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蝴蝶翅膀難改災情聖上病危皇位傳承
當日書房裡,王熙鳳那一問並沒有得到答案。除了尚在懵懂的賈小琮,餘下四人皆對她報以莫名的眼神。說起來,金陵王家也是世家之一、縣伯府邸,怎麼就教養出這麼個眼皮子淺的嫡女?!
賈璉心中對王熙鳳有些失望,原先的鳳姐兒並不是這樣子的啊。性情爽利,言談機敏,儘管十分潑辣善妒,但也讓他十分滿意。如今這幅掉進錢眼兒里的樣子,是他沒有見過的。
不過這失望也只是在賈璉心中一閃而過,很快他就沒有精力去考慮媳婦的事了。赦大老爺因著兒子的體能已經初步練成,開始給他加功課了。璉二爺好容易熬過幾個月的高強度訓練,還以為終於能緩口氣的時候,就又被他老子扔進了水深火熱的坑裡。
大老爺的將軍府建得很快,元宵之後開建,不過四月間便已經竣工。只等將房子晾一晾之後,便可以收拾收拾住進去了。
邢夫人對收拾房子很有興趣,就連香皂鋪子的事都暫時放下,帶著迎春和琮哥兒隔三差五就回去一趟,說是給老太太請安,其實更多是回去看房子,琢磨著自家的府邸該怎麼收拾。
政二老爺在大老爺下了通牒之後,經過了深思熟慮,到底是把外書房等地騰了出來。他榮國府正房住得好好的,沒必要為了一點犄角旮旯的小地方,惹得兄弟不睦。二老爺是讀書人,最是知道孝悌禮義的,做一回讓梨的孔融,他甘之如飴。
當然,政二老爺嘴上是這樣說,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那便只有天知地知,被摔得粉身碎骨的杯盤們知道了。
三月間,赦大老爺在京城最繁華的兩條大街上,各開了一間專賣玻璃器皿的鋪子。裡面玲瓏滿目、晶瑩剔透、造型各異的玻璃器皿,從一開始便吸引了整個京城上流人士的目光。即便裡面東西的價格,標的像是要搶錢一樣,仍舊吸引了無數勛貴富商蜂擁而至,連門都差點擠破了。
每每周奇跟大老爺報賬的時候,老爺的心都在滴血。他知道京城裡有錢人多,卻還是大大低估了這群人的消費能力,當初他就該把價錢再標高一倍。還有宇文祜那個混蛋,一張嘴就是五成,他怎麼不去搶!還好老爺他據理力爭,只給了四成半而已。
手裡有錢心裡不慌,但大老爺銀子掙得快,花的速度也不慢。玻璃工坊這邊銀子如流水一般進來,水泥窯那裡卻是無底洞一樣,賺多少銀子大老爺都一股腦扔進去,偏偏還聽不見響兒。
這樣的行為讓很多人摸不著頭腦,至少周奇就問過,制了那麼多水泥,為什麼不推廣出去掙錢呢?就連宇文祜也問起過,赦大老爺給他們的只有一句話,還不到時候。
宇文祜開始並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但等到鄱陽湖、洞庭湖地區開始普降暴雨,水位不斷升高,整個長江中下游的州府都在受災的時候,他才明白賈恩侯的意思。他囤積那麼多水泥,為的就是這場洪水。
從六月中旬開始,一連四十多天的大雨下來,到七月末共有三十多個州縣受災,殃及的百姓多達上百萬。朝廷上下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洪水打了措手不及,雖然救災的命令傳下去多日,各地的行動卻很緩慢。尤其是戶部,連起碼的賑災銀兩都籌備不出。
老聖人對此十分震怒,國庫空虛他是知道的,卻實在沒想到竟空到就剩下一堆欠條這種程度。可即便摘了戶部尚書的腦袋,沒銀子還是沒銀子。老聖人無奈之下,只好從自己私庫撥了銀兩,派人南下督辦賑災事宜。
打從南邊開始有受災的消息傳來,宇文祜看著大老爺的眼神兒就不太對勁兒。這貨也不知得了什麼造化,改邪歸正了不說,難道還學會了未卜先知不成?他是怎麼知道南邊要發水災的,不僅早早囤積了那麼些水泥,還不停事地往南邊運。
不過,如今的當務之急是救災,肅王爺倒也沒對賈恩侯追根究底,左右這貨在他眼皮子底下呢,弄明白是早晚的事。
在洪水剛剛顯出徵兆的時候,赦大老爺便將水泥的事上了奏摺,詳細說明了水泥的作用和用法。因水泥是個新鮮物,從沒人見識過,先時並未引起重視。老聖人也只是看在賈赦難得關心國事的份上,命幾處州府採用此物,並美其名曰試驗。
