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太上皇耍賴要船隊宇文祜出言說省親
宇文祜與賈赦兩人剛進了大明宮,就能聽見裡面叮咚的琴音和老聖人爽朗的大笑聲。兩人不由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腳步。宇文祜看向身邊帶路的小內監,問道:「誰在裡頭,哄得老聖人如此高興?」
「回聖上的話,裡面是賈太妃,太妃娘娘每日都過來給老聖人彈琴解悶兒,可招老聖人喜歡了呢。」小內監笑眯眯地躬了躬身子,回皇帝陛下話的同時,還偷偷給赦大老爺遞眼色。
大老爺明白他那意思,不過是為著賈元春是他侄女兒罷了。微微向小內監頷首,表明自己知道了,赦大老爺舉步跟上宇文祜,眉心不明顯地微蹙。聽小內監的話音兒,他那侄女兒還頗為得寵,只不知老聖人是真喜歡她,還是有什麼旁的打算。
若是老聖人真的喜歡元春,那便沒什麼說的,至少他老人家在的時候,元春不會吃什麼苦頭。等有朝一日老聖人那什麼了,憑他跟祜祜的關係,給她安排個清靜的去處也不難。可若是老聖人還有旁的打算,那這侄女兒只怕是……要廢了。
不容赦大老爺多想,他與宇文祜便來到太上皇近前,兩人分別施禮之後,便聽見他老人家笑著說道:「正等著你們呢,快坐下吧。正好賈妃也在這裡,且讓你們聽聽她的琴藝。」
太上皇這麼說倒沒有旁的意思,畢竟這來人一個是當今聖上,一個是賈元春的親大伯,讓她為他們彈奏不會比之玩物。賈元春也不以為意,笑著答應一聲,便也坐下繼續撫琴,目光都沒在她大伯身上久留。
赦大老爺是個心裡不太能藏住事的,此時面上便帶出幾分來,耳朵里沒聽見琴音,眼睛倒是盯著賈元春不放。這事也是他的疏忽,若是當日想起她來時,便求了祜祜想法子將人弄出宮來,這姑娘也不會到如今這個境地。赦大老爺雖不會太愧疚,但多少是有些後悔的。
不多時,賈太妃一曲奏罷,太上皇笑呵呵地吩咐,叫人先去後面歇歇,待他說完正事之後,再讓他們大伯、侄女說話。賈元春乖巧地答應一聲,帶著兩個宮女裊娜地去了,仍舊是沒多看她大伯一眼。
「恩侯啊,怎麼樣,那船的事可還順利,比之現如今的海船能強多少?」太上皇目送了元春一會兒,便轉過來笑著問賈赦道:「你當初可是跟朕畫了大餅子的,若是弄不出成果來,朕可不能饒你。」同宇文祜一樣,太上皇也十分關注那批新船的功能。
赦大老爺心裡暗自腹誹,這到底是爺兒倆啊,辦事問話都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呢。那改造蒸汽機船的事,他們倆不知派了多少人手進去,試航的時候那船上更是只有他們的人,結果如何還能不清楚?可偏偏一個二個地就愛問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毛病。
可誰叫人家是君,他這個做臣子的能有什麼辦法,君既然問了他,他也只好答了,「我辦事,老聖人您就放心吧。蒸汽機船的改造很成功,新船不但速度更快,載重更多,更是節省了不少人力物力。我跟您說啊,這船……」
仍舊是跟宇文祜說過的那一套,赦大老爺毫不吝惜口水地又跟老聖人說了一通。人家甭管聽懂沒聽懂,但看那頻頻含笑點頭的做派,肯定是懂了啊。
大老爺心裡默默地翻眼睛,當爹的跟兒子一個樣兒,都懂得很!
