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清秋一路小跑道顏氏院門前,小喘了一口氣,定了定神,方才踏步進去。也是合該她今日運氣好,剛進門就見到了熟人柏秀。


  柏秀對她的到來有些驚訝,「怎麼不在姑娘跟前伺候?可是姑娘讓你來夫人跟前瞧瞧?」


  清秋面色有些不自然地道:「是啊,姑娘才去了老夫人跟前不多久就喊著想回來呢。」


  柏秀牽了她的手,在顏氏屋門前放了手,在屋外喚道:「夫人,大姑娘跟前的清秋過來了。」聽得裡面靜了一會兒后准了的話,她轉頭對清秋輕聲道,「咱們進去吧。」


  清秋點點頭,用袖子擦了擦一頭的冷汗,在跨過門檻時被拌了一跤,險些摔了個大馬趴。


  顏氏看她這樣子,皺了皺眉,放下了手裡的茶。自打謝涼螢大鬧了幾次之後,她對自己大女兒屋裡的人就橫看豎看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何況又是出了這麼大個洋相。不過她倒也沒即時發作,只淡淡道:「姑娘叫你回來做什麼,可是老夫人那裡缺了東西要回來拿?」


  這話說的頗有些奇怪,或者說抬杠了。謝涼螢自打懂事後,就自己搬出去另有院子居住。若是少了東西,也該去自己的院子拿。


  清秋笑地極不自然,臉看上去都有些扭曲了,磕磕絆絆地道:「姑娘心繫夫人,喚我回來看看呢。」


  顏氏心下有些暖意,語氣就和緩了幾分,「這才多久沒見?早上請安不還見著了么。」


  柏秀一旁笑道:「大姑娘這是惦記夫人呢,可是難得的孝心。」


  顏氏本還欲打趣,卻在看到清秋煞白的臉和欲言又止的樣子時腦子一轉,對柏秀道:「你去小廚房瞧瞧,拾掇些燉好的補品來,等會兒讓清秋給阿螢送去。」


  柏秀不疑有他,應了一聲便走了。


  屋裡只有清秋和顏氏兩個。顏氏便打開了天窗說亮話,「說吧,怎麼了。」


  清秋艱難地咽下了一口口水,往前沖了幾步,從懷裡把謝涼螢塞到她手裡的庫房鑰匙顫抖著摸了出來。


  顏氏看著那鑰匙,眼睛都亮了起來。


  清秋登時跪下,兩手高舉著捧著鑰匙,抖著聲道:「這,這是我從嬤嬤那兒偷來的……」


  顏氏一把搶過了鑰匙,眼珠子一轉,問她,「庫房賬冊呢?」


  清秋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東西已經交出去了,話也帶到了,剩下的對她來說足以應付,便鎮定了許多。她亮著眼睛,一副求顏氏誇獎的表情道:「冊子我盯著在火盆里燒了個乾淨。以後夫人再想要什麼,就能方便多了。」