大老爺也不在意,一邊加緊家裡的水泥生產,一邊命人將送到南邊的水泥用做加固堤壩。明知道有如此天災,卻不能提前示警、未雨綢繆,賈赦心中對那些災民多有愧疚,卻也只能儘力在旁的方面彌補。他並不想當個神棍,更不想把命賠進去。
是以,從六月開始,赦大老爺每日的臉色都是沉甸甸的,連最小的琮哥兒都不敢往他跟前湊了。而當九江大堤決口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大老爺更是沉默地在書房坐了整晚,直到第二日被老聖人宣召,進宮見駕。
賈赦這個閑散勛貴,之所以會在這種緊急關頭被宣召,皆因水泥在洪水中建了大功。被老聖人點名的幾個州縣,被水泥混著沙子、石子加上鋼條加固之後,在滔天的洪水之中竟固若金湯。這讓老聖人慶幸的同時,也對水泥這東西寄予厚望。能不能扛住洪水,就看它了。
「恩侯,如今水泥尚存多少,能否供應緊急加固堤壩只用?」御書房裡,將受災地區的情況講了之後,老聖人眼含期待地道:「若是加派人手,可否短時間建窯燒制?」
「回聖上話,臣的作坊已經在加班加點,但產量很難滿足需要。此物本是臣的堂兄賈敬煉丹時,偶然得到的東西,臣當初不過看它能粘固磚石,燒些出來修修府邸罷了。那知此物竟還有如此大用,竟沒有大力燒制。請皇上贖罪!」
大老爺對上老聖人瞬間黯淡的眼神,忙又道:「不過水泥窯並不複雜,臣已將圖紙畫了出來,若是人手材料足夠,半月時間便可開窯,就是不知能不能趕得上洪水的速度。」說著,他將袖袋中的圖紙取出,雙手交到戴權的手上。
「好!」老聖人翻了翻圖紙,發現十分明了,並且結構也不複雜,顯得十分高興。再一看其中還有水泥燒制的配方,更是大聲贊了賈赦,看向大老爺的目光也柔和許多。
同在此間的幾位皇子王爺,軍機閣老,各部尚書、侍郎皆面面相覷,深知這回賈家算是又入了聖人眼裡,日後對待榮國府怕是要換個眼光了。
老聖人原本張嘴就想封賞賈赦,話到嘴邊又給咽回去了。此時正是災情緊急之時,並不適合大肆封賞,倒不如等度過了天災再說。正好也看看這小子能不能沉得住氣,是不是個能用之人。
賈赦將水泥交了出去,便將心思轉移到了水災過後的疫病之上。在他的「夢」中,水災是死了不少人,可更多的人卻是死在了災后的疫病上。將幾個「夢」中的預防方子交給心腹,帶著南下籌備藥材,端看能救下幾個人了。
另外,南方不穩百姓造反,導致老聖人一病不起,最終禪位宇文祜。這一次有了他的插手,卻不知道還會不會有這樣的結果。可是,若讓他袖手旁觀,赦大老爺又於心不安。
就在他心中糾結的時候,赦大老爺卻不知道,他這隻小蝴蝶實在太小,並沒有扇動翅膀造成海嘯的能力。即便有他的水泥和藥方,能夠惠及的百姓也只限幾地。南方災區,還是損失慘重,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並且在洪水退後發生了大規模的疫病。
雖然在賈赦的暗示提醒下,宇文祜勸著老聖人換了一位南下押送賑災銀兩的欽差,可結果卻跟他「夢」中沒什麼差別。畢竟,貪的不是一個欽差,而是南面從上到下的整個官僚體系。即便欽差大人鐵面無私,他們也能找到貪墨銀兩的法子,大不了讓欽差永遠留下便是了。再說,老聖人的眼光確實不怎麼樣,換的欽差比那一個也只是半斤八兩罷了。
所以,九月末,江西、湖南、湖北等地,便傳來災民因賑濟不利,紛紛揭竿而起打劫府庫,衝擊官衙的消息。不過旬月之間,波及竟有四省之地。
老聖人受到的打擊很大,八百里急報傳來的時候,便暈倒在朝堂上。隨著越來越多的□□傳來,老聖人的病情亦是越發嚴重,竟讓太醫院都束手無策起來。
「告訴朕,朕的病情到底如何?你等可有醫治之法?」老聖人的面色慘白,眼眶烏黑深陷,比起年宴上的模樣像是老了十多歲。此時不過是問一句話罷了,便累得氣喘吁吁,眼前發黑。
太醫院院使跪在龍榻前,低垂的額頭上汗如雨下,嚅囁了半晌,才道:「回、回稟聖上,臣等無能……」說罷這句話之後,便彷彿失去所有力氣一般,軟趴趴地倒在地上。
朕,就要死了!?
雖然老聖人也覺得自己身子怕是不好,可也沒想到竟會如此嚴重。但在短暫的迷茫憤怒之後,他很快便恢復平日的冷靜自持。他在皇位上坐了三十多年,已經不能算短了,期間酸甜苦辣都已嘗過,即便還心有不甘,如今也該是好好歇歇的時候了。
只是,這個位置……該留給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