個人,一鳴抱著被子,伸出肉手戳戳侯皓頭頂的紗布,輕聲問:「侯叔叔,你也被壞人帶走了嗎?」


  侯皓笑了笑,小孩畢竟是小孩,心思單純,大手裹住他那小腳丫子沖洗,溫柔的對一鳴說:「因為你是跟叔叔出去走失的,爸爸很生氣,打了我一頓。」


  揚揚腳丫子看五根指頭,一鳴嘴巴嘟起,大人頭上的包紮挺嚇人,鼓起勇氣說:「我的爸爸叫肖卓。」話說完,侯皓忙點頭背下爛攤子,「叔叔知道你的爸爸是肖卓,肖卓是你的爸爸。」


  態度很誠懇,一鳴很受用,可總覺得哪不舒服,「侯叔叔,我不想跟你的爸爸媽媽玩。」手指擰著被單轉圈圈,猶豫中才說完下半句話,「我不喜歡……」


  這個不喜歡指哪門子不喜歡,侯皓當然清楚,「我都知道,以後再也不會跟他們玩,他們也不會再來找你。」揉掉一鳴嘴角的湯汁痕迹,他從口袋裡掏出大白兔,剝開塞他嘴裡。


  他不愛吃糖,但為了小孩子總是備著一兩塊在口袋。


  『以後再也不會』是他的承諾,回想侯政氣炸的表情,侯皓擦著一鳴腳丫子都笑出了聲,隨後肅然起來,事情出一次就是極限,沒有第二次的可能也沒有那個機率,人老不是越活越淡然,反而是越活越糊塗。


  一鳴似懂非懂,點頭又搖頭,揉揉眼睛想睡覺。


  肖卓端著洗乾淨的保溫盒出來,侯皓剛伺候小傢伙進被子,他問:「有沒有什麼地方覺得難受?」


  一鳴硬撐起眼皮搖頭,勾住他的手軟綿綿的叫,「爸爸。」肖卓擦擦手上的水坐下來,拍著一鳴肚子讓他睡,從睡醒到現在格外黏人,明明近凌晨的點他卻是怎麼也不困,就算孩子睡著了,他的動作也沒停。


  「侯皓,我想了很久。」語氣很輕,他怕吵醒一鳴。鼻子里都是醫院的味道,他討厭這股氣味,因為總是讓他想起5年前生死交加的夜晚。


  明明他都忘的差不多了,今天卻生生撕開那道傷疤拎出來展示,空氣中是淡淡的消毒水和不明的氣味,最丟人的日子都籠罩著很強烈的此類味道,深深的刻在腦海里,讓他過敏,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說服過自己,和你在一起,而且也做好坦白的準備,但是你們家似乎超出我最大程度的接受力,我是一根蔥,攀不上你侯家這棵大樹,你放過我們吧,你侯皓有錢有勢,要什麼樣的人找不到,你隨便找一個女人都願意給你生孩子,一個兩個隨你高興。和我這樣一個怪物湊一起多跌份吶。」


  「你不是怪物,他們的話你權當放屁。」侯皓有這樣的心理準備,知道肖卓會這麼說。


  「沒有孩子,你不會像現在這麼糾纏。」


  「那是因為我也沒興趣當第三者強行將你鎖床上,如果你有老婆了我根本就不屑去纏著你,就當我一直做了個夢,可是並不是,孩子是我的,我震驚之後又慶幸,我可以去追求你,雖然一開始很荒唐讓你很難受,我說過那時我很『葷』,但你和孩子讓我有種家的感覺。」他從沒想過要把孩子奪過來,沒有父母的感覺他嘗的透透的,突如其來的一場意外猛地將他打回原形。


  侯皓盯著肖卓,壓低聲音,「我跟他們不一樣,這次是我的失誤。」如果沒答應侯政夫妻,孩子也不會聽到那番話,從而也不會跑出去。


  肖卓眉眼間有些落寞,他做不到帶著一鳴就走,現在他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人,「從一開始的出現就是個錯誤,我和一鳴平平靜靜的,沒有你就沒有這些爛事。」或者說就不應該接受他。


