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見老太太

  「別哭了。」侯皓抱著小孩不知所措，「我讓你別哭了！」


  一鳴被吼的一嚇愣住，打個嗝摳著鼻子，不同於平常的氣息，小孩子以最直接迅速的方法表達他的不滿，「嗚帕帕，啊嗚。」扭著身子向爸爸那伸手。


  小身軀在懷裡不斷扭動，侯皓耐著性子將他放到床上人的身邊，肖卓睡得昏天黑地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腳一碰上床面，一鳴手腳並用哭著趴肖卓身上，和往常一樣頭埋在爸爸脖子那裡，屁股對著壞人。


  肖卓覺得頭沉得很，身上也是有座山壓著，下意識伸手摟到小小的一團，眼睛也不用努力睜開了熟練的將兒子摟進被子里，親一口額頭，迷糊道：「睡覺，不哭。」


  一鳴抽噎得趴爸爸懷裡，小眼睛偷偷瞅著男人。


  侯皓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得看著，抬起肖卓的下巴左看右看打量一頭即將賣出去的豬一樣。


  叮——


  「嗯，我明天回去。」


  「他們那我回去說。」


  隨後將對方吐髒的衣服送出去高吸，男人坐在一旁小寐，看一眼床的大小最後斷絕想法。


  「肖卓怎麼還沒來？」林夏轉身問吃的起勁的胖子，「你去看看。」


  胖子吃的停不下來，」看什麼看，現在都不見人肯定是走了。」說完站起來敬酒，「來來來，我們143班全體喝一杯。」


  躊躇間看見李琪琪撇過來飽含深意的眼神，林夏慌忙的站起來附和胖子，「來來來。」


  李琪琪以為看見肖卓可以平靜，但一瞬間這種以為就碎在地上，陳超一晚上心情都不好，她不想哄他，自己作的活該。


  夢裡他送喝醉酒的候總進房間，然後在他強行硬上的時候把對方打了個半死，肖卓心裡那個樂啊，樂的太猛頭傳來一陣疼痛，「嘶——」懷裡靠著一團，將他拉回現實，扶著額頭道：「一鳴？」


  一鳴被搖醒了，小受揉著眼睛，一聲不吭的再縮回爸爸懷裡。


  小孩子平時不鬧騰，但依賴他這個家長，肖卓覺得特別暖心的地方莫過於此，一鳴跟他很親。


  等想再睡個回籠覺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勁。


  等等，這哪？


  身後傳來一句陌生男音。


  「醒了？」


  肖卓木訥的回頭不意外的看到一個人。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碰撞，侯皓就那麼坐著，默默的看著肖卓，面無表情。身上的西裝一絲不苟，估計是坐著一夜，他微微轉動脖子。


  雜誌上偶爾會有男人的照片，真人比照片更冷，這是肖卓的直觀感受，頓了一下立馬抱著還沒打跑瞌睡蟲的一鳴下床，身後嗖嗖的一涼，臉色猛地一紅，立馬又竄回被子里，腦袋當機無法啟動。


