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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刺血孽般圖

  寧殤孤身行走在血色的荒原,周身飄蕩著零星的熒光,紅的妖冶白的聖潔。


  他伸出指尖輕輕觸碰這些光點,那是曾被圖騰吞噬過的精血與靈魂,那裡面有葉竹青有葉錦眉有寧笑秋還有寧殤自己。


  那些熒光已經黯淡到了極點,只怕再過不久,便要湮滅。


  然而這一刻,已有承天境界寧殤近乎絕望地發現,那些熒光不是神魂碎片,一切生命的痕迹都已被抹去。


  他心中響徹著無聲的哀歌,彷彿是所有在他手下死去亡者齊聲嗚咽,又似是他的內心在痛苦啜泣。


  他捂住耳朵,在心裡不斷地默念清心咒,冷漠地裝作聽不見。


  天空中垂下條條細長的線條,猶如猩紅的垂柳,又像是魔鬼的珠簾。抬頭向上望去,末端卻沒入無盡,超脫了視力的極限。


  天穹之上,煙雲如血,它們隨著呼嘯的狂風不斷變幻,時而是燃燒的火苗,時而是猙獰的笑臉。


  地面上是縱橫的溝壑,此前旺盛燃燒的紅色河流不知何時已然枯竭,只餘下河床乾澀著不斷開裂。


  寧殤靜默地走過,在這個沒有白天黑夜的天地間,撥開紅色的絲線,越過深長的鴻溝。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他以為這片荒原空曠無邊,卻驀然發現自己回到了原點,原來自己早已將整個世界走遍。


  他抬頭望天,風雲變幻,他站立之處,便是世界的中心。


  他終於隱約地明白了,這片血原,是自己內視之時可觸及卻不可見的背脊。


  是圖騰的載體。


  早在當年葉錦眉便有預感那玄奧的刺繡針法里蘊藏著陣道的精髓,那無數道絲線間彼此聯繫能夠組成重重陣法,陣法間又以不可思議的方式互相聯結。


  寧殤以本命神魂的意識走在這血原,走在他的脊背,走在這錦繡的大陣,邪氣狂風撩起他黑白相間的長發,吹動他漆黑的道袍獵獵作響。寧殤眉目淡淡,雙唇輕抿,逆風而行。


  既然意識還沒有消失,他便不會坐地等死。寧殤怕死,比他曾殺過的任何人都要怕。從圖騰綉成時它吞噬的魂魄碎片中,他看遍了生死破滅,所以他太清楚死亡的苦楚與不甘。


  他心無因果,萬事只看始終兩點,過程中的一切因果變化都可以被他拆解,所以他冷靜甚至冷血。


  他還年輕,他當然不想死,他還想嘗試挽留那些他不能理解的熒光,他還想到耳聞多年卻未曾親歷的凌生界,想去殺掉該殺的人……


  他不想死,所以就要走下去。


  ……


  ……


  就在寧殤邁開腳步,以為自己還要繼續走下去時,他方才站立的地方忽掀起了狂暴的旋風。


  寧殤心中一動,停下腳步,向身後看去。


  空間蕩漾起黑暗的漣漪,煞氣狂涌,原本攻向魂海的十二隻修羅從天而降,在這圖騰世界里,他們身形之高大站起便要佔據半片天,氣息威壓滾滾,此時卻詭異地落得遍體鱗傷。


  與此同時,一隻被重重絲線束縛的血獸跌在地上,寧殤眼神一動,認出這血獸正是饕餮,它渾身散發的氣息寧殤十分熟悉,那是麟離的妖血!


  血饕餮在地上不斷翻滾,掙扎嘶吼,失去了麟離的指揮,它只剩下最後一絲法則的本能。


  而寧殤循著心中的直覺向更高處看去。


  在那裡,黑暗扭曲著,逐漸勾勒成一道人影。


  那是一個極為高大的男子,身披陰陽游龍法袍,頭上是巍峨的金冠。如刀削斧鑿般的面龐上生著威嚴的五官,他的眼球漆黑深沉,瞳孔卻白如雲雪。


  十二修羅在他身後,以警惕的目光看著他,卻沒有妄動。


  男子亦不理會那十二個受傷的修羅,他憑虛而立,居高臨下看著寧殤。


  「寧殤,你這孽徒。」


  寧殤抬起頭來,臉上是笑,燦爛而有些猙獰。


  他毫不迴避地直視著那雙顛倒黑白的眼瞳,笑道:

