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顏氏到的時候,謝家祖母才將將起來,正由下人們服侍著梳妝。聽聞看門婆子來說自己侄女來了,謝家祖母眉毛一挑,露出不解來。


  這大清早的,什麼事竟叫她急成了這樣。


  顏氏壓根耐不性子,心裡越想越慌,急地越過了帶路的嬤嬤,先一步進了屋子。見姑姑的屋子裡外間裡間全是伺候的下人們,便只得把話硬生生給咽下了。


  謝家祖母笑吟吟地問道:「今兒怎麼這般早?」看了眼她身後,「五丫頭和六丫頭也沒帶?」


  顏氏強撐著笑,道:「她們貪睡得很,哪裡起得來。我這是聽大夫前些日子說起姑姑的身子,最好是能早上起來後走一走,便想著早些過來盡個孝心,陪著姑姑去園子里走動走動。」


  謝家祖母聞弦聲便知雅意,心裡明白顏氏這是有話要對自己說。只是現下她也不好叫下人退下,免得人多口雜,引起旁人的猜疑。


  「還是你心疼我,到底一個姓。」謝家祖母給了顏氏一個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顏氏在一邊坐立不安,索性過來接下侍女的活計,為謝家祖母梳髮髻。她素來愛美,於容貌上頗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的,平日里熟能生巧,現下就給謝家祖母梳了個極好看的翻雲髻。髮髻上只簪了兩根珍珠金簪,那珍珠足有拇指大小,甚是難得,看著素雅又貴氣。耳上又配了一對珍珠葫蘆耳墜子,手上戴一副炸珠金手鐲,拂去了幾分素氣,平添了幾道金貴。


  謝家祖母拿著手鏡,左右打量了幾番,滿意地點點頭,笑道:「你以後可不能天天上我這兒來,要不然我這幾個嬤嬤的差事還不被你給搶了去。」


  如嬤嬤笑道:「可不是,看著三夫人這般拾掇地老夫人光彩照人,老奴心裡真是自愧不如。三夫人這般的巧手,也莫怪三爺對夫人寵愛有加。」


  幾個嬤嬤也都湊趣說了幾句,屋裡一派其樂融融。


  收拾完的謝家祖母果真攙了顏氏的手,一路朝謝府的花園而去。伺候的下人們特地離了五步遠,既不打攪她們姑侄說話,又能及時聽命。為防主人家說的久了忘了時辰,特地在屋裡留了一個人,讓等下過來請安的各房夫人小姐有個數。


  「說吧,出什麼事了。」謝家祖母面上不動聲色地帶著顏氏朝少人經過的地方而去。


  顏氏把昨夜謝涼螢院子里的事原原本本地托盤而出,最後道:「我雖想著,照阿螢的性子,若真曉得我們取了她的東西變賣,一早便該沖我屋裡去鬧將起來。既然沒有,那就應該是兩個賤人咬著牙沒說出來。可我心裡到底是慌的,昨兒個一夜沒歇好,一早開了院門就過來見姑姑了,想求姑姑給拿個法子。」


  謝家祖母看了眼在自己跟前低眉順眼,但臉上卻露出了害怕之意的顏氏,心中唯有長嘆。她這侄女果真不堪當宗婦之責,光是遇事不急不焦這點就比不上魏氏。如今自己還在,她尚能讓自己想法子,那等自己兩腿一伸去了呢?她頭一次生出自己當初讓顏氏嫁進門來的決定是不是錯誤的念頭來。


  彼時謝家祖母想的簡單,自己最疼小兒子,娘家裡頭也最疼這個小侄女,那就正好撮合成一對唄,兩個一道承歡膝下也是一樁美事。也不是沒動心過讓長子娶了這侄女做宗婦,不過她剛和謝參知嘔著氣,也是顏氏自己不爭氣,最後便沒有成。


  興許娶了顏氏,於自己是好事,但對她而言卻是件禍事。謝家有人供她仰仗鼻息,遇著難事便可逃避,退居到後頭,讓她這個做人姑姑的解決。


  謝家祖母想,如果顏氏嫁的是與顏家沒有絲毫干係的人家,凡事都得靠她自己,最終會是什麼樣的。不過假想並無法改變事實,也於事無補。現在她還是得幫顏氏擦屁股,畢竟顏氏這麼做,還是因為聽了她的話。


