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柳澄芳看著謝家人一副吃驚的樣子,心裡的那股得意勁兒就別提了。她不屑地道:「曾氏那賤人,竟然打進府前就與旁人私通,前些日子被我撞破好事,這才真相大白。我那庶妹,怕是混淆了柳家的血脈,也跟著她那母親一併逐出府了。如今祖父母同父親已將她二人從族譜上除名了。」


  二夫人彷彿受驚般不斷拍著自己的胸脯,叫道:「我的乖乖,竟還有這等事。幸好阿芳你機敏,要不然叫她們把持住了柳家,日後你哪裡還有娘家可以靠?」


  謝家祖母和顏氏對視一眼,心頭百般滋味。


  謝涼螢,也不是謝家的血脈。若要這麼說起來,怕是也「混淆」了謝家的血脈。


  對祖母和母親心思完全不知曉的謝涼螢在聽了柳澄芳的話后暗自思索起來。前世她聽到這番話,全盤照收,絲毫不對柳澄芳起疑。但重生之後卻不然了。曾氏果真與人私通?還是柳澄芳私下做的局?還有她那庶妹柳清芳……


  若自己沒有記錯,柳清芳才是柴家原先定下的恪王妃,只不過因為長姐柳澄芳未出閣,這才耽擱了婚期。


  謝涼螢緩緩抬起眼,朝春風得意的柳澄芳望去。恐怕這位謝家的表小姐自己也不幹凈,勾搭上了柴晉,才使得柴家換了人。她暗暗冷笑,費盡心機引誘了妹夫,竟還有臉受人恭賀,除了柳澄芳也沒旁人能出其左右了。


  蒙此不白之冤,又從金尊玉貴的官宦人家流落臟穢街頭,心中怕是怨恨極了吧。興許,自己能把曾氏母女找到,看看是否能聯手。


  柳澄芳不知恨極了自己的謝涼螢正盤算著復仇,還興緻勃勃地說著家裡的變化。「打出了這檔子事後,我爹總算開了竅,如今整日在書房裡看書,說是要好好在下月陛下考較時出個彩,給柳家長臉。對我也比過去好多了,覺得虧欠我良多,想著我不日出閣,要好好補償我。」


  謝家祖母嘆道:「難為你父親浪子回頭。想當年你娘剛過世,他就不顧眾議,將曾氏抬了做主母,我和你外祖父心裡真是恨透了他。」她拍了拍柳澄芳的手,「難為你在家裡多年周旋,小小的年紀就吃得這許多苦。你回去後跟你爹說,讓他過府一趟,陛下的喜好你外祖父還清楚些,正好提點他。」


  柳澄芳高興地點頭應下,她今日過來就是想求外祖父能不計前嫌,幫父親一把。她嫁入恪王府算是高攀了,若娘家不爭氣,過門之後難免被看低。


  謝涼螢不著痕迹地打量了一番柳澄芳,心中對祖母所說的吃苦嗤笑不已。曾氏若真的苛待柳澄芳,可不會容她一直用名貴香料熏衣,也不會讓她穿江南織造的貢緞做衣。看柳澄芳上下的一通派頭,哪裡像是吃苦?就算謝家和柳家長輩私下貼補,也貼補不了這許多。


  柳澄芳對曾氏的恨意從何而起,謝涼螢完全沒有興趣知道。她只明白一點,自己前世傾心相待卻換來了鷹啄眼的下場。


  自己此行最大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柳澄芳就不再多待,她起身向謝家祖母告辭,又邀了謝家姑娘們過些日子赴約,「我念著自己快嫁人了,日後也不方便出來,便想請姐妹同要好的小姐們上海棠樓去,它家正要辦菊花宴呢。」


  謝涼婉是個好玩的,她早就聽說了海棠樓的大名,但苦於海棠樓向來生意好,難以定到位置。這次聽說柳澄芳要在海棠樓宴客,欣喜又好奇地問道:「芳姐姐竟然能在海棠樓定到雅間?我早就聽說海棠樓的菊花宴好玩兒了,不僅能賞花還能吃到花食,芳姐姐到時可別食言了。」


  柳澄芳颳了刮她的鼻子,笑道:「我這個做姐姐的怎好誆騙了你們?也非我面子大,乃是恪王……」提到未婚夫婿,柳澄芳眼波流轉媚色無限,「是海棠樓的老闆願意賣恪王的人情,我靠著他才能有這殊榮。」


  謝涼婉恍然大悟,不禁有些羨慕,「表姐夫對芳姐姐真好。要是我以後的夫婿也這麼對我就好了。這樣我就能到處去玩好玩兒的,吃好吃的了。」


  二夫人忍俊不禁道:「你姐姐聽到嫁人還害羞呢,你倒好,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叫人聽了去,還當我這個做娘的怎麼你了。」


  謝涼螢一直躲在人群後頭,不顯山露水,只是在聽到海棠樓的時候有些恍惚了起來。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這次菊花宴,因為這是她與薛簡的第一次見面。想起當時渾身浴血的薛簡,謝涼螢現在還有些心有餘悸。


  送走了柳澄芳后,謝涼螢魂不守舍地如鬼魅般飄進了自己的院子。她摒退了伺候的下人,獨自坐在裡屋。


  海棠樓之宴,去,還是不去……


  想再次見到薛簡的念頭不斷縈繞在謝涼螢的心頭,但一想到前世薛簡最後可能因自己的死而獲罪,一盆冰水澆醒了謝涼螢。她緊緊抓著自己絞痛不已的心口,撲到在床上,無聲地哭泣。


  在重生之後的這些日子裡,謝涼螢已經深刻體會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改變前世已知的一些事情。已知成了未知,前路一片濃霧,走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倘若自己並未赴宴,自己和薛簡就會走上不同的道路,恐怕再無交集。在謝家垮了之後,她興許會孑然一身,遠遠搬去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而薛簡大概……會同一位如花美眷,在朝堂之上大展身手。她知道薛簡心中是有抱負的,只是苦於自己和謝家,才不得不居於一隅。


  可一想到薛簡溫暖的懷抱中是別人,寬厚的手牽著的是別人,寵溺的眼神注視的是別人,會為別人拂去發上的落花,暖心的輕語也是對別人說……謝涼螢整個人都要發狂了。


  謝涼螢從軟枕上抬起頭,滿臉的淚痕。她怔怔地望著窗外狂風下的弱竹,孤立無援地隨風搖擺,一如自己。


  「打盆水來。」謝涼螢用力地擦去臉上的淚,揚聲吩咐道。她已經決定了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


  收拾完自己,謝涼螢特意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眼睛還有些紅,但不仔細看已經不明顯了。她同清夏吩咐道:「去和祖母稟一聲,我要去鋪子看看。」


  謝家祖母聽說謝涼螢又要出門,不由得皺了眉。這孩子如今真是越來越野了,整日就想著去鋪子轉,也不知道是不是趁著這機會去見什麼人……自己是不是該抓抓緊?莫要同柳家那般鬧出什麼難堪來才好。


  顏氏正同她一道聊天,聽到謝涼螢要去鋪子倒是挺開心的,「她倒是真對鋪子上心了,想來年底盈利當是不錯的。」


  謝家祖母對上顏氏發光的眼睛,心道也的確是這麼個理,便同意了。


  對謝家而言,重要的還是錢。


  謝涼螢從謝家出來,在鋪子後門下了馬車徑自去了二樓。她推開了窗,居高臨下觀察著鋪子進出的人。


  魏陽捧著一個盒子並幾本賬冊上來,「東家來了。」


  謝涼螢收回了思緒,勉強露出不自然的笑來,「鋪子這幾日生意可還好?」


  魏陽將賬冊放在謝涼螢面前,又將盒子打開,裡頭是他最近研製的脂粉,「鋪子還是那樣,到明年開了春闈生意會好些。這些是東家讓我試著做的脂粉,看看可還合意?」說完,目光灼灼地一直看著謝涼螢。


  侍立在旁的清夏對魏陽的眼神有些不舒服,這不是一個夥計對東家該有的。她心裡不由得打鼓,難道這賬房先生對姑娘心懷不軌?若是如此,事兒可難辦了,姑娘正用得著人家,也不能撕破臉。更何況他二人家世也是門不當戶不對,謝家怎樣都不會答應的。


  這般想著,就對魏陽上了幾分心。


  謝涼螢仔細對了賬,又試了新品,覺得東西都不錯。便同魏陽商量道:「我想著是不是把脂粉的招牌放到後頭去?咱們東西並不多,原本想著在前面辟一塊地方先試著賣,不過我又擔心會有那些不規矩的登徒子唐突了姑娘。從後門直接上二樓來挑東西,也擺些姑娘家愛看的書,這樣兩頭買賣都能兼顧。只是招牌放在後門不大好看,便有些猶豫。」


  魏陽微微低頭,思索了一番后,道:「咱們鋪子邊上的小道剛好容一輛馬車經過,咱們在前門立一塊招牌,和字畫牌子並在一起。再於邊上放個指引馬車駛入的詔示,這樣是不是可行?」


  謝涼螢一邊想一邊緩緩點頭,最後拍板道:「總歸咱們都沒試過,也不知道情形如何,便照著你說的這麼辦吧。若不妥當,年後再說。」


  魏陽又笑道:「東家出來一趟不容易,有些事我不方便上門稟明,所以這幾日私下將做好的一些東西送去了隔壁章台街。那兒的姑娘也都說不錯。屆時正式賣了,我再跑一趟。」


  這也是之前魏陽和謝涼螢商量過的,把大盒的脂粉分成若干小盒,送人試試看。


  「辛苦你了。」謝涼螢感激道。她不常在鋪子呆著,很多事拿不了主意。周掌柜又和自己的想法不太合的起來,幸好有魏陽在。現在脂粉這塊營生大部分都靠魏陽在周轉。可以說沒有魏陽,謝涼螢也做不起來。


  「另外……還有一事。」謝涼螢把盤旋在心裡的想法向魏陽吐露,「我尋常出不得府,外頭也不熟。魏先生可否替我跑個腿,找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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