  「東方命,你這……惡師。」


  東君放聲大笑,笑聲如滾滾雷霆,直欲把虛空震碎。


  只是這一聲笑,寧殤嘴角便溢出血絲,境界的差距無法丈量,如果東君有意,寧殤會在一瞬間化為飛灰而毫無反抗之力。


  然而寧殤依然要笑,一邊咳血一邊看著東京,眼神寒冷眼底結冰。


  東君笑問道:「殺父弒母,作何感想?」


  寧殤道:「昔時殺父弒母大逆不道,來日若不誅師屠聖,滅天逆命,豈不無聊?」


  他每說一個字,口中都會湧出鮮血,這等大逆不道之言不但會觸怒東君,更忤逆天道。


  天道被東君主動借勢引動,試圖降下天罰抹殺他,其力量卻被圖騰里密布的綉線層層削弱,降臨在寧殤身上時已失去了絕大部分威能。


  寧殤抹去唇上血跡,天道譴責造成的傷勢很輕,但他心裡卻也因此微微發冷。


  這裡可以極大程度上隔絕天道,那麼東君……也可以不受天道限制,以高上境界對自己主動出手。


  東君厲聲喝道:「你可知天命不可違?」


  寧殤答道:「天是何物?命是何物?天上大能,能將天地踩在腳下,命外狂人,敢將命運撕成碎片!我違之逆之,又有何不可?」


  東君看著他沉默片刻,忽然笑起來,「寧殤寧殤,如你這微末實力,也只當得起這瘋字狂字。」


  寧殤微微一笑。


  「十六年前你出世不過月余,便被我收為弟子,你可知為何?」


  「東君大人總不會去替一個後輩報恩吧。」寧殤冷冷道,「你大概是看中我心無因果,所以要我成為這幅圖騰的寄主吧。」


  「你天資平庸,若正常修鍊,窮盡一生至多達到虛海巔峰。可你的心境竟讓本君也覺得驚艷。」東君語氣中竟有一絲讚歎之意。「你生性涼薄冷血,卻收斂得極好,九年來始終乖巧,恐怕連你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生來應有的心性。若不是你能圓滿完成那些滅絕感情的訓練,本君甚至要懷疑是不是看走了眼。」


  寧殤嗤笑一聲,自嘲道:「那我九年尊你為師時,你可曾預感到我有噬師之心?」


  「這是自然,圖騰覺醒后你便會知道一部分真相,若不生仇恨,倒枉了你那嗜殺的天性。」東君說道。「圖騰覺醒已經七年,能活到現在,你的表現比我預算要好得多。圖騰需要的正是這樣的寄主。」


  寧殤垂著眼帘問道:「身為一代輪迴真君,你真的有必要毀掉一個平庸小人換一具殺人傀儡嗎?」


  「此言謬矣!本君不需要傀儡,不需要手下,亦不需要徒弟或是後人!」東君大笑道,「以你的眼界見識,又如何能妄自揣度真君的真意!」


  東君指著寧殤道:「此圖名為刺血孽般圖,乃是聖人之上的神物,本君將它賜予你,何嘗不是一番機緣造化!」


  「刺血孽般圖。」寧殤咀嚼著這個名字的含義,一股陰煞寒意從脊背蔓延開,彷彿要將血液都凍結。


  「刺血嗜殺,以罪孽為般樂,難怪如此邪異。」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著天空變幻的紅雲,看著那貫穿天地,或說貫穿他血肉的綉線。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是的,他眼界太窄,猜不透東君究竟在布希么局,而天賦中庸的自己背負了刺血孽般圖,又在扮演怎樣一顆棋子。


  他看著東君,東君面上含笑。


  為什麼?為什麼?

  東君道:「十六年前,本君將這一縷殘念打入你體內,待孽般圖開啟便進入這裡。依我本意,十二修羅會攻破你的魂海吞噬你的神魂,以涅槃道法建立新的魂海,但取代你主宰這具身體的不是修羅的意識,而是我。」


  魂海與生俱來,是人修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修行者的天賦表現在諸多方面:身體和經脈的天資指的是對天地氣息的親和力,決定了修為的提升速度;而魂海作為溫養神魂的場所,則會潛移默化地影響一個人對天道法則的悟性。


