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再遇故人
這日晚上,她喚來田熊光夫婦,分了五百兩給他們,向他們表明了離去之意。
「若有人問,只要對他們說我外出求學就可以了。到時我不一定回來了,若有一日狼狽歸來,還希望爹和娘能照拂一二。」說及離別,陶織沫未免有些傷感,畢竟朝夕相處兩年半,彼此都是將對方當成親人了。
「大福你說的什麼話,這裡就是你的家!沒有你哪裡有我們!」聽她這麼說,李氏有些生氣起來,她平日里可是從來沒和陶織沫大聲說過話的。陶織沫如今說得這般見外,她怎能不生氣。
「對啊。」田熊光也不肯收下銀票,「這些錢你自個兒留著。你一個姑娘家,在外流浪,莫受了委屈。我們有手有腳,還有這店鋪房屋,營生綽綽有餘。」
陶織沫笑,「我一個姑娘家,帶這麼多銀錢多不方便。這五百兩,你們若省著點,也夠此生衣食無憂了。若是這店經營不下去,也可將這店面出租出去。」
「大福你究竟是要去哪呀?」李氏開始抹眼淚了。
陶織沫猶豫了下,終是如實道來,「我要去帝都。」
「回兗州做什麼?」李氏詫異,當年他們不就是從那裡逃出來的,怎麼又要回去了?
「找人。」陶織沫有些低落,「我要去找一個人。」
見她這副模樣,李氏也不好再追問,便道,「那你要不過完元宵再走吧。」想了想又嫌快了,「過完二月二再走吧。」
陶織沫搖搖頭,「我過完元宵就走吧,等龍抬頭太久了。」
「也不差那半個來月,而且你忘了,你還答應喜兒到時帶她去廟會的。」李氏勸道。
陶織沫抿唇,二月二龍抬頭,到時會有很多廟會,熱鬧堪比元宵,她不久前確實是答應了喜兒。
「而且,兗州那邊天氣冷,你平日不是最怕冷了,過完正月,天氣也會暖和些。就這麼定了吧。」李氏好不容易做了回主,陶織沫不好拒絕,便點頭應了。
一會兒后,李氏將田熊光推了出去,拉著陶織沫坐在床邊,將自己手上的一個老銀鐲子取了下來,「我和你說,這個是你爹給我的,也是大福他娘之前戴過的,娘沒什麼好給你的,身上戴銀好,吉利保平安!」
「娘,這個怎麼可以!」陶織沫忙推辭。
李氏抓著她的手,硬給戴了進去,眼淚也出來了,「大福,我真是要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們……」
「娘,你別哭了,等下讓喜兒見了,還笑話你呢。」陶織沫沒有再拒絕,輕輕撫上還帶有李氏體溫的銀鐲。她本來就喜歡銀物,這個老銀工藝也尚可,後面她念著李氏的情,這個鐲子便沒有再取下來過。她沒有想到,後來這個銀鐲竟是救了她一命。
二人又說了一些體己話,到最後,陶織沫忍不住道,「娘,你莫被你娘家的人欺負了。她們若再來,不用給面子。」
陶織沫要走,其實也有些放心不下。李氏對著她的娘家人心軟,她妹妹雖然對她不錯,可到底還是偏心自家人。她妹妹的那個女兒愛琴,小小年紀好吃懶做,之前來她茶攤里幫忙,還順手牽羊地偷了不少酒。
當時陶織沫讓她走的時候,她還一副噁心死人的嘴臉,「怎麼了?我在你茶攤里還礙著你了是吧?我礙著你了唄!你也不想想,當時你們一家人窮著過來的時候是誰讓你們采桂花富起來的?是我娘!我娘!」
攤上這麼一個表妹,簡直是刷新了陶織沫對人臉皮厚度的認知,陶織沫當時氣得就想一巴掌拍死她!
她頭疼的是,這個愛琴性子不蠢,年紀雖小卻是有些心機,就怕她走後會唆使她舅舅打起他們的主意。
李氏她那個弟弟也不是個厚道的,就像一隻狡猾的老狐狸,明裡暗裡地老是和她打探這釀酒與花茶的秘方。想到這些,陶織沫就覺得頭疼,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陶織沫苦口婆心,將能想到的事都細細和李氏交待了。李氏是個性軟的,田熊光對這些家長里短的事又是一竅不通,雙喜雖然聰明可是還年幼,她一走,還真的是放不下心呀,唯有將希望寄托在李氏身上,希望她能爭氣些。
今日,驚蟄。
再有十日,她便要離開了。這日,她如同往常在茶館櫃檯上輕輕撥打著算盤,計算著昨日的盈利。
「店家,來一壺茶。」忽然有一風塵僕僕的人踏了進來,聲音清澈,只是略有疲憊。來人頭戴著大箬笠,笠帽上垂著黑紗,看不清面容。
「客官要什麼茶?」陶織沫走上前來,壓低嗓子問道。
「隨意。」他快速看了她一眼,見她也是看不清面容,便收回了目光。
「那便給客官沏一壺薄荷花茶提提神,如何?」
「好。」
陶織沫沏好茶,端著茶托放到桌上,便見他左手端起了茶杯。
他手指勻稱修長,膚色白皙,看著便知其出生富貴,陶織沫目光忽然落到他左手虎口處。這裡有一顆淺淺的痣,落在這好看的手上,顯得秀氣。
陶織沫突然心跳極快,是他嗎?會是他嗎?
她連忙緊緊抓住顫抖的雙手,退了下去。
剛退到櫃檯后,便見阿滿在茶館門邊上躲躲藏藏的,見她看他,立刻沖她跑了過來,抱住她的大腿又拉了拉她的袖子,欲言又止。
陶織沫看了那淡定喝茶的來客一眼,抱起阿滿進了後門,來到院子。
「阿兄,那個人像壞人。」一出後門,阿滿便湊到她耳旁低聲道,「牆上貼的壞人。」
「什麼壞人?」陶織沫不明所以。
「是壞人,官兵抓的壞人。」
陶織沫頓了一下,放下阿滿,「你回房乖乖呆著,不要出來。」
說完陶織沫快步走了出來,可那人已經不見了。杯上的茶,已經見底,桌上的一小塊碎銀子還在轉著圈。
陶織沫心跳如雷,連忙追了出去,大街上有人來人往,卻沒有了他。
「朝廷欽犯……賞銀一百金。」
一百金!陶織沫的心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為什麼!為什麼這次阿難他們家會落得這個下場!前世不過是流放交趾,為何這次會是秋後滿門抄斬!是她害的嗎?怎麼會這樣!
陶織沫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她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待呼吸漸靜后,才悄悄退出了人群。
「站住!什麼人!」眼前忽然橫出一個侍衛,攔住她的去路。
陶織沫心一慌,正欲作答,旁邊又冒出一個眉開眼笑的官兵替她解了答,「這位是花茶館的東家,面目有疾,向來以黑紗蒙面。不是我們要抓的人,他已經在這兒呆了有兩年了。」
陶織沫沖他點頭致謝。這官兵與長風鏢局的人相熟,還來她茶館里喝過茶,也算是與她相識。
「把帽子取下來。」侍衛冷冷道,銳利的目光似能透過她面前的黑紗看穿她。
「這位官爺,小人實在……多有不便。」陶織沫略顯難堪,俯下身子恭敬道,「若官爺懷疑,請隨小的去茶館中,我取下面紗給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