  「不錯,乾的很好。」顏氏滿意地摸著鑰匙,頓了頓,收起了一臉的笑,厲聲問道,「要是阿螢問起來……你待如何說?」


  清秋眼睛都不眨一眨,把想好的說辭一股腦兒地吐出來,「鑰匙是嬤嬤弄丟的,我壓根兒沒摸過。指不定是嬤嬤藏了賬冊,栽贓我。我年紀小,不知事,怎麼比得上嬤嬤這辣姜。」


  柏秀此時端了東西迴轉,在門口喊了一聲。顏氏收好了鑰匙,用眼神示意清秋起來后,將人叫了進來。


  柏秀把燉品交給了清秋,顏氏看著清秋意有所指地道:「回去好好服侍姑娘,我自有賞賜給你。」


  清秋福了福身,又謝過柏秀,回去見了謝涼螢。


  謝涼螢聽完清秋的敘述,從荷包里取了二兩銀子給她,「事兒辦的不錯,賞你的。」又指著她帶回來的補品,「你們拿去分了吧,我不想吃。」


  清秋謝過賞,同清夏和連嬤嬤一道去了邊上的耳房分燉品吃。


  謝涼螢很滿意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雖然前世她壓根就沒有被養在祖母跟前,但這不同於過去的經歷並未打亂她的盤算,反而將計就計,以此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顏氏拿了鑰匙之後,並未立刻付諸行動。她擔心謝涼螢中途發現鑰匙不見后,將庫房鎖給換了。直到晚膳后謝家祖母那兒還沒傳出聲響來,顏氏便放心了。她指使自己的幾個陪嫁,趁著夜黑上謝涼螢的庫房去拿東西。


  一次得手,兩次得手。甜頭嘗多了之後,顏氏的膽子就大了起來。三房內院事本就是她管著的,無人敢置喙。竟一次搬空了謝涼螢大半的庫房。


  謝涼螢雖人不在三房,可那兒到底是自己的院子。連嬤嬤不能過去探聽消息,但清夏和清秋的關係卻還是在的。偶爾借著回去拿東西的時候,私下向幾個不懂事的小丫頭一打聽,也就知道了個大概。


  算算差不多了,謝涼螢便向顏氏發難了。


  顏氏這日用完午膳,正消食呢,就看到柏秀從外頭匆忙進來,朝她一福,道:「夫人,大姑娘那兒出事了呢。聽說連嬤嬤弄丟了東西,姑娘要罰她去莊子上。夫人快去瞧瞧吧。」


  顏氏心裡一跳,心道不好,急忙帶著柏秀趕去謝家祖母的院子里。到了之後一看,謝涼螢果然如怒目金剛般立在院子裡頭,親手拿著鞭子往連嬤嬤身上抽。她趕忙上前去奪了謝涼螢手裡的鞭子,怨道:「這是做的什麼,竟親自責打人,傳出去了人家還當咱們謝家怎麼了。還不快給我放下!」


  謝涼螢捏著鞭子不願給,她被環在顏氏懷裡,趁著縫隙還往連嬤嬤身上抽,口中怒道:「這個不知分寸的老東西,竟把庫房鑰匙給弄丟了!娘你怎麼還攔著我!」說罷,竟想要把顏氏推開,但似乎想起了之前毆打母親的事,推拒的力氣就小了許多。


  顏氏到底奪下了她的鞭子,一把扔在地上,扯著她往屋裡走,「你與我進去說清楚。」


  連嬤嬤身上穿的厚實,並沒有打出個好歹來。只是畢竟上了年紀,眼下鬢髮一團亂,嘴角乾涸開裂,整個人看上去都不大好。


  眾人倒是想扶,卻到底沒敢上去。


  不多時,顏氏拉著噘嘴不高興的謝涼螢從屋裡出來。她清了清嗓子,對院子里眾人道:「連嬤嬤為仆不力,姑娘同我看在她年紀已老,也伺候了這許多年的份上,就免了去莊子的辛苦。從明日起,連嬤嬤貶作三等僕役。」


  謝涼螢狠狠地瞪了一眼連嬤嬤,哼了一聲轉身進屋,竟連顏氏也不打算送了。


  顏氏走到連嬤嬤的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之前那般掙扎,現下還不是落在了她的手裡。聲音冷漠又帶著些得意,「跟我走吧。」


  連嬤嬤兩手抹了抹鬢髮,顫巍巍地從地上起來,跟著顏氏離開了。


  清秋在屋裡,從窗戶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有些擔心地道:「姑娘,嬤嬤跟著夫人去,可會出事?」


