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棄舟登岸遭遇刺殺目睹災情賈璉困惑
邢夫人順利將賈母撅了回去,赦大老爺一行卻吃上了苦頭。
聖駕離京,自然是有一番排場的,即便宇文祜一再聲明從簡。即便如此,一路上仍舊煊煊赫赫地拖著好幾里的隊伍,一天也走不了幾十里地。待到了天津之後,才棄岸登船沿著運河南下。
不過是登船的第二日晚,宇文祜便帶著幾個心腹之人,暗中又上了岸,快馬加鞭趕往受災省份。這本就是宇文祜事先安排好的,要微服先到災區去走一走。他堅信,有些事情還是不穿龍袍的時候,才能看得更清楚。
赦大老爺也是微服私訪小隊中的一員,但他並非心甘情願,差不多是被宇文祜連哄帶逼弄下船的。賈赦一直都很擔心新帝的安全,見他竟要擺脫大隊人馬,只帶著幾個人就要微服私訪,想想京裡面那些要命的王爺們,怎麼能不提心弔膽的。
而且,果然不出賈赦所料,不過離開南巡隊伍的第三天,他們便遭遇到一群黑衣蒙面殺手,人家二話不說地就殺了上來。赦大老爺提著陌刀,抹一把臉上的冷汗,心裡直罵這群反派不講究。難道不應該嘚啵嘚啵一堆廢話,再開始衝上來么?!
不過,這也是自己表現的機會,待會兒最好能提皇帝陛下擋個刀子什麼的,說不定還能混個免死金牌傳家。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曾經上過戰場的,這生死搏殺的場面並不陌生,反而隱隱讓他有熱血沸騰之感。
有鑒於此,大老爺不禁有些摩拳擦掌,大半個身子擋在背著手的宇文祜面前,大義凜然道:「老爺放心,他們若想傷您,除非從我屍體上踩過。」
宇文祜確實是背著手,將衝過來的殺手們視若無物,一派悠閑自在的模樣。他似乎對大老爺的表白有些滿意,抬手拍了拍他頭。而這一拍便好似信號一樣,不知從何處湧出另一群人迎上殺手們,便是那群殺手中都有過半殺手倒戈相向。
這什麼狀況?
原本還打算好好表現,爭取立個護駕之功的赦大老爺傻了,目瞪口呆地看著殺手們被砍瓜切菜一樣幹掉。好半晌,才僵硬地扭過頭來,訕笑道:「原來老爺早有準備,真是算無遺策、運籌帷幄啊。」好歹給個表現機會嘛,真掃興。
宇文祜笑了,點點尚在遺憾中的大老爺,道:「沒覺得眼熟么?他們可都是按照你訓練璉兒的法子練過的,這隱匿藏身的技巧,你可別說你沒看出來啊。恩侯,在我這裡,你用不著藏拙。」所以,快點老實交代,這些雖然亂七八糟,但都挺管用的東西都跟那學來的。
這下赦大老爺是真的愣住了,一扭頭看向又長高了的兒子。他只知道這些特種兵的訓練方法,卻從來沒見過特種兵們執行任務是什麼樣的,竟真的沒認出來。此時看著兒子,難道他家璉兒已經被練得這麼厲害了!?
怎麼辦,好有成就感!
賈璉的臉色不太好看,被人青出於藍什麼的,即便他是個紈絝子弟,面子上也有些兜不住。尤其是他老子還這麼期待地看著他,讓他越發無地自容了。只是,他開始練的時候都是二十了,到底比不上這些打小訓練的暗衛,但他會繼續努力的。
宇文祜一見這父子倆眉來眼去的樣子,便知道自己的話算是白說了。當即沒好氣地一甩袖子,兀自翻身上馬,下令再次啟程。至於那一地的屍體,便留給後來者,當做給他們的警告吧。
這一次的刺殺之後,很是消停了一陣子。宇文祜等人一路曉行夜宿,很快便穿過河北、山東等地,踏入安徽境內。剛剛越過兩省交界之地,一行人等便感受到了災區的氣氛。路上開始能見到越來越多的難民北上,沿途的房屋、田地被沖毀,一路上見到的儘是凋敝景象。
面對這樣的景象,赦大老爺還好些。榮國府敗落之後,他被充軍邊關,很是吃過一些苦頭的。可即便如此也看得滿眼悲憫,就更別說自幼長在富貴鄉的賈璉了。
璉二爺這是第一次出遠門兒,說到底還是個沒見識的小屁孩兒,初見這挖草根扒樹皮、易子而食的慘狀,整個人都沉默下來。他曾幾次想將手中的乾糧散給難民們,卻都被他老子攔住了,只告訴他若看著有實在可憐的,偷偷塞一些便是了,切不可大張旗鼓的。
實在可憐的?賈璉有些弄不清他老子是個什麼意思,這些人扶老攜幼、衣衫襤褸、飢腸轆轆的,又有哪個是不可憐的呢?這,又讓他如何去分辨什麼實在可憐的?這到底是他心太軟,還是他老子竟鐵石心腸?賈璉不願深想下去,只是越發地沉默了。
皇帝陛下看在眼裡,便不禁問道:「璉兒這孩子也是個有心的,你為何不跟他說明白?看看,原先個唇紅齒白的英俊少年郎,現在成天陰沉個臉,別再憋出個毛病來。」重修舊好也快一年了,恩侯有多疼孩子他是看在眼裡的,此時自然好奇他的用意。
「唉,誰讓他是我的嫡長子,總是要長大的。」赦大老爺也看一眼悶悶不樂的兒子,長嘆一聲道:「他的前二十年,我是個混賬,一點好的沒教他。可這孩子卻沒學成我那德行,他的心裡是有桿秤的。這不過是小事,他自己總能想明白,比我說給他的強。」
「你倒是疼他。」父母之愛子女,當為之計長遠,宇文祜對這話深以為然。賈恩侯混賬了二三十年,可他骨子裡還是那個榮國府的小公爺,皇帝陛下深感欣慰,便是看賈璉的小黑臉都順眼許多。
恩,這孩子長得太好,以往顯得有些輕浮了,如今看著倒是沉穩許多。恩侯教得好啊!