  只是不能立刻說出自己的想法,不知道現在開始□□人還來不來得及。「這事兒,你想怎麼解決?」


  顏氏被問的有些慌,不過到底還是有點腦子的人,想了一會兒,便小心翼翼地道:「我想著……先把連嬤嬤同清秋從阿螢身邊調走,之後或是去莊子上,或是……」她咬了咬牙,狠心道,「或是滅口,都行。」


  說完又有些不確定自己想的對不對,一直偷偷觀察姑姑臉上的表情。


  謝家祖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心道總算還有救,狠得下心來。她思索一番后,道:「等會兒請安時,我便叫五丫頭搬來我院里住。之前你嫂子也提過這個,正好也算有個由頭,你想個法子,把她的庫房鑰匙捏在手裡頭。」


  顏氏聽后一愣,旋即便回過味來了。除了礙事的兩個下人,大女兒又不在身邊,管不了自己院子里的事,自己拿了她的庫房鑰匙,還不是想要什麼就能拿什麼?屆時做的乾淨利索些,也發現不了。便是發現了,也能推到死人身上去。


  姑侄二人商定,便迴轉。此時各房人都業已到了。


  大夫人魏氏看了眼顏氏,笑著起身將婆母迎了進來,道:「到底是弟妹有孝心,盡想到我們想不到的上頭去。」又吩咐謝涼晴,「你日後也早些起來,盡孝可不單單是長輩們的事,你們小輩更該想到才對。」


  謝涼晴自是應下。


  二夫人嗤笑一聲,並不答話,對魏氏的逢迎和顏氏的所為絲毫不在意。她是不像魏氏那般八面玲瓏,也和顏氏這個嫡親侄女不同。與婆母的關係一直淡淡的,心裡只想著關上門,管好了自家房裡的事便成了。


  眾人自然發現謝家祖母今日裝扮不同往日,聽說乃是出自顏氏之手后,又對顏氏一番誇讚。魏氏更是說要改日上門討教。顏氏也都一一笑著應承了。煩心事已經有了下文,她自然心無掛礙,看誰都順眼。


  請安后,謝家祖母留大家一道用膳,「也都別回去了,就在我這兒吃了吧。反正老爺公子們都出去了,咱們女人家也好鬆快鬆快。」


  二夫人滿心的不高興,她自幼在南方長大,口味清淡偏甜,同重口好鹹味的謝家祖母完全口味不合。每次同這婆母吃飯都像受罪一般。但大家都應了,自己也不好說個不字。


  謝涼螢對這些並不是很上心,讓她感興趣的是今日一早顏氏就來找祖母的這件事。顏氏為什麼擔心,她已經猜到了,能為此事來找祖母,要麼是她們二人狼狽為奸,一道干下的。要麼是顏氏想讓自己的親姑姑給自己收拾善後。按自己對母親的了解,前者的可能性更高些。畢竟有賊心沒賊膽的顏氏,若無人替她保駕護航,可是斷然做不出來這等偷盜之事的。


  手捧一碗菠菜豬肝粥,謝涼螢饒有趣味地不時看著顏氏和謝家祖母的神情。果不其然,飯用到一半,謝家祖母便發話了。


  「阿螢,上次你大伯母提過讓你來我院里住的事,你回去可有想過?我覺著倒是不錯,只是強扭的瓜不甜,你要不願意,我也不勉強。」


  謝涼螢笑眯眯地道:「怎麼會呢,再樂意不過了。能在祖母跟前替父母儘儘孝,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


  謝家祖母鬆了一口氣,說是謝涼螢不願意她就不強求,到底是客套話。若真被拒絕了,她還得另想法子把人接過來。如今應下了,皆大歡喜。她朝興奮的顏氏投去了一個安心的眼神,接著道:「那你回去便收拾收拾,晌午用了飯後便過來吧。我讓如嬤嬤過去接你。」