  謝涼螢搖搖頭,嘴上卻道:「過了今夜,可就不一定了。」


  連嬤嬤在,顏氏還能把庫房失竊之事按在她的頭上,藉此來洗脫自己。連嬤嬤要是死了,又有誰能來替顏氏背這個鍋呢。


  是夜,清夏突然腹疼難忍。謝涼螢憐她辛苦,便讓她同清秋換了值夜之事,令她去好好休息。


  謝涼螢的庫房門前,兩個人借著夜色打開了門,進去一會兒后便出來了。清夏帶著院里的小丫鬟突然出現,看著那兩人,冷笑道:「總算叫我給捉住了。」


  那兩人想躲,可是燭光已把她們的臉給照地清楚,在場的所有人都看清了她們是誰。便是躲得了一時,明日也會被揪出來。


  顏氏一直沒休息,她在等自己的人從謝涼螢的庫房回來。跟前跪著綁起來的連嬤嬤。


  一切就如謝涼螢所猜測的那樣。顏氏暫時還捨不得連嬤嬤死。


  不過謝涼螢院子里突然的燈火通明,讓顏氏的心漏跳了一拍。還沒等她做出反應,披著外衣的謝涼螢就帶著兩個五花大綁的人過來了。


  謝涼螢臉上淚痕未乾,見到顏氏就撲進她的懷裡,「娘,我早就說過莫要縱容下人,你看,你的一片善心,竟養出了這麼兩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來!」又親自去給地上的連嬤嬤鬆綁,面有赧色地道,「是我又犯了魯莽的老毛病,連累嬤嬤受苦了。」


  顏氏看著面前的兩個陪嫁,久久說不出話來。旁人以為她是心痛難當,其實顏氏卻是在想如何堵了這兩人的嘴。


  謝涼螢冷眼覷了顏氏一眼,抹乾臉上的眼淚,抱著顏氏道:「雖說遭竊的是我院子,可我到底還是咱們房裡的人。這兩人就交給母親發落了,明日祖母喚我早起,我就先回去了。」


  此舉正中顏氏下懷,她勉強壓抑住內心的不安與欣喜,哄道:「你便去吧,這些都有娘給你做主。」恨恨地盯了那兩人一眼,「竟出了這種吃裡扒外的東西,想必是我平日里太慈悲心腸了!」


  謝涼螢轉身出了顏氏院子,心裡卻在想,若顏氏真是慈悲心腸,就不會陷害自己的親女兒了。


  謝家祖母年紀大了,所以夜裡頭的事就沒人敢吵醒她——何況並不是闔府大事,不過是三房自己的事。等第二天一早,她才知道,便問了顏氏如何處理的。


  顏氏起身恭敬道:「是我素日里御下不嚴,竟出了幾個惡仆。昨夜她們熬不住罰,都自盡了。」


  謝涼螢垂目不語,她知道顏氏是不會放過那兩個人的。


  這事兒猶如蜻蜓點水,並沒在謝府引起太大的風浪,不消幾日就又恢復了風平浪靜。誰家沒幾個惡仆呢。


  這日,謝涼螢盤完了賬,向祖母告了假,去看顏氏。


  進了屋,謝涼螢沒說幾句,就皺起了眉頭。顏氏總不好當沒看見,便問她,「祖母那兒住的不好?怎麼一臉的不高興?」


  謝涼螢搖搖頭,「祖母那裡什麼都有,我住了這些時日,連認床的毛病都沒了。可是……」她咬了咬下唇,扭著自己的手指頭,並不去看顏氏,小聲說出了自己的心事,「娘有向那兩個賤仆要回我的東西么?」


  顏氏卡殼了,偷來的東西早就被她拿去換了銀錢,怎麼可能「追」得回來。只好道:「她們家裡男人好賭,都拿去賭了,娘……也拿不回來了。」


  謝涼螢不甘道:「那我豈不是沒了私房?那些好多還是祖母給我的呢,長輩賞賜,如今卻丟了。我還想著從裡頭選幾個好的送給妹妹呢,現在也沒了。」


  顏氏安慰她,「沒了的,日後會再有。不是說新的不去,舊的不來嗎?你祖父同你爹在朝上為官一日,你的東西便只會多,不會少。」


  謝涼螢聽了這話,一雙眼睛亮閃閃地看著顏氏,「娘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顏氏寬慰道。


  「那——女兒想要個鋪子,可好?」


  顏氏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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