  「肖卓。」侯皓想碰一碰他,但現在情況不同,碰了說不定會引起對方的激烈反抗,嘆口氣蹲下來,拉過肖卓空閑的手抵在嘴邊,是比較濃烈的藥膏味。


  「我問過一鳴,做我的乾兒子好不好,他說不好,他只有一個爸爸,一輩子聽不到他叫我也沒有關係,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們之間相處這麼好我很羨慕。」他充滿誠意說道,搶在肖卓收手之前眼神閃過一絲嚴厲,用力抓住讓他無法動彈,同時將人拉起來。


  踉踉蹌蹌的被拉去洗手間,直到手裡塞進刀片才回過神,背抵著牆強迫抬起頭,入眼就是侯皓近乎瘋狂的樣子,他偏了偏轉向別處,開口道:「我會另外找房子,分開吧。」


  「不可能。」他用力握緊肖卓的手抵在自己脖頸,刀片很快,用點力氣立馬見血。


  「要麼你給我痛快一刀,有多恨就用多大力氣,我不會怪你,想分開不可能,除非我死,不然我們都是捆在一起的。」


  肖卓慢慢合上眼,再睜開眼前變得略模糊,滿肚子火氣沒法發泄,手裡的刀刃握在手裡都覺得疼,他只有一鳴能依靠,不知不覺間不用侯皓的強迫他也抓緊了刀片,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往肉里按。


  為什麼都不放過我呢?一點都不開心一點都不快樂,和他相處的點點滴滴不是做夢,是真實存在的,從拒絕到接受也並非沒有過程,只是太怕了……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帶著兒子想過普普通通的日子……


  眨眼間又是往下按了一層。


  感受到有液體流出,侯皓只是皺了皺眉,繼續抱著肖卓,聽見對方粗長的呼吸聲,心裡有塊地方變得異常柔軟,不斷親吻他的耳朵虔誠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放手了說不定就再也沒有機會,如果肖卓想,怎麼打他,他都不會還手。


  勉強看得到對面的鏡子,越過侯皓的肩膀,肖卓的視線模糊沉浸在自己憤恨的世界無法自拔,等到鏡子里閃現一片鮮紅驚嚇到了,手指儘是黏稠感,還能聞見刺鼻讓人作嘔的血腥味,手一抖慌忙扔掉兇器止血,「找醫生去,找醫生!」掙脫開對方的懷抱就要出去。


  侯皓深吸吸按住脖子,出血量不是很大估計也沒割到大動脈,抬手抓住肖卓,安慰道:「沒事,我一個人去就行,小孩不能離開大人。」僅僅只是一處的傷,和他年少時遭過的打相比輕太多了。