  謝涼螢「哎」了一聲,便悶頭吃飯。


  二夫人可就不幹了,「怎麼什麼好事都沒我們二房的,娘這也太偏心了。二丫頭是大房,年紀又大,放你身邊□□也就罷了。五丫頭年紀小著呢,還是三房,怎麼就越過兩個姐姐去了娘房裡呢。」


  她倒不指望謝家祖母能□□出個什麼來,只是想著放在婆母跟前,私下必是常有旁人不能有的稀罕物,更何況怕是出嫁時,貼補都有多一些。


  謝家祖母氣得想翻白眼,怎麼家裡頭就有這麼個攪事精。卻也只好道:「我是怕你捨不得,你要捨得,就把三丫頭跟著五丫頭一道過來便是了。」


  這話正對二夫人胃口,樂得她看碗里那腥地不行的豬肝粥都順眼了幾分,「謝謝娘,就這麼定了。我午後就讓婷兒過去。」


  早膳后謝涼螢便匆匆回去,帶著人收拾東西。雖說只是在府里從一處搬到另一處,可要的東西還是一次性帶全來得好,免得日後一趟趟地跑。


  這一收拾就到了午膳時分,連嬤嬤剛伺候謝涼螢坐下,準備用飯。顏氏那兒就把人給叫走了。


  連嬤嬤哀求地看著謝涼螢,希望她能幫自己給推了。謝涼螢卻大手一揮,「嬤嬤只管去,萬事有我。」


  得不到謝涼螢的支援,連嬤嬤只得無奈之下跟著人走了。


  這一去就沒再回來過。


  謝涼螢算著時間,覺得差不多了,便打算過去顏氏那裡看看情況,好把連嬤嬤給救出來。不過衣裳還沒換呢,如嬤嬤就帶著兩個半大不小的丫頭過來接人了。


  謝涼螢一挑眉,覺得這時機可真真是巧極了。她令如嬤嬤先把她的行李帶過去,「我先去娘那兒一趟,嬤嬤且將我的東西拿去。待祖母午覺起來后便能見到我啦。」


  如嬤嬤應下后,指著跟著過來的兩個丫頭,「老夫人說了,姑娘身邊的人服侍地不好,上次才會被魘著了,所以特地叫我領了這兩個伶俐的過來伺候。」


  謝涼螢掃了她們一眼,臉上倒是有些靈氣,手腳也瞧著挺規矩的,的確是在祖母手裡□□過的人。只是送過來到底是伺候她,還是她伺候,可就難說了。


  「我這兒不缺人,嬤嬤把人領回去吧。」


  如嬤嬤上前半步,「老夫人的意思是,把姑娘身邊的幾個都給換了。」


  清秋的心頓時就揪緊了,清夏表面看不出什麼,但手心裡也全是汗。


  謝涼螢看著如嬤嬤,道:「長輩賜,固然不敢辭。但這賞我不能要。哪有小輩盡從長輩屋裡摟東西來自己房裡的呢。讓祖母自己留著用吧,我身邊的用著順手了,還不想換。」見如嬤嬤還欲開口,搶先道,「嬤嬤,我在府里,也算是個主子。」


  如嬤嬤臉色鐵青,把嘴邊的話給咽下去了。她倒是能仗著自己是謝家祖母的陪嫁身份強硬地讓謝涼螢吃了這個虧,但就像謝涼螢說的那樣,她說破了天也不過是個下人。謝涼螢真想對她做什麼,便是謝家祖母也別無他法。


  讓如嬤嬤吃了一鼻子灰后,謝涼螢就帶著清秋、清夏去了顏氏院子。剛走到門口,連嬤嬤的叫聲就刺破了耳膜。


  謝涼螢疾步走進屋子,看著被五花大綁的連嬤嬤,奇道:「嬤嬤這是怎麼了?」她把目光對上了面色不虞的顏氏,「娘,嬤嬤是做錯了什麼不成?還是頂撞了娘?怎麼將人綁成這樣?昨兒娘還跟我說呢,要寬待下人。」


  顏氏被她這話氣的個倒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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