  「衣服馬上送上來。」侯皓走向洗手間，漫不經心的留下一句，不過片刻就從裡面傳出嘩嘩的水聲。


  一鳴還迷糊著，小孩子難叫醒，肖卓扶著額頭臉紅一陣紫一陣。


  衣服還是侯皓拿過來的，187的個子狀似休閑的靠在門框上，五官深刻，挑了挑眉看著，點頭示意『你可以穿衣服了』。


  沒有什麼比這還尷尬的了，肖卓微微用力搖醒兒子，一鳴「啊嗚」一聲盯著爸爸，嘴巴嘟著，要是平時他一定會親一下然後伺候寶貝兒子，現在完全沒有心情。


  給兒子看老子赤白白好像沒什麼，給他看見了算幾個意思？

  好像大家都是男的也沒什麼。


  不不不，不是單純的『大家都是男的』。


  肖卓內心兩人不斷交戰，最後挺直腰，大無畏的開始一件件穿衣服，儼然高考上陣架勢。


  「昨天謝謝候總了，打擾到你，我們很抱歉。」肖卓抱著兒子彎腰鞠躬，較於一開始的慌張，冷靜下來深深吸進一口氣。


  「昨晚問候了我祖宗十八代，一句抱歉就完了？」維持靠著的動作，侯皓輕笑一聲。


  肖卓沉默幾秒，開始回憶昨晚說了什麼，警鈴大作，「喝醉酒了就會瞎說話，侯總對不起。」又是一個鞠躬。


  侯皓表情有點複雜，換了姿勢心裡燥的很，好像想象里兩人的見面不應該是這樣，「你，跟著我，怎麼樣。」


  肖卓：「……」忍不住退後幾步，卻不想對方手臂一伸攬住了他的壯腰。


  不同於女人柔軟有韌性的觸感，硬邦邦，侯皓腦海里回味2年前那個晚上，眉頭皺在一起越來越緊。


  由於懷裡有孩子，攬的很松，肖卓掙脫幾下就回復自由，不可置通道：「開什麼國際玩笑。」意思是……包養他？


  肖卓被自己的想法噁心到，渾身抖了一抖，雞皮疙瘩掉落一地，看著侯皓的眼神越加嫌棄。


  對方的反應沒漏男人眼裡，蹙眉道：「兩年前處心積慮爬上我的床，現在要立牌坊了？」收回手抬起對方的下巴，有點滄桑的臉，皮膚比不上現在的年輕人，也是搞不懂怎麼有了【養】的想法，「屁股賣過了沒想到你也有找女人的一天。」意味深長的看向肖卓懷裡。


  肖卓氣得怒火朝天，攥緊拳頭告訴自己不能打不能打，打不得打不起，金剛經不斷默念。


  一隻手捂住辛勤摳鼻子的兒子耳朵，嚴肅道：「候總，兩年前發生過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如果有什麼讓你一直記恨的地方我這裡鄭重的跟你說聲『對不起』，現在我生活的很好，家庭美滿。」最後幾乎是咬牙切齒。


  「哦？」侯皓上前幾步，兩人距離很近，肖卓的睫毛都看的清清楚楚，這張臉沒有什麼特色，普通的眼睛普通的鼻子普通嘴，湊成一張普普通通的路人臉。


  女人常說第一個男人會永遠記得，那同理男人的第一個男人會不會也這樣？


  侯皓鬼迷心竅的湊上親一下，都是柔軟的觸感，在肖卓面色發情急不可耐想揍他的時候鬆開對方，輕笑著轉身，再坐下來就是面色如常，端端正正，順手拿起桌上的報紙開始翻閱，淡淡道：「走吧。」


  「阿趴趴，啊嗚。」一鳴瞪大眼睛也想爬上去親親，被肖卓一隻手按下。


  氣得火山爆發也不敢動眼前的這尊大佛，肖卓用力擦擦嘴，抱緊兒子出去。


  「一鳴，長大了不能亂搞知道不？」肖卓再擦嘴，邊走邊教育兒子，「剛剛你什麼都沒有看見知道不知道？」


  回應他的是一口正宗的娃娃語。


  無奈的嘆口氣，肖卓摟緊一鳴，就當被狗啃了，一點一滴的相處，這個孩子對他的意義特別到唯一。


  八個月的時候才兩斤多，吃奶還吐奶，那段時間操碎了心，忙手忙腳的伺候著也不敢睡，就怕出什麼問題，一轉眼都快兩歲了，沒有在他手裡越養越壞，反而越來越健康。


  「回去給你沖奶粉喝。」輕聲一句，肖卓側臉蹭蹭兒子光潔的額頭，都是奶香味。


  一鳴咬著手指，頭趴在爸爸肩上。


  走到家的時候心頭沉重無法下落，看看時間已經太遲了，去上班也會扣半天工資，肖卓心煩意亂索性請了一天假。


  將兒子放在老人椅上獨自玩耍，肖卓準備做午飯送給家婆，做到一半電話響起，一看，陌生號碼。


  「喂？」


  「是我，林夏。」


  也不是很懂她從哪知道號碼的，大學和她玩的還算好，源於兩人都喜歡逛漫展，和李琪琪那時能成功還得謝謝她，一想到這，肖卓放下廚刀眼裡轉著笑意看一鳴玩耍，問：「怎麼了？」


  「其實也沒什麼。」林夏有點局促，「陳超，我以為他是真心的，也不知道昨天會那樣，肖卓你昨天提前走了我怕你心裡不好受。」


  不好受？

  看到一鳴朝他伸手拍掌，肖卓走過去坐下，正是學走路的年紀安生不了，於是拎著讓他慢慢走，「不會，我昨天喝多了也不知道的就出來了，不會難受，我現在孩子都有了，過去的都過去了，我不會矯情。」


  肖卓摸心口覺得說的是真話，現在想想當年太年輕，只考慮自己的感受，李琪琪骨子裡喜歡富裕的生活，很明顯這種日子他給不了，早分開也好，給對方一個好的念想免得到最後她提出分手自己難過的要學網上人用情太深自殺。