  「等你割到大動脈再急。」


  自己衣服上的血,地上的血,加上手裡的血,大片的鮮紅刺激到他的眼睛了,肖卓往後一步踉蹌跌在地上。


  侯皓上前扶起他,捂住他的雙眼再走出去,「是我應得的。」


  門關上的瞬間,肖卓失去支撐靠著牆發愣,渾身冷汗直流,他竟然真的動手了。


  出去時襯衫染成了紅色,外套深色看上去只是像被水浸濕一樣,侯皓隨手叫住一名護士幫忙。


  護士看上去年輕,經驗少,大叫一聲就呆住不動了。


  侯皓抬眼嘆氣,還沒怎麼樣呢倒是被尖叫聲嚇了一跳,「包紮一下就好,我還有事,麻煩你了。」緊接著肩上一沉,扯動傷口愣是忍著了。


  「總算找到你了。」劉申感嘆一句,不過看到侯皓正臉大吃一驚。


  他抬頭看了一眼就不再看,熟人,「怎麼找到這來了。」跟著護士去包紮,劉申瞧瞧手裡的果籃嘿一聲跟上去,完全不在意對方的態度。


  「還不是你家的大藝人,看你的面子上我也得考慮報道該怎麼寫啊,去你公司兩天都看不見,只能上這來找你。」


  侯皓這才想起公司的那一攤事,「你想怎麼報道就怎麼報道,老a會跟你聯繫,這幾天都不用找我談事了。」


  劉申抬抬眼鏡框笑了笑,摸著下巴猜測,「整的夠嗆啊。」


  順從護士的動作伸出頭清洗,侯皓透著苦笑,「家裡的事已經夠煩了。」


  「我來的時候看見你家倆老人了,臉色都跟中毒似得,上去打招呼也沒理。」


  「哼。」侯皓吐字清晰道,「把你手裡的權都拿走了,換你的話你開心的了嗎?」


  「你真這麼做了?」劉申震驚問。


  「有什麼不合適的。」他無所謂的說,總該要讓他們認清現在是誰在做侯氏的主,牽出來遛遛發現只是一隻狐狸不是獅子,心理落差可不是一般的大。


  「你比當年的侯老爺子都狠。」他以為侯皓對父親很尊敬,尊敬到怕的那種,侯皓是怎麼從國外回來,他從自家父親嘴裡知道的差不多。


  沒想到回來的不是老虎,是獅子,向來一山不容二虎。


  在進入病房之前,侯皓制止了劉申的腳步,「事情找老a談,就這樣吧。」無論關係有多好,他都不希望在人前曝光肖卓,就算憑對方的能力可能查到些什麼。


  劉申嗯了一聲,把手裡的果籃交給侯皓,「我明白了,報道這邊我看著吩咐。」邊說邊離開,背對著他揮揮手。


  脖子那塊地方發寒,侯皓捂了捂,站在門前敲敲門再進去,地面上的血漬已打掃乾淨,肖卓坐窗口發著呆,盯著遠處一點頭也沒回。


  小心將果籃放在柜子上,侯皓走近才發現肖卓在顫抖,手緊緊攥在一起用力極大,他蹲下來一根根掰開握在手裡,聲音低沉,「休息會吧。」


  寒風吹在臉上冰涼,衣袖上還有血的印跡,肖卓回頭看了半晌,面對寒冬的凌晨竟然被冷風吹得刺眼睛,發酸發脹。


  「太累了。」強撐著微笑,肖卓顯露的很疲憊。


  侯皓拿起板凳坐過去,像摟孩子一樣小心環著肖卓,「從昨天到今天,你一直都是高度緊張狀態,現在孩子找到了,休息會吧。」剛進門就看到他就那麼坐著一動不動,看上去既孤單又可憐。


  「對不起……」欠他的僅憑三個字是怎麼也說不清。


  肖卓有些迷茫,湊近侯皓衣領伸出手指沾了沾,指尖微微發紅,湊得近還聞見那股血腥味,輕聲問:「你是在為以前的事道歉還是為前天的事道歉。」


  侯皓關上窗戶隔絕一切寒風,沉下心來認真回答,「都有。」


  他哦了一聲,抬頭看對方,腦袋上一塊紗布,脖子里還貼著一個,看上去是蠻慘的,最起碼在他看來是這樣。


  「你說讓我給你時間,現在時間夠了沒有。」


  侯皓眉毛挑起,怎麼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嚴肅說:「夠了,我跟你發誓不會有第二次。」


  「算了吧。」肖卓一掌推開對方,在冷風裡坐太久全身沒知覺,扶著牆站起來走向一鳴旁邊的床爬上去,「榴槤叫兩句都比你在這發誓說的好聽。」


  懷裡一空,還有點冷,侯皓嘴角綻放出一絲不明所以的笑容,悄無聲息的隱去。


  「如果你還不解氣,可以再往深里劃一道,就對準脖子側面來。」只要輕輕的一劃就能像書里寫的那樣血花四濺。


  肖卓鎮定住,從沒覺得侯皓有m的傾向,翻了個大白眼轉過身,順便捂捂沒知覺的手,他說:「別打擾老子睡覺,煩。」說完蓋住腦袋真的準備睡覺。


  實則睜著眼躲被子里,不想面對侯皓。


  侯皓坐在他的身邊淡笑,脖子那的疼痛提不上嘴,「我不知道該怎麼讓你放下心來相信我,不管怎麼說都是我的疏忽,你怎麼樣對我都不為過,只是別再說離開了。」悄無聲息看了一眼背對著自己的人,再肉麻的話他說不出來了,在聽見肖卓說分手的那一刻,他感到心慌。