這一日到了宿州,他們一行才停留下來,在這裡等候大隊人馬的到來。他們雖然停下了,但賈赦知道,宇文祜已不知派了多少人在安徽、江西、湖南、湖北、江蘇、浙江等省,暗中查看當地災情,並探查當地官員賑災、重建的情況。
一則則消息傳來,皇帝陛下的臉色就陰多晴少起來。赦大老爺自詡是很有眼色的,每見祜祜的黑臉,便自覺地要離他遠些。奈何他吉祥物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不管聖上的臉色多難看,最後總能被這廝哄得有個笑臉兒。是以,每回有壞消息傳來,侍衛便會眼巴巴地遞給大老爺。
賈赦並不明白,明明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他是怎麼硬拗出個眼淚汪汪的造型來的。老爺他每回看見晚上都會做噩夢的好么,很噁心會讓老爺他吃不下飯的好么!這群混賬根本不知道,他每回逗笑祜祜,都要付出多麼多麼大的代價啊!
那三成、五成的扔出去,連個水花都看不見。
之所以選擇在宿州停留,宇文祜自然是準備那宿州官場眾人開刀的。
此時,洪水早已退去月余,宿州內外卻還是一副百廢待興的局面。宇文祜等人各處走訪之後,發現宿州上下官員皆尸位素餐,並未有任何帶領受災百姓恢復家園的行動,反而任由難民聚集在城外,根本不予理會。朝廷下令設置的粥棚,也根本不見蹤影。
要知道,即便國庫空虛,老聖人並宇文祜都曾開了自己的私庫,派了不少賑災錢糧下來。並且朝廷有明令,受災地區每縣必須在城門外設置兩到三處官方粥棚,每日施粥於受災百姓。
待接到聖駕南巡對於不日就將到達的消息時,宇文祜等人便發現城外的難民們有了移動的跡象。不由得便懷疑,是不是宿州官員要驅逐難民,在聖駕面前粉飾太平了。但很快,他們才知道不是這麼回事,人家根本就沒想著要瞞這位新君。
「老人家,我瞧著他們都往那邊去,可是有誰驅趕?」赦大老爺每日都帶著隨行御醫來給災民義診,見此情形隨口跟一位老大爺打探道。
老大爺的家人被洪水沖走,只有個孫兒與他一起窩在水缸里,這才活了下來。此時孫兒正被大夫診治,忙感激地回道:「不是,沒人趕我們走。不過,聽說皇上南巡到咱們這地方來了,他們都說皇上是帶著糧食來的,要給我們這些苦命的發糧食呢。皇上聖明,是個好皇上,好皇上啊……」說到最後,老人家已是老淚縱橫,只向著京城的方向作揖不止。
賈赦聽聞此言,原本還隨意的神情慢慢凝重起來,尤其在看到周圍眾人與老人同樣抹淚的時候,臉色已經陰得能滴下水來了。
如此多的難民,被這樣的流言給予了偌大的生的希望,若是到時南巡隊伍拿不出那麼多糧食,面對著如此多憤怒、失望乃至絕望的難民,又該是何等的結局?若是再有人存心煽動,赦大老爺甚至已經看到了一場無法避免的騷亂暴動。
南邊的□□剛剛被平定,此時正是人心浮動不安的時候,稍有不慎,怕是他們這一群的命就得搭在這兒。到時候,祜祜南巡穩定人心的目的沒達到,自己就成了比太上皇還先駕崩的先帝了。
可話又說回來,聖駕南巡的隊伍即便再龐大,又怎會帶著足夠上萬難民嚼用的糧食。若是沒有應對之法,一場動亂就在眼前了。
這用心,可真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