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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問忌諱王氏訴不孝製冰塊老爺又立功

  上房裡正說著話,只聽竹簾一陣響動,有人笑道:「我來遲了,不曾迎接姨媽,真是罪過。」眾人皆看過去,卻是王熙鳳來了。


  薛家進京這事,王夫人早早告訴過她,囑咐鳳姐兒早些過來。只如今鳳姐兒與往日有些不同,定要待服侍婆婆邢夫人用過午膳,又被她笑著攆了兩回,才姍姍向榮慶堂而來。


  不過她這性子倒也沒大變,仍是人還未露面便先聲奪人。她來了自又是一番廝見,待落了座便拉住寶釵的手,仔細打量了幾眼,笑贊道:「原我就知道,寶丫頭定是個標緻的,沒想到不過幾年工夫,竟出落得如此模樣。可見,姨媽是個會養人的。」


  一席話說得大伙兒都笑了,都順她的話去誇寶釵。


  王熙鳳看人時目光實在太直,將個落落大方的寶姑娘,也看得紅了臉低了頭。兩人原是姑表親,當年又同住在金陵,王熙鳳出嫁前自然見過這個小表妹。一晃就是幾年過去了,當年的小丫頭已長成了含苞待放的姑娘,讓她心裡有了些悵然。


  回首她嫁過來這些年,似乎除了個辣子的潑辣名聲,什麼都沒落著。公婆不疼丈夫不愛,小姑子小叔子不親,膝下兒女一個也無……有個心腹吧,還是拿著她作伐子,給自己樹名聲的。如今回頭想想,她當初掐尖要強的,圖的什麼!

  「你姨媽剛來,不是叫你早些過來,怎麼耽誤到這早晚。」丫鬟給鳳姐兒上了茶果后,王夫人在邊上問道。


  王夫人如今到底上了年紀,並不想整日里都忙著打理這一大家子的瑣事,仍希望鳳姐兒能夠過來幫她。就像兩年前那樣,她有什麼事吩咐下去,鳳姐兒有多為難她卻不管了,只管看最後的結果。做得好了也不過是誇一句,做不好那就打回去重做,輕省得很。


  原本她瞧著,鳳姐兒還是很有管家的意思,只是上頭有公婆攔著罷了。可最近這兩三個月卻不同了,這侄女很少跟她照面兒,便是讓人去叫,十回里倒有八回見不著人,也不知是怎麼了。


  「今兒老爺回府,帶著二姑娘跟琮哥兒一塊兒吃飯,太太那裡便有些孤單了。正好她最近害暑,吃不下什麼東西,也就是我在旁邊講講笑話,她才能多用兩口。所以就陪著太太用了飯之後,才過來見姨媽。我跟姨媽賠罪了,姨媽和妹妹可不能怪我。」


  鳳姐兒說著便站起來,笑著做出賠禮的樣子,被薛姨媽急忙一把摟住,抱著親昵道:「哪裡用得著這樣,咱們往後見面的時候多著呢,那在乎這一會兒半會兒的。你婆婆既然身子不適,難怪我在這裡沒看見她呢,說不得等會兒我便帶著寶丫頭去看看她。」


  同香皂差不多,「邢夫人」三個字在榮慶堂也是禁忌,賈母根本不願意讓人提起。此時這一個兩個的犯她忌諱,賈母便有些懨懨起來,連笑臉兒都要看不見了。原本熱熱鬧鬧的一屋子,也靜了下來,那丫鬟們根本就不敢再說笑。


  見到如此,薛姨媽哪還不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心中疑惑之餘,忙站起來跟賈母告辭。只說是如今天熱,怕攪擾了老太太,另外自家的行裝還未整理,要先去住處看看。她們告了退出來,王熙鳳也不再多留,徑直帶著人回了伯爵府那邊。


  臨跟薛姨媽分開之前,鳳姐兒對著寶釵有些欲言又止,只是看看前頭說話的王夫人和薛姨媽,到底沒說什麼,只囑咐寶釵有空過去她那邊玩兒。


  寶釵看出她是有話要說,怕是覺得此時不太方便,便點點頭,目送她走遠。


  薛姨媽帶著寶釵到了王夫人處,便不由問起來,「姐姐,如今我們在你府上叨擾,有沒有什麼該避諱的,你跟我們說說,也免得我不知道,到時候惹了老太太不高興,那就是罪過了。」


  「都是大家族裡出來,妹妹很不必這麼小心。只是,如今我們府上確實有些不能提的,尤其是在老太太面前,說話間注意些便是了。」王夫人挨著薛姨媽坐下,道:「方才的情形你也見識了,最不能提的就是我那大嫂子。」


  「那就是不孝的,多少日子不踩一回榮慶堂的門,別說晨昏定省了,一年能見一回面兒都是祭祖的時候。小門小戶里出來的,又被大老爺縱得都不成個樣子了老太太對她實在看不上,便發話說既不愛來那邊別來了,再不許她進榮慶堂呢。」


  「好嘛,老太太這話一出,那邊就當成真的了,還真就再也見不著人影了。這還在其次,旁的那忤逆不孝的事情啊,我十個指頭都數不上來。不說旁的,就是那香皂的事,也是她獨個兒霸佔了,這府上誰都不許插手呢。」