  3點多的時候一鳴醒了一次,原因是晚飯湯全喝掉了要上廁所,侯皓撐在床邊休息,小孩一動他就發覺了。


  「侯叔叔,我要噓噓。」一鳴捂著褲襠滿臉糾結,在床上動來動去顯然是憋急了。


  侯皓晃晃頭小心將他抱起來前往廁所,小聲囑咐,「爸爸好幾天沒睡覺了,我們小聲點。」


  一鳴看向旁邊的床果然一點動靜也沒有,他知道肖卓淺眠,平時翻個身都能醒的那種,於是顛著腦袋說:「噓,小聲點。」說噓就更想上廁所,小臉馬上皺在一起。


  侯皓也不再浪費時間,端著一鳴讓他方便。


  一鳴心裡又害羞又緊張,害羞的是從沒讓爸爸之外的人端尿,緊張的是真的快憋不住了,最後捂住眼睛上廁所,哼哼唧唧說:「下次不要這樣,爸爸說我能一個人上廁所了。」


  「可是你站著不能上廁所怎麼辦,」問題是要小孩站著墊腳才能噓噓進正確位置。


  一鳴太氣了,嘟嘴自己拉上褲子,目光落到侯皓脖子處一愣,紗布上透著血絲好可怕,「侯叔叔你怎麼受傷了。」小手蹭著要往上摸。


  侯皓梗著脖子把他抱起來,「因為叔叔做錯了事,差點失去最珍貴的兩件寶物,所以受了點懲罰。」


  一鳴沒說話,也沒聽進去多少,光顧著揉眼睛了。


  「睡覺吧。」侯皓把他放床上,準備學著肖卓那樣哄,但小孩子不買賬。


  手指著爸爸要爬到那一個床上,他沒辦法一把抱過來擱腿上,忍著困意說道:「床太小了,等回家再和爸爸睡。」


  有人抱,而且氣味也是熟悉的那種,一鳴沒再多鬧騰,打個哈欠開始睡,侯皓抱著沒多長時間就聽見綿長的呼吸聲,已經熟睡,焐熱之後散發出小孩的奶香味,簡直是天底下最迷人的氣味。


  「幾點了。」聽到動靜,他有些迷糊,差不多天亮了吧。


  侯皓回答說:「馬上4點。」


  剛想爬起來又直直的躺回去,一睡就彷彿要補足之前缺失的睡眠,眼睛都睜不開,肖卓揉揉腦門,說:「把他給我。」


  侯皓想了想,還是抱過去。


  掀開被子挪出地方,一鳴熟睡的情況下靠近他,一隻腳翹在肖卓肚子上砸吧嘴,無意識的嘟囔:「爸爸」然後發出均勻平緩的呼吸聲。


  很多時候父子倆都是以這樣的姿態睡覺,互相取暖,相互給足安全感,肖卓安心的呼出一口氣,抱著兒子繼續睡。


  再醒來,天真的亮了,而且時間是8點多,肖卓慢騰騰睜開眼剛想躺平差點翻下床,抬頭一看才發現大半個地方都被一鳴霸佔,而且還抱著他擠,自己是睡在床邊上?


