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剛才是流星
江知宴走了有小半個月，初芷和簡萱玩了幾天之後，她才收心乖乖的在房間繼續寫作業，她圈出來的幾道準備問江知宴的數學題始終在卷子上，空白，無解。
還有幾天開學，天氣轉暖，夜晚也不是很涼，桌前的窗戶開著，初芷穿著薄衛衣正在寫題，她把垂下來的長發別到耳後，咬著筆正認真思考最後一道題，放在一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剛有的一點思路瞬間被打斷，她拿起手機來看，微信彈窗是宋時笙。
【宋時笙：外公去世了】
【宋時笙：你知道阿宴和外公的感情的，他今晚的飛機回寧溪，我們還在忙外公的後事，所以我沒法照顧到他的情緒，他那邊能不能先交給你】
看見這些文字，初芷的大腦一片空白，老人和藹的笑瞬間浮上腦海，她的淚蓄滿眼眶，大滴大滴的砸到了白淨的卷子上，浸濕黑字，她心裏也難過的緊，擦了眼邊的迷霧，打了一個好字過去。
她跑到洗手間洗了把臉，拿了一個外套，又跑下樓和正在客廳看電視的季婉寧交代了幾句，出門打車就往機場趕，出租車堵在了高架橋上，外麵高樓大廈，霓虹燈火，她看著窗外的夜色，抬手擦掉臉上的淚。
機場內燈火通明，出機口不斷有人推著行李走出來，和接機的親友寒暄思念著抱在一起，初芷低頭看了眼手機的時間，又把它揣回兜裏，墊腳往出機口望去。
江知宴穿著一身黑，拉著行李箱走出來，他頭上壓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還帶著黑色口罩，初芷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他這十幾天消瘦了好多，眼眶底下還有淡淡的烏青。
江知宴也看到了她，他停住腳步，目光深切的向她望過來，兩人無言，初芷一時覺得心頭哽咽，她跑過去一把撲在了他身上，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腰身，頭抵在了他的胸膛處嗚咽，江知宴被她撞得後退半步。
他鬆開拉行李箱的手，也慢慢的彎腰回抱住了她，江知宴抱著她的手臂勒緊，他埋首在她的肩窩處，初芷感覺到自己肩膀上傳來一片濕意，她眼眶也再一次濕潤，雙手緊緊抓著他，“江知宴……”
江知宴的淚仿佛透過衣衫，燙進了她的心口，不知過了多久，江知宴從她肩窩處抬頭，他的眼尾很紅，這是兩人懂事後初芷第一次見他的眼尾的晶瑩，她踮起腳學著他以前安慰她的樣子，抿去他眼角掛著的淚。
“江知宴，我在。”
——
江家很安靜，隻有二樓的房間開著燈，初芷從玄關處探頭進來，她把手中的備用鑰匙放在玄關處，又輕聲的關了門，托著手裏的飯向二樓處走去。
她敲了幾下門，沒有人應，她手裏拿的東西還多，於是不客氣的直接推開了門，江知宴站在陽台處，背對著她，指尖夾著一根煙。
初芷把托盤放在桌子上走過去，她拉開陽台的門，意外的，沒有一點煙味，她這才看清楚，江知宴手中夾著的煙沒點，完整的一根被他捏在手裏。
她走過去把他手裏的煙拿掉，連同一旁的打火機和煙盒，藏到了她自己身後，“江知宴，你跟我回房間去吃飯。”
江知宴偏頭看她，眼底有血絲，他沒出聲，但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狼狽難看，他不知道自己已經熬了多少天了，從他站在玻璃外親眼看醫護人員給外公蓋上白布，雙手放前鞠躬時，他就已經心涼了，他雙目通紅的坐在了醫院走廊。
宋時笙怎麽拉他都拉不起來，他眼眶一直紅著，就算身體再疲憊他的意識也是清醒的，他在醫院坐了一整夜，又在外公的靈堂上坐了一夜，一夜連著一夜，他沒有合過眼。