  身體天資可以通過天地奇物改善,雖極難卻能夠成功,比如麟離打入的饕餮髓血若被寧殤煉化,便能提升他對天地的契合程度。但魂海提升卻難過登天。


  如果魂海真能完全重建,讓悟性達到極致,只要肉身能靠時間積累出足夠的真氣,破境將會再無絲毫瓶頸可言。


  東君淡淡說道:「本君已在輪迴境滯留五萬年之久,饒是輪迴真君的壽元也經不起如此歲月的消磨。所以我需要一個突破的契機。」


  如果東君能夠擁有一個悟性完美的魂海,以他的境界,只需分出一絲魂魄坐鎮,靠丹藥將這具身體也推上輪迴境,便可能借新的輪迴魂海參透天道奧秘,而後反饋給真身突破。


  這樣良性循環下去,很難想象他的境界能夠達到怎樣的極限。


  寧殤不禁笑了,「那我是不是要感到榮幸?」


  「沒錯。」東君冷哼一聲,「但你的氣運的確出人意料,這一滴髓血,是來自饕餮公子麟離吧?」


  「呵,原來麟離名氣這麼大,區區生死真人竟能讓你記住。」


  「麟離實力還低,但天賦驚絕十萬界,未來即便成聖也有一線希望。」東君說道,「有他插手,修羅未能重建魂海,所以你的意識還殘留在這裡。」


  寧殤冷冷問道:「所以呢?你的後續計劃是什麼?」


  「孽般修羅還未能成長起來,他們被麟離擊退回到圖騰里,但重建魂海,未必要親自出戰抹殺你的神魂。」


  東君看著他,黑白顛倒的眼裡唯有漠然。


  「也可以通過你的主動獻祭。」


  邪風亂,拂動著漫天紅線。寧殤微微低著頭,嘴角輕輕扯起。


  「原來你來是要讓我、被、主、動、獻祭啊。」


  東君沒有回答,卻將一根手指對準了寧殤。


  輪迴境的殘念即便是殘念,也能輕易將寧殤滅殺。但東君不能滅殺,寧殤若是被外力殺死,魂海會自然消亡,也就沒有改造重建一說,修羅意識會直接接管寧殤的身體。


  寧殤被東君一指魂力打中,釘在原地動彈不得。東君的力量推著他自身的魂力按照崩解之法運轉,他悶哼一聲,身體燃燒起來,他在孽般圖內這副模樣本就是一縷本命神魂凝化,而此時這具化身表層已經開始熔融,一滴滴白色的水珠從身上流下。


  燃燒……又是燃燒。寧殤有些自嘲地想,為什麼自己會這麼熟練呢。


  他沉默著全力反抗,卻無法奏效。他恍惚覺得這一幕與七年前實在相似,他掙扎了七年,再度被這種名為命運的線條拉回了原點。


  命……還真是……有意思啊。


  寧殤這樣想著,垂目看著自己燃燒熔融的身體,流淌著回歸為白色的神魂,一滴滴漂浮起來,與荒原中那些死者的熒光極為相似,它們散發著詭異濃烈的異香,就連寧殤自己都幾乎要沉淪在這香氣里!


  魂魄輕輕向東君背後的修羅們飄去。


  十二修羅眼中露出瘋狂之色,它們對生命的慾望比人類對食物對美色強烈千萬倍,那就是它們存在的全部意義,他們會不顧一切地進行掠奪!


  他們動了!

  龐大的身軀一步踏出,天地動搖,撞得那些猩紅綉線狂亂地拂動起來,紛紛揚揚。十二雙山嶽一般的巨爪爭先恐後地向形體渺小的寧殤抓過來!


  東君輕輕上浮,讓出了道路,在神魂香氣的誘惑下,修羅完全無視了東君,只想將寧殤咬碎吞下!


  迎著東君的目光,寧殤淺淺地笑了笑,東君放開了對他的束縛,繼續介入只會引起修羅的敵意。


  他知道待自己被修羅分食吞噬后東君就會對修羅出手,搶先佔據新建的魂海。


  他抬起流淌淋漓的手臂擋在身前,白色的魂魄被這一個動作甩出好遠。


  下一瞬間,那隻原本被孽般綉線捆綁的血色饕餮驟然睜開雙眼!

  它借著修羅撥亂綉線的契機掙開束縛,以絕快的速度穿過修羅們的指縫,利齒銜住寧殤的衣袍,又在其合攏之前衝出,似要飛奔向海角天邊!
——

  還請大家看一看前面的作品相關,有些話想跟大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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