  侯皓看著新聞,察覺到他們醒了,「阻止不了你們睡在一起的願望,醫院的床是小了。」


  「何止是小。」肖卓吐槽一句,這一覺睡得爽也睡得頭疼,一晚上都沒睡正,現在腰酸背痛無比懷念家裡的大床,一米八的,隨便擠。


  「爸爸我還想睡。」一鳴趴枕頭上抱怨,屁股撅起老高。


  侯皓拎了袋子走過去,「這是你和一鳴的乾淨衣服,換上吧。」


  他才發現對方換了衣服,反觀自己某處的血跡真是不能比,暗嘆一聲開始換,心裡感覺很奇怪,彷彿一團小火還燒著,「你什麼時候回去的。」


  侯皓托著孩子屁股翻過來幫忙穿衣服,笑著說:「6點多的時候,大家都兩天沒換了,你又是個愛乾淨的肯定受不了,家裡還有個貓祖宗要喂,不能不回。」


  他驚訝道:「兩天沒喂?」


  侯皓窘迫的摸摸鼻子,嗯了一聲,沒好意思說榴槤在家的樣子,哀怨的眼神恨不得哭出來說他是不負責任的鏟屎官。


  肖卓懊惱,忙著找兒子,是一點都沒想起家裡還有隻貓。


  從醫院出來差不多9點,三人沒吃早飯趕緊找了最近的餐館解決,除去一鳴昨晚吃的飽,大人都沒好好吃過東西,這會全顧不得形象狼吞虎咽。


  一鳴拿著包子覺得一點不餓,伸給肖卓軟糯道:「爸爸,我這還有包子,肉的。」


  肖卓擺擺手示意兒子自己吃,沒空搭理。


  他讀懂了,咬著包子四處看,一老大爺正看著報紙,娛樂版面放大的照片放在頭版上,一鳴認得她是誰,漂亮姐姐。爬下凳子就往老大爺那跑,侯皓手快攔著,也是怕了,說道:「去哪?」


  咽下包子,舔舔嘴唇,一鳴看他一眼,指著報紙說:「漂亮姐姐。」


  侯皓看過去,是趙以雯,他重新將小孩放凳子上,「那不會動,等哪天帶你看真人。」


  「我看過真人,好看的漂亮姐姐。」說完舉起包子,對肖卓說,「爸爸好萌,包子好萌,榴槤也好萌。」


  『噗——』沒控制住,肖卓在滿店人的矚目下抽紙擦嘴,一口粥憋喉嚨里嗆著了,「誰教你說這的。」


  一鳴咬著包子,「漂亮姐姐說我萌,她說萌就是好看的意思。」表情一本正經,讓人不忍心說話。


  侯皓繼續抽紙遞給肖卓,對一鳴解釋道:「爸爸是男人不能說萌了。」


  「可我也是男人啊,為什麼漂亮姐姐說我萌。」


  肖卓幽幽道:「你是男孩。」


  一鳴有些激動,「爸爸你和侯叔叔也是男孩。」


  「不不不,爸爸和你侯叔叔是男人。」


  「那為什麼我不是男人……」


  肖卓擦把臉冷靜,「等你20歲的時候就是男人了。」


  「我才5歲。」扒扒指頭數,發現數不過來,一鳴撓撓頭不高興,「那我要告訴漂亮姐姐等我20歲,就不能說我萌了。」


  那也得你長大了還能見到趙以雯,侯皓心裡說,但轉頭一想,保不準到時還真見得到,瞥一眼肖卓正好對上對方送過來的眼神,警告意思很明顯,別亂科普。


  一不小心科普到什麼少兒不宜的知識你就看著辦吧,等著。


  到肖卓吃完早飯,一鳴也沒等到誰接他的話,


  「去店裡一趟。」肖卓摸摸肚子滿足了。


  侯皓看著他滿臉愜意,疑惑問道:「這個點你還上班?」


  肖卓牽著一鳴起來,嚴肅說:「我是店長,每天都有任務,去把兩天的事解決一下,不能天天拖。」


  這時的他透露出一店之長的威嚴來,掃去前兩天的陰霾整個人洋溢出陽光、精神的感覺,侯皓突然呆坐著,低聲說:「那走吧。」


  快要到店裡,侯皓問:「明天你上班嗎?」


  肖卓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上班。」


  「那明天我接一鳴去……」


  「不用。」肖卓出言打斷,看著窗外不斷往後退的景物,「你工作忙,以後一鳴去我店裡,粉刷全部結束,現在只需要等座椅到就行。」最後一句我比較放心楞是沒說出口。


  透過後視鏡看一眼,侯皓嘆口氣,「行。」


  心裡很沉悶但沒辦法,有過前科的人讓人多多少少不能太放心,他很想扒開心給對方看看,可哪怕捧在面前都會用懷疑的眼神看他,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一失足成千古恨,他現在是恨得牙痒痒。