  「便是大老爺也縱著她,難怪能湊成夫妻呢。這若是換了我家老爺,我哪怕是敢一日不去給老太太請安,老爺都能罰我,更別說忤逆不孝了。」王夫人數落起邢夫人來,面上是平淡不屑,話裡面卻是添油加醋。


  「竟還有這回事?」薛姨媽聽得大開眼界,感嘆過後不由問道:「他們如此不孝,你家老太太就沒想法子懲治?這族裡也沒個說法?不能吧?」便是家法不能懲治,賈母還是誥命夫人呢,大可以去告兒子、兒媳不孝啊。


  王夫人長嘆一聲,滾動著手中的佛珠,道:「老太太是個心善的,見他們不孝也就是暗自傷心罷了,也沒叫旁人知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名聲比什麼都重要,可不就是家醜不能外揚嘛。便是這族裡也是瞞著的,還告誡我們,不準往外透一絲兒風聲。」


  薛姨媽聞言便點頭,贊道:「老太太果然是個深明大義的,是個慈善人啊。虧得姐姐你肯告訴我,不然我恐怕說錯話也不知道錯在哪兒呢。」


  「咱們是親姊妹,你又要在家裡暫住,便少不了到老太太跟前說話兒。因著這個,我才跟你說,不然我可不會提起來。」王夫人頓了頓,笑著說道:「我也是擔心老太太的身體,妹妹你可不要往外傳啊。」


  薛寶釵在一邊聽著,不著痕迹地打量著這位沒見過面的,心想方才鳳姐姐便是顧忌著她,才有話不方便說吧。再聽聽姨媽如此數落大房太太,怕是兩房間有不小的矛盾吧。


  由己及人,便是身為商戶的薛家,幾房間都能掙得絲毫不顧情面,更別說這偌大的國公門第了。這一代的爵位雖然落在大房的頭上,可下一代說不得也要爭一爭呢。


  就是不知道,鳳姐姐要跟自己說什麼。


  這邊王夫人忙著待客,隔壁赦大老爺府里也來了客。


  如今正值酷暑,赦大老爺帶著閨女兒子用了午飯,又許給了好吃的冰碗之後,好容易才把老兒子哄睡了。迎春倒是好打發,聽說睡醒了有冰吃,小姑娘便乖乖會自己院子午休去了。


  大老爺摟著兒子迷瞪了一會兒,便爬起來給他做冰碗吃。不然一會兒這小子起來吃不著,還不知道怎麼鬧騰他老子呢。命人去了自己提純過的硝石,又準備了些盆盆罐罐,大老爺就忙活開了。


  「你這是鼓搗什麼呢?」


  賈赦正蹲在盆子跟前等著水結冰,忽聽見身後有人說話,忙回頭看過去,登時便笑起來,「祜祜,我今兒剛回了,你怎麼就找來了?快坐這兒,我給你打扇。」


  宇文祜被他拉到冰山邊上坐下,微闔著眼享受著殷勤的打扇服務,一會兒便覺得身上的汗落了。這才睜開眼,笑道:「還是你知道享受,看看這冰山涼快的,便是我那兒都比不了。」


  皇宮雖然每年都藏冰,但宇文祜為表孝道,大部分都送到了太上皇和太后、太妃那裡,他自己的宮殿里也只是勉強夠用罷了。


  「這玩意兒又不是什麼難得的,用沒了就再制些唄,又不怎麼費事。」赦大老爺看他挑眉,不由問道:「硝石製冰,多少年前就有這個了啊。」


  「硝石製冰,我當然知道。可硝石提純不易,用來享受卻是有些浪費……等等,」說到這裡,宇文祜猛然拉住大老爺的手,盯著他的眼睛亮得驚人,「赦赦,你會提純硝石,對不對?」


  「對!」又是這一聲上挑的尾音,赦大老爺被勾魂兒之中,下意識地便大聲答道。祜祜總是這麼犯規,不好好說話,偏用那小聲兒勾人,偏他都不知道聽過多少回了,卻回回都乖乖上鉤。


  如今在慶朝,火炮、□□都已經配到軍中,只是輕易不會動用罷了。原因不是因循守舊,更多是因為火藥供應不夠的問題。而火藥的產量,又一直受著硝石的制約。並不是硝石不夠,而是難在硝石提純上。


  宇文祜顯然對這個答案很滿意,興奮地又敲了大老爺的腦門兒,以表心中的喜悅。只是他高興之下,便忘了收手上的力氣,敲得赦大老爺慘叫一聲,腦門兒登時就鼓起了包包。


  「對不住,我下手重了,來給你揉揉。」對上賈赦皺成一團的臉,皇帝陛下覺得又愧又疼,忙伸手去幫他揉腦門兒上的包包。


  然他從沒幹過這活兒,手上便有些沒輕沒重的,大老爺就被揉得哼哼唧唧,只往後仰頭。宇文祜又執意補救錯誤,手自然就追著他,兩人便越離越近……


  「爹,你們在幹嘛?」賈小琮被他老子的慘叫吵醒,坐在軟榻上揉著眼睛問道。若是什麼好玩的遊戲,他也要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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