  「放心吧，我用不著瞎想。」肖卓想想加了一句，「陳超會對她很好的。」


  電話那頭林夏吐出一口氣，「你是在b市定居了？」


  「嗯，不走了。」


  「我在b市找了一家公司實習，有空出來聚聚，或者逛逛漫展哈哈。」


  這一句逗笑了，肖卓道：「行，有空就約。」


  電話還沒掛好，就見一鳴一個屁股往下坐，一個不留神掉了下去，肖卓卧槽一聲連忙抱起來揉頭，「哪疼啊？叫出來。」


  一鳴小手摸摸頭，嘴巴扁著，眼淚水在眼眶裡轉了愣是憋著。


  這股男子氣概在這麼小的年紀就凸顯的如此明顯，肖卓給兒子點一個贊，但是又想到一個可能性這隨誰……臉就越發黑沉。


  肯定不是隨他。


  「啊嗚啊——」一聲響亮的哭聲衝上雲霄，一鳴憋不住了哭出來，肖卓笑著安慰兒子一邊安慰自己。


  看看，兒子還是隨自己。


  ……


  出現侯皓的一個小插曲並不影響肖卓的心情，心懸著幾天在沒波瀾的情況下又下落，抱著兒子娶看老太太沒想到被告知病危通知。


  「老太太身子情況變得很不好，建議轉院。」醫生一臉抱歉。


  肖卓看著片子，一絲不苟的問：「你怎麼早不說！」


  「情況已不是我院能確保無疑解決的，你可以給老太太過最後一程安穩日子，也可以轉院繼續治療。」醫生給他提出一個建議。


  一鳴抱著飯盒，肖卓抱著一鳴，在病房外坐了很久最後笑著進去，「家婆，我來看你了。」


  老太太精氣神很不好，顫巍巍抬手想摸摸曾孫，「來……了……啊……」


  肖卓接過老太太的手放一鳴身上，坐著喂老太太吃點飯，一點一點的喂。


  「家婆，明天我們就換家醫院治。」


  「不要……治嘍，老太婆……活……不長……嘍。」


  「要治的。」肖卓握緊那隻粗糙不堪的手，碰在臉上刺刺的疼，老人味也十分明顯了，呢喃道：「家婆，我們治。」


  老太太眼含淚水，愛憐的輕撫孫子的頭頂，「不要……浪費錢了。」


  「家婆，我有錢。」他沒法想象最後一個親人也走的可能，剋制淚腺發誓道：「咱們有錢看病。」


  轉了院后情況略有好轉，肖卓從取款機取錢的次數也越來越多，老太太好像特別想聽到曾孫叫她，肖卓一有空就訓練一鳴發聲，不管怎樣也要圓老太太。


  年關將至，醫院無力回天最後下了通知，情況好轉也只是一時，肖卓站在病房外很久，由於要照顧老太太，理髮店的工作越發不走心，最後自己主動辭了職，知道老太太沒多久了想陪在她身邊。


  「阿作。」一鳴開口。


  肖卓無奈搖頭，「你怎麼學說話這麼慢？」


  一鳴走路逐漸變穩，下午顛著小步扒住爸爸褲子，仰著頭，「祖祖。」


  肖卓蹲下身，激動道：「你再叫一遍。」


  「祖祖。」一鳴叫完低頭專心摳手。


  肖卓嘴角又是往下又是往上，最後抱起兒子拿著飯盒趕到醫院，老太太情況很不好，意識迷迷糊糊的，「對著祖祖叫一遍。」


  一鳴好奇的想摸摸老太太，「祖祖。」兒聲軟綿綿的。


  老太太微微張著嘴，渾濁的眼裡看不清誰是誰，喘著幾口粗氣摸摸曾孫，輕輕的點頭，整下下午肖卓都讓一鳴叫祖祖。


  傍晚時分老太太精神好點，斷斷續續能和人聊天，肖卓抱著一鳴和她聊天，都是說些小時候的事情，老太太看著兩人的目光越發慈愛。


  「再，叫聲。」老太太抖兩下。


  肖卓道：「一鳴，叫祖祖。」


  一鳴爬上祖祖的床，瞪著眼睛歪頭瞧，聲音有點大，「祖祖！」


  彷彿活著也沒什麼要求了，老太太閉上眼，嘴角還殘留著笑意，肖卓掖好被子和二子走出去，臨走前深深的回望，親一口兒子，輕聲說：「你真厲害。」


  凌晨1點多，老太太走了。


  肖卓看著人推進手術室最後推出來，耳朵里什麼都不見。


  一鳴也察覺到了不一樣的祖祖，起初還是高興的叫幾聲，後來就哭了出來。


  哭的特別狠，肖卓怎麼哄也哄不好，小身子哭的往後仰，兩手在空中亂抓，「一鳴，別哭了。」擦掉眼淚還是不住的流。


  肖卓放棄了，仍由他哭，一鳴知道老太太走了，對祖祖，他還是有感情的。


  老太太是高高興興走的，沒有什麼遺憾留著。


  那是一鳴哭的最狠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