  消息當時傳的很開,一鳴常在店裡玩,客戶經常來的都認識這是店長的兒子,所以當天網路上鋪天蓋地散發消息的時候有些好心人還特地打店裡電話詢問真相,李文和大師傅這才打開手機翻下去,目瞪口呆,畢竟兒童失聯對他們來說只存在於『別的地方』,當出現在身邊的時候除了驚嚇就是驚嚇,所以刷到孩子平安找回的時候都放下一口氣,平安就好。


  「可算是找到了,這兩天顧客說大師傅做東西都不好吃了。」李文拉過一鳴抱怨,來到櫃檯前拿剛出來的糯米糍遞給他。


  「這是剛出來的,還有榴槤味。」


  「哇!」小孩張大嘴巴,趕緊朝操作間跑,嘴裡嚷著,「榴槤榴槤。」還沒踏進去就撞上兩條大腿。


  大師傅舉著一排小麵包出來也沒注意腳底下,撞上小傢伙趕緊停下,面帶驚喜,「一鳴回來了啊。」再往外看,肖卓忙著看收銀數據,許多天不來的侯老闆坐旁邊當隱形人。


  「本想打你電話看有沒有能幫的,沒敢打擾你。」


  他不好意思說,「那兩天都沒接電話,大師傅你幫著我管好店就可以了,李文糊塗姑娘我可不放心。」


  主人公李小姐正拉著一鳴盯著工作台看,今天份的全部做好,大師傅之前在忙著包裝,旁邊放著透明保鮮盒,吃慣榴槤的人只要那麼一點點的味都知道是啥,指著盒子就跳起來,「榴槤,我要吃這個。」


  李文做出噓的動作,偷偷把五種口味的盒子全部換成榴槤的,塞給小傢伙小聲說:「保密,可別說姐姐全換了。」


  一鳴伸出舌頭晃,點點頭,「保密。」


  神神秘秘的走出去,一鳴獻寶似得就展示出去了,李文幾乎想捂住臉,這孩子太實誠了,啥東西都要給爸爸看。


  大師傅瞥一眼就知道裡面口味全一樣的,五種口味光看顏色看不出太大差異,但誰叫著東西是他親手做的呢。


  「爸爸,給你吃一個。」


  肖卓忙著交前兩天的總賬生怕出個錯,推掉說,「我不吃,你自己吃。」然後拉出今天的面板,糯米糍的選項已經打上去了,他選了兩盒付賬。


  「都是店裡人,別在意啦。」大師傅知道肖卓是個實在人,可有時就是太實在了。


  他轉頭笑了笑,「我是店長啊。」


  一鳴仰頭看爸爸不吃,看看盒子的5個又舉給胖子叔叔,沒想到他也是搖頭,李文不吃榴槤問都不用問,最後他跑到離得比較遠的侯叔叔那坐好,推過去展示道:「侯叔叔吃這個。」


  侯皓算是賞臉,拿了一個嘗味道,糯米糍表面撒上點點椰蓉,榴槤味處理的不是很濃重,他這個不吃榴槤的人都覺得口味不錯。


  看有人吃了,一鳴跪在椅子上開始慢慢吃,兩條眉毛吃的皺起來再鬆開,半晌才說:「好吃。」


  吃的太快,肖卓走前不得已又買了兩盒,大師傅朝一鳴眨眨眼拍拍盒子,用只有他們能聽到的聲音說:「有驚喜。」


  一鳴抱緊盒子不撒手了,一路上相安無事也沒說要吃,等到家了第一個衝進去喊,「榴槤!」


  隨之傳來一聲『喵』。


  「榴槤,我請你吃榴槤糯米糍,好吃。」


  但貓真的不吃榴槤味的東西,只是聞了聞就呆住不動,幾秒后往前伸脖子開始卡嗓子要吐。


  一鳴盯著它不解,拍拍貓腦袋說:「這麼好吃,榴槤你為什麼不吃。」


  貓崽立馬跳上貓爬架不搭理。


  肖卓不禁輕笑,看一鳴跑到貓爬架前摟著榴槤親。想去廚房做東西卻被攔了。


  侯皓說:「午飯讓我來做,一直都沒讓你嘗嘗我真正的手藝。」


  詫異間帶著一點點驚訝,肖卓關上冰箱,「好,你做。」侯皓聽了淺笑,脫掉衣服開始忙活。


  從那天起,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出自侯皓的手筆,肖卓起來的時候發現粥早就做好放那冷,包子放在最上層熱著,等真正吃的時候會發現溫度適中,到嘴不會很燙也不會變冷。


  過了幾天舒坦日子終於覺得閑了,一直都是肖卓給一鳴做飯,這是個習慣放不開,他特地起了大早,對在廚房忙碌的人說:「你每天不用起那麼早,我做早飯很快的。」想想覺得不正確,他加了一句,「一日三餐都很快。」


  總得來說,侯皓這幾天好到讓人頭皮發麻,本來心中的不滿或者氣憤都莫名尷尬的跑開,如果還是像以前那樣,他還覺得舒服點,做飯的時候想想最近發生的事,然後侯皓再拿出刀片來,他還會劃下去,但現在對方讓你挑不出毛病,彷彿沉浸在給他們做飯的樂趣里,滿腔怒火遇水『噗嗤』化成白眼,全他媽溜了。


  還產生一種楊白勞帶著喜兒反壓榨黃世仁的新奇感……


  可是他不服,既然你願意那就一直做下去吧。


  「快要過年了,練練手藝,不然怎麼準備年夜飯?」侯皓說。


  聞言,肖卓伸手緊緊扣住門框,獃獃站著好久,悶聲說:「我和一鳴,去張開家過年。」


  很清楚看到正在煎蛋的動作停下了,幾秒后重新翻轉另一面。


  「嗯,應該去的。」


  侯皓倒抽一口氣,全是蛋的味道,「我也不確定在不在國內。」


  他們很久沒產生過尷尬的感覺,肖卓抓抓頭髮上樓叫孩子起床,一鳴歪著頭坐桌子前,看今天的煎蛋是愛心狀的,「哇,侯叔叔你真厲害,昨天是星星模樣的。」


  「明天給你做月亮形狀的。」


  「那後天可以做榴槤模樣的嗎?」


  「……」侯皓想裝聽不見,回頭問肖卓,「你小時候喜歡吃榴槤嗎?」


  肖卓看他一眼,彆扭說:「不喜歡。」


  聽不懂大人的談話,一鳴鼓起腮幫子看愛心型煎蛋,突然鼻子變紅,很委屈,「爸爸,我捨不得吃,太好看了。」


  好看個鬼,不就是模具做出來的,肖卓筷子上前用力一夾,愛心分成不規則兩半,摸摸一鳴頭髮說:「現在不好看了,吃吧。」


  爸爸你好壞……


  他沒敢說出來,扁扁嘴吃掉煎蛋,侯皓餘光看到一顆晶瑩剔透的東西滾進粥里消失不見了。


  ※※※


  一月十六日,侯靜面帶愁容拉著女兒下飛機,沒讓丈夫跟著回國是因為這是家事,就算結婚了也沒法讓他以家裡人的身份來處理。


  「媽媽,舅舅怎麼不來接我們呀?」


  侯靜牽著小公主手,「我們回來是個驚喜,先不告訴舅舅。」


  小公主哦一聲,跺腳感受新鞋的聲音,臉上笑嘻嘻想給舅舅看她新買的衣服。


  侯靜思緒飛揚到老遠,等到侯政的車來接她們了,瞥一眼跟著上去,靠著窗戶搖下一點空隙試圖冷靜,其實現在的結果她早就猜到了,父子倆鬧翻是遲早的事,她心裡還有點高興。


  侯皓不再是當年在街頭任由混混打罵的小男孩,她不應該回來摻和。


  「小姐,侯老先生在家病倒好幾天了。」


  侯靜看過去,發現司機是個年輕人,她公式化開口:「我回來是處理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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