見他這副模樣，初芷心疼的上前又抱住他，細細的胳膊環住他的腰身，小小的個子，就像被他圈在懷裏一樣，她輕聲開口，“江知宴，我們先回去吃飯好不好。”
“你不吃飯身體怎麽能受得了，再難過也得吃飯，因為吃飽了飯才有力氣難過。”
“……”
江知宴彎下唇，“你這是什麽歪理。”
“不是歪理，這是外公想和你說的話，不信你現在回去吃飯，我這兒還有外公給你寫的一封信，我讀給你聽。”
江知宴沒動，初芷又自己找話，“你不想回房間也行，我端過來，我們在陽台吃。”
她跑回房間去拿托盤，再回來時，江知宴已經做到了陽台的小沙發處，他麵前有一個圓形茶幾桌，初芷把托盤輕輕放上去，就和哄小孩兒一樣，“你先吃飯，你如果好好吃飯我才會讀給你聽。”
她邊說還邊裝模作樣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張信封來，她靠到陽台的欄杆處，清了清嗓子正準備讀，她又突然停住，低頭看向江知宴。
“……”
江知宴拿起了筷子，她點點頭，開始讀“外公的信”。
“阿宴，外公知道你是一個聰明，穩重，懂事又孝順的好孩子……”
初芷徐徐開口，江知宴的筷子停在碗上沒動，一開始隻是想配合她，但慢慢地，他聽著聽著就走了神。
“……我隻是到了一個你看不到的地方，但你要相信我是能看到你的，就像我一直在你身邊從未離開，隻是換了一個方式繼續陪著你，你的堅強正是我期望看到的……”
“……也許某天你的入眼處就是我，可能是你頭頂最亮的一顆星，也有可能是路旁花叢中停靠的蝴蝶……”
一封信念完，兩個人都靜靜的沒說話，初芷把那封展開的黑色字體手寫信放在了江知宴麵前，他看到結尾處有一句小小的回信。
那句話是初芷以他的身份寫下的，黑色字體清秀雋永。
——從此，外公長眠，阿宴常念。
江知宴以前看著覺得很矯情的文字，現在看來卻心頭忽的一軟，許久未開口的聲音有些嘶啞，“彎彎，我糖沒了，外公上次說他還會下棋再給我贏的。”
初芷蹲下身，和坐著的他平視，“糖會有的，我替外公給你買，給你買好多好多顆。”
見江知宴終於開始吃飯，初芷鬆了一口氣，她趴在陽台的欄杆處眺望遠處，心裏也五味雜陳，其實她心裏也很難過，但是現在最需要安慰的是江知宴，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也共同經曆了很多事情，大多時候都是江知宴揉著她的頭發做她的靠山，但是人不可能一直堅強，這次就換她來做那個靠山。
初芷深呼吸了一下，仰著頭看夜空，今晚有稀疏的星夜，突然，一道閃著耀眼白光的流星劃過天際，像銀白閃亮的銀河重現，它拖著長長的亮白尾帶，一瞬間，擊碎了無邊的黑暗，她刹那間愣住，反應過來後，她心情激動的抑製不住心跳，伸手指著剛才的那個位置。
“江知宴，剛才有流星，一定是外公，一定是外公聽到我們說話了！”
江知宴抬頭，剛才的流星仿佛早已幻化成了無數的小星星，盡數掛在了夜幕中，遠處的一片星空仿佛在朝著他的方向移動，星燈也漸漸光亮，他眼眸一動，天邊又一顆流星劃過，一道超絕的亮光，這次是兩個人同時愣住。
初芷因為興奮，心跳加快，“江知宴，你也看見了對不對，一定是外公，他想讓你看到他！”
剛才流星劃過的位置仿佛有了一張笑顏，就像是外公的笑顏，隻要看見他的外孫，他在病床上也是笑著的，費勁的吸著氧，上下牙床都掉光，光禿禿的，卻一直笑著看他疼愛的外孫。
“江知宴，外公去了另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他有很健康的身體，很溫暖的朋友，很舒適的生活，他依然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