「既如此,那明年開春兒便該能全部改造完畢,那咱們的船隊明年便能出一趟西洋了吧。」太上皇趁著賈赦停下來喝水潤喉的工夫,抓緊時間開口問道。方才這小子嘚吧的那些,他老人家都是有聽沒有懂,但不妨礙他知道,新海船很好,明年便能組船隊出海了。
宇文祜斜斜地瞥太上皇一眼,淡淡地呷口茶水,道:「什麼咱們的船隊,老聖人是不是記錯什麼了?船廠是船廠,您有三成的份子,可船隊是船隊,跟您可沒關係,那是朕跟恩侯的。」所以,便是新海船出海了,跟您老人家也沒關係。
太上皇聽了這話也不生氣,仍舊笑呵呵地眯著眼,道:「你以為恩侯跟你似的,人家那最是忠君愛國的,你問問恩侯,船隊是不是也有朕三成份子?恩侯,你說呢?」他目光一轉,盯住了抱著茶碗想往後縮的赦大老爺。老聖人也沒旁的心思,他就是想刷回賴罷了。
大老爺聞言下意識地看向祜祜,心裡卻早已苦笑起來。人家父子兩個打嘴仗,偏偏他這做臣子的卻躲都躲不開,這就是命啊!他輕咳一聲,整了整臉色,道:「老聖人若是看得起恩侯,那自然是沒旁的可說,船隊自然有您老人家的份子。」
「這就對了嘛!老四啊,你聽聽,恩侯這孩子心裡是個有數的,聽他的准沒錯兒。」老聖人聽了一拍巴掌,笑眯眯地盯著宇文祜下了結論,道:「那就這麼說定了,新海船要在明年三月之前改造好,爭取四月份便能出海去。這一趟出海,旁的人誰也不帶著,就是咱們三個的。」
赦大老爺沒吭聲,只拿眼睛去瞅宇文祜。這事兒跟他的關係其實已經不大,完全是人家父子兩個的交易,老爺他還是閉上嘴,只等著船隊發財吧。
宇文祜似乎並不介意太上皇佔上風,對船隊的事也不置可否,放下了茶杯道:「父皇,本朝自來以『孝』治天下,只是后.宮妃嬪們一旦入了深宮,便少有出宮的一日,有些畢生都無法再見父母一面。其中兒女思念父母,父母想念兒女的,皆因無法遂天倫之願,怕是終會有傷天和。」
「是故,朕便想著每月選幾日出來,能讓椒房眷屬入宮請候看視,一則是成全了嬪妃們的孝心,再則也是體現本朝的風範。另外,女眷們們進宮尚且好說,可父輩們便不那麼方便了。所以,乾脆讓那家有重宇別院,能駐蹕關防的,家中請旨令內廷鑾輿入其私邸,也好一家相見。您看著,此事如何啊?」宇文祜說完,便目光灼灼地看向老聖人。
赦大老爺在邊上旁聽,聞言不由偷偷將目光在那父子兩個見打轉。在他那「夢」中,后.宮嬪妃出宮省親,乃是最為鮮花著錦的一件盛事,這邊要來了。大老爺心裡明白,祜祜此時提出這件事兒,便是要跟老聖人打個招呼——他要對一些老臣們,動手了。
賈赦都能聽明白的話,老聖人自然不會聽不出來,只見他果然便斂了笑容,目光湛然地與兒子對視著。
太上皇面上雖然不顯,但內心是有些悵然的。自他禪位以來,仍舊有許多心腹老臣身居要職,老四這幾年雖然幾番大小動作,卻也只是小打小鬧,並沒掀起什麼大風浪。這讓他有了種錯覺,認為老四起碼會等到他那一日,才會下死手。可沒想到,老四此時便沉不住氣了。
自己那些心腹大臣有些很不像話,這事老聖人其實心知肚明,有一部分被他親手收拾了,可還有一些卻是不忍心。或者說,要動那些人的干係實在太大,老聖人到底上了年紀,沒有精力去大動干戈了,乾脆就粉飾起太.平來。
此時被兒子當面提出來,太上皇一時間有些躊躇。他既想贊同兒子,一鼓作氣地將不臣之人收拾了,可又忍不住在擔心。擔心若是老四將他的人都收拾了,日後他這個退了位的太上皇,在朝堂上還能有多大聲音,甚至是……還能不能發出聲音呢?!
宇文祜大概知道他老子內心的糾結,卻沒有出聲安撫或要挾的意思,只默默地與之對視著。目光里,是他堅定、堅持的決心和意志。
收拾那些老臣的心思,宇文祜早在登基之初便有了,只是朝中形勢所逼,一直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只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削弱他們,並未下過死手。只因,他沒有把握能一網打盡。可自從去年發賣海船開始,宇文祜自覺有了把握,一直在籌謀著這件事,這也才有了今日的一番話。
太上皇從兒子毫不見動搖的眼神里,看到了他的決心,怕是自己這邊不同意,老四也不會放手。老聖人在心中長嘆一聲,面上緩緩帶出了笑意,漸漸地更是笑出聲來,道:「吾兒果然是至孝純仁的,朕沒有看錯了你。既如此,便如你所言吧。」
「只是,吾兒當謹記體天格物之心,以仁孝治天下,萬事不可濫。」老聖人雖然點了頭,可到底對著老臣們有分情誼,最後忍不住又說道。
赦大老爺在兩代帝王對峙的時候,連聲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這兩個打不成共識,再將話頭兒推到自己身上。到聽見了老聖人的一番話,才終於鬆了口氣,暗暗抹去額角的汗水。
好了,祜祜這便能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了。
「是,兒臣自當謹記父皇教導。」宇文祜目的達成,當即便起身深施一禮,又道:「父皇方才說那船隊的事,恩侯可得上點心,我們父子兩個明年能有多少私庫銀子,可全看你那船隊了啊。」
大老爺忙不迭點頭,這個事他能辦。只是他還沒坐穩當呢,便聽老聖人又說話了。
「對了,既然是妃嬪們出宮省親,便把賈妃也算上吧。朕聽她說過,自從進了宮,已有□□年沒怎麼見過父母家人了,正該回去好好聚一聚。」
啊?!赦